城頭之上,李承乾全身甲冑,一手按劍,向來帶着淡淡微笑的臉上露出了肅殺的神情,他站在那裡,年輕的身軀十分挺拔,薄薄的脣線緊緊抿着,眼睛裡透出森寒來,他向來不是多情的人物,心慈手軟從來不是他的性格。
城牆上架起了幾口大鍋,裡面盛滿了油,在火上沸騰起來,大隊的御林軍已經在女牆後站定,手中持的是強弓,已經搭上了箭,而城頭上更是已經有了十幾個經歷過戰陣的神弓手,專門狙殺吐谷渾軍中的頭目。
吐谷渾的軍隊來得很快,是伏允的兒子尊王帶隊,草原上的民族向來是不擅長攻城的,他們可以在野戰中佔據上風,但是,缺少攻城器械的他們要想奪下一座城池,便需要用人命來填。
尊王坐在馬上,冷冷的看着戒備森嚴的涼州城,提起馬鞭,說道:“丞相,你不是說涼州守備必然疏鬆,不堪一擊的嗎?”
天柱王是吐谷渾少見的聰明人,這樣的人最容易給大唐帶來麻煩。他眯起了眼睛,胸有成竹道:“王子殿下,聽說這次大唐的太子也跑到涼州來了,那城牆上的旗幟是屬於大唐御林軍的,所以,那個唐朝的太子肯定就在城裡,要是我們能抓住他,那麼唐朝還有什麼條件不肯答應的!”
“果然是好機會!”尊王也不是蠢貨,他將馬鞭在虛空中一甩,發出短促尖銳的破空聲,然後大喊起來:“吐谷渾的勇士們,唐朝人奪走了我們的家園,我們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我們吐谷渾的族人是高貴的狼神血脈,不可戰勝!第一個登上涼州城的,賞百金!那涼州城內有唐朝的太子,誰能抓住他,獎勵五千奴隸,一千金,並升爲貴族!”
自古以來,升官發財都是不二的追求,就算是目不識丁的奴隸也不例外,當下,那幫吐谷渾的軍隊眼睛都冒出了綠光,那涼州城已經不是一個難以攻打的城池了,是升官發財的途徑!
沒有見識過冷兵器時代戰爭的人永遠無法想象得出那個場面,無論如何,那些所謂的史詩大片也是拍不出那種震撼人心的效果的。吐谷渾或許沒有什麼軍紀的說法,大批的人馬就這樣絲毫不整齊的衝了上來,簡陋的攻城車還有云梯被大批連皮甲都沒有穿,有的乾脆是赤膊的漢子向前推進,逼近城牆。隆隆的腳步聲在這蒼茫的天地間回想,黑壓壓的人羣逼近,如夏日午後的暴雨即將來臨。是的,戰鬥,陰雲已經壓近了城頭,接下來唯有血戰而已!
“第一隊,放箭,測距!”傳令兵喊道。
一排弓箭整齊的射了出去,並沒有射中任何一個吐谷渾人,就在那些吐谷渾人嘲笑唐朝的軍隊連弓箭都不會用的時候,那些御林軍已經調整了弓箭的角度,開始拋射。城樓上的神箭手已經開始瞄準那些穿着甲冑,戴着飾物的吐谷渾人,他們多是部族的首領,他們擁有最好的甲冑,最好的鐵器做兵器,實在是很容易辨認,幾乎是最好的靶子。一旦被瞄準,起碼也是重傷的命運。神箭手的箭支是特製的,箭頭是三棱形,上面刻有血槽,一旦被射中,便會流血不止,最終不治而亡。
吐谷渾的軍隊太過擁擠,城樓上哪怕是在自由拋射,每一次都能射死射傷一大堆人,幾乎每一支箭都能帶走超過一條人命,有的一連射穿了幾個人,才嵌入到最後一個人的身體裡。
不得不說,這些草原上長大的漢子擁有遠勝於漢人的血勇,他們很多人連身上的箭都不拔,就這樣往前衝,直到倒下。
在付出了大批的人命之後,已經有人到了涼州城下。大勺的滾油澆下去,燙在人的身上,伴隨着淒厲的慘叫聲,便有肉香傳了出來,然後,便是火!熊熊的大火點燃了那些木質的攻城車還有云梯,畢竟都是趕製出來的粗製濫造的產品,上面連塊鐵皮都沒有包,一下子熊熊燃燒起來,而沾上的人很快變成了火人,從雲梯上摔下,掉進人羣中,引發了新一輪的騷亂。
涼州很幸運,原本這裡是不會有這麼多守城的物資的,畢竟,誰也不會想到,吐谷渾人會來攻城。但是既然太子殿下駕臨,一切的後勤自然要按最高標準,李承乾還沒到的時候就什麼都補齊了。
李承乾站在那裡,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陽光肆無忌憚地灑下來,濃重的血腥味沖天而起,他有些嘔吐的慾望,然而,他緊緊的咬着下脣,強壓下胃中翻騰的感覺,神情依舊冷酷,沒有別的表情。旁邊,長孫沖和杜荷已經吐了幾次,此刻臉色慘白,但是仍然堅持站在城牆上,他們是太子的侍讀,是不應該離開太子的身邊的。尤其,他們骨子裡並不是那種書生文人,平時接觸的也都是些以武功起家的功勳之家,如今剛上戰場就漏了怯,日後,連他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的。
御林軍終究只有五千人,加上段志玄留下的兩千守城的兵士,比起城下的吐谷渾人實在是連個零頭都算不上。終於,有人攻上了城頭,被一刀砍了下去,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已經有人犧牲了。一個袒胸露乳的高大壯漢獰笑着衝了上來,擊殺了他面前的幾個御林軍,向李承乾衝來,李承乾冷冷一笑,早已經出鞘的長劍往前一遞,一下子刺入了那壯漢的小腹,他將長劍在那人腹中一攪,又拔了出來,那壯漢沾滿血跡的臉上表情一下子凝固了,沉重的身體倒了下來,跌在城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李承乾這是第一次親手殺人,腦子裡有片刻一片空白,很快,喊殺聲又響了起來,他回過神來,一把推開擋在他前面的房遺直,大步上前:“大唐太子李承乾在此,大唐的將士們,隨本宮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