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回來了?”李承乾皺着眉看着城外那蜿蜒的隊伍,騎着高頭大馬正在隊伍前面緩緩而行的正是此次征討西域高昌的將領,大多是侯君集的心腹。大唐如今底氣十足,滅了一個高昌小國,實在也算不上什麼了。李承乾眯起了眼睛,又想起了幾日前收到捷報時與李世民的對話。
“父皇,開拓疆土自然是極大的武功,可以揚我大唐國威,成就父皇的千秋偉業的!”李承乾先是恭維了一番已經是喜上眉梢的李世民,然後來了個轉折,“不過,父皇可曾想過,打下了這般的疆土,大唐如何能夠保證控制好它!”
李世民皺皺眉,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擡頭看着李承乾,說道:“自然是與前漢一樣,設置都護府,震懾西域了!”
李承乾淡淡地開口道:“都護府?它真的能控制住西域那麼大地方嗎?若是如此,漢朝時,爲什麼西域諸國總是首尾兩端,降而復叛?西域,畢竟離中原太遠了,及時叛亂,中原也未必能及時做出反應來!尤其,若是草原上又有部族興盛,面對可以隨時攻伐他們的野狼,還有離他們很遠的猛虎,他們倒底畏懼誰更多一點呢?”
李世民倒是自信:“我大唐千秋萬代,永昌不衰,自然能夠震懾那些小國!”
李承乾心裡大大地翻了一個白眼,這天底下何嘗有過千秋萬代的王朝!不過嘴裡卻說道:“父皇說的是!但是,我大唐即使征服了西域,又有什麼實際意義上的利益呢?”
“絲綢之路!”李世民對這個倒是敏感,“只要穩定了西域,絲綢之路便在大唐的掌握之下!”
是啊,絲綢之路!李承乾心中嘆息,不過,西域那邊風沙日益嚴重,絲綢之路還不知道能夠延續多久呢!看來還是要大力發展海船才行,早些通過海路溝通各國,纔是長久之計!不過,這話暫時還不能跟李世民說,這海上風險太大,製造海船無論是技術上還是財力上都是需要商量的,他可未必同意。想想倭國憑着幾條破破爛爛的漁船,也跑到了大唐境內,真是讓人不服氣啊!李承乾思索片刻,說道:“父皇說的是,但是,西域小國不通教化,若有什麼不敬之舉,我大唐一時間也搞不清楚!如果真的設置都護府的話!”
李承乾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低頭轉了轉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然後說道:“那些都護勢必是熟悉西域事務之人,或者,就是投降了我大唐的外族!他們骨子裡的狼性還在,崇拜強者,又有無法澆滅的野心!西域那邊有着巨大的財富,豐富的資源,最重要的是,西域一向出產精鐵、良馬!都護有募兵之權,父皇真的能夠放心嗎?”
李世民也沉默了,他一直明白草原上的習俗,弱肉強食,強者爲尊,若是大唐一直強盛,那確實不必擔心!可是,別看他嘴上說的好,但他心裡還是明白的,沒有永世不衰的王朝,一旦大唐式微,第一個出頭造反的就是那些曾經恭順地跪在他的腳下親吻他的皮靴的胡人!
李世民眼中閃爍着有些陰狠的光芒,殺氣已經透體而出,他倒是恨不得把草原上的胡人都給殺乾淨了,可是這明顯不可能,一旦這麼做,他就不是什麼天可汗了,投降了大唐的胡人勢必會奮起反抗,大唐就要因此付出很大的代價。他看着已經顯出了從容氣度的長子,心中嘆息,自己是不是有些老了!不過,他畢竟是一代明君,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問道:“那承乾以爲如何?”
李承乾並不直言,反而問道:“父皇還記得裴矩嗎?”
裴矩乃是煬帝的重臣,一生中做出的最重大的事情就是爲隋煬帝經營突厥西域,撰寫了三卷《西域圖記》,用外交手段遊走於西域各國之間,使得隋時有近三十國向隋朝稱臣納貢,立下大功。雖說此人被隋朝老臣稱爲奸佞、貳臣,但卻是個極其聰明的人物,無論是哪個當政,都念着他的好,也算是厚黑學的典範了!
李世民若有所思:“當年裴尚書之事,的確大有可爲啊!”
裴矩能夠平定西域,自然手腕是極其圓滑的,當時西域各國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間,就沒有過安穩的時候,要不是楊廣三徵高麗,消耗了太多的國力,隋時就可以將西域控制在手了。
李承乾微微一笑:“父皇英明!”
“你這孩子!”李世民哈哈一笑,然後擡頭說道,“的確,大唐不需要一個鐵板一塊的西域!西域越混亂,我大唐的作用就越大啊!”
如今高昌被滅國,大唐以武力震懾的目的已經達到,卻不能讓西域諸國對大唐生出警惕之心,若是他們抱成一團,那可就難辦了!李承乾眯起了眼睛,心裡思索着。
見得大軍已經快到了,李承乾收拾好了心情,整理了一下衣冠,準備迎接。畢竟是滅國的功勞,就算是李世民不出現,也要對此表示一下重視,顯示皇恩浩蕩的,能做的自然是太子,率領百官郊迎十里,以示恩遇。
侯君集之所以不討人喜歡,就是太囂張了!李承乾客氣了兩句,他就真的沒下馬,大搖大擺的帶着親兵進城了!這簡直就是對儲君威嚴的挑釁,臉上依舊帶着笑容,李承乾心裡已經是心火上竄了!
“這潞國公,怎麼可以如此!”長孫衝臉色有些難看,“殿下是儲君,代表的是陛下,他居然這般目中無人!他還是大唐的臣子嗎?”
杜荷臉色也有些肅穆,冷笑了一聲:“他這是覺得自己功勞蓋世了,自然不用講太子放在眼裡!”他很是陰險地說道:“沒準他心裡還在不滿,怎麼陛下沒有親自出迎呢!”
柴令武一張微黑的俊朗臉蛋此刻幾乎全黑了,柴紹封了國公,很多人都在背地裡說他是佔了當年娶了公主的光,而不是因爲戰功。柴令武之所以一直想在軍中發展,也是因爲如此,他要讓別人知道,柴家還是能夠出名將的!而侯君集一向對柴家不屑一顧,剛剛,他看過來的目光,分明就是不屑,這讓自尊心極強的柴令武恨不得不顧一切地拔出寶劍,一劍砍下那傢伙的腦袋!他咬牙切齒的低聲道:“不過是滅了一個高昌小國,哪位國公出馬不是手到擒來!就他這般囂張跋扈!”
李承乾狠狠的瞪了他們一眼,低聲喝罵道:“你們傻了嗎?潞國公如今立下大功,你們卻在背後胡說八道,要是被御史聽到,我也護不住你們!別人聽了,還以爲是本宮指使,對潞國公不滿呢!”
李承乾在他們耳邊教訓起來,聲音有些陰沉:“潞國公如此跋扈,不滿的人多了!但是咱們一定不能是第一個開口說的,明白嗎?要記住,你們身後,還有你們的家族呢!若是沒有把握一次扳倒他,那就要忍着!他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我們不能被他惦記上!”
幾個人憋了一肚子氣,惡狠狠的盯着侯君集的背影一會兒,然後,臉上又帶出了溫文爾雅的微笑,一舉一動,自有世家公子的風範,很是讓街頭的大膽少女們尖叫了一番。
李承乾的手收在袖中,他淡淡的笑着,想起幾天前看到的情報,心裡悠然:侯君集,你就繼續囂張吧!父皇確實一直念着你的功勞和情誼,但是,不說你在高昌做下的強盜行徑,但說你在外勾結了青雀,又掌着兵權,父皇的心思,可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