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牀弩的威力,雞心谷的血戰
吐蕃調兵遣將正準備猛攻雞心谷的時候,李瑄率領親衛來到石堡城所在的山坡下。
他並未穿帥甲,而是穿着和親衛一樣的明光甲,身邊也沒有任何旗幟。
像是一支普通唐騎一樣。
這兩天石堡城上的吐蕃守軍,見過許多這種情形。
臨洮軍馬匹太多,一時半會難以渡過黃河,李瑄暫未去積石軍。
而且李瑄也需要等雞心谷打起來,將吐蕃一部分士兵黏在這裡。
同時,讓吐蕃在青海看到冒充他的辛雲京。
使九曲的兵力進一步削弱。
這樣,才能安穩佔領九曲。
佔領九曲後,一定要保證能守住九曲。
因爲九曲旁邊是赤嶺,石堡城終究在吐蕃手中。
吐蕃隨時能對九曲進行攻擊。
李瑄不想等到十二月以後黃河冰封,要在黃河冰封之前,對吐蕃進行重擊。
“石堡城不愧被吐蕃稱呼爲鐵刃城。”
李瑄看到屹立的石堡城也搖了搖頭。
他更覺得在石堡城下死傷幾千上萬士兵不值得。
現在石堡城下始終駐紮着五百名士兵,他們用槍弩對準下山的小道。
縱使城中有一千多吐蕃士兵,也無可奈何。
石堡城守將悉諾羅本以爲唐軍會攻城,他們將儲存的石塊堆滿城牆。
將以前繳獲的唐軍強弩也拿出來擺放在城牆上,另外還有許多弓箭手。
城中的糧草可以食用半年之久,根本不畏懼唐軍。
正當他們積極備戰,磨刀霍霍的時候,可唐軍偏偏不攻,還用五百士兵堵在下山的小道上。
這是什麼意思?
“將軍,唐軍從坡前過去那麼多士兵,卻只有五百停留,難道他們想繞過鐵刃城,進攻青海嗎?”
石堡城副將向悉諾羅說道。
此時此刻,他們一刻都不敢鬆懈。
但一直這樣,會消耗石堡城守軍的士氣。
“八成是那樣了!”
悉諾羅微微點頭,他也看到其他方向的衆多狼煙。
以爲唐軍要掃清赤嶺,爲進攻青海做準備。
“唐軍真愚蠢,我軍握住鐵刃城,他們就算南下青海南部,也不能駐守。”石堡城副將嗤之以鼻。
“不能這麼看。李瑄此人嗜血殘暴,殺人如麻。或許此次出軍,就是爲了大戰,殺傷我吐蕃勇士的數量。唐人的數量如天上星星一樣多,他們的隴右、河西總能挑選長人補充兵員。而我們吐蕃每損失幾萬,都是傷筋動骨,會爲國內帶來災難。”
悉諾羅從另一方面分析道。
他認爲李瑄此舉,皆是爲殺死他們吐蕃的生力軍。
畢竟吐蕃贊普把李瑄宣傳成對抗神靈的邪惡之人。
這個時候天竺佛教還未傳入吐蕃,吐蕃信奉來自象雄文明的雍仲本教,他們崇拜自然、神靈、圖騰,以占卜、禁忌、巫術、血祭爲主要特徵。
雖然有原始佛教的影子,但和佛教還是有明顯的區別。
這也導致信奉雍仲本教的吐蕃人對李瑄產生“誤解”,會幻想李瑄的十惡不赦。
“自古戰爭,皆是爲完成戰略目的。李瑄如果只是這樣,必然會受到上蒼的懲罰,他會死在河流邊,叢林內,山嶺上,溝壑中!”
副將對李瑄發出惡毒的詛咒。
“可惜我們只能看着,若唐軍進攻鐵刃城就好了,這樣我們也可以拖住一部分唐軍,減輕大軍的壓力。”
悉諾羅看着山坡下守着的唐軍,嘆一口氣。
除了那條小道,他們別無他法。
因爲山坡太陡了,他們就算想襲擊下方的五百唐軍都不行。
人手根本鋪不開,貿然從山坡上下去,有極大概率失足滾落。
唐軍不可能爬着山坡上,他們更不等沿着山坡下。
所以只能望着青海,期盼吐蕃軍能獲勝,將李瑄這個邪靈殺死。
如果唐軍大潰敗,他們倒是可以出去攔截一番。
在石堡城守將陷入憂慮的時候,李瑄來到雞心谷。
這裡的戰鬥,一觸即發。
之前大斗軍在前方丟下許多鐵蒺藜。
現恩蘭達扎路恭下令党項、吐谷渾的一些士兵,去將鐵蒺藜清理。
吐蕃步兵的弓弩也已準備好,並打造更厚重的盾牌。
雞心谷雖然寬闊,但唐軍佈置太嚴密,戰車、鹿角、鐵蒺藜,騎兵衝擊將死傷慘重。
更靈活的步兵,反倒是容易衝陣。
李瑄在險要地勢,擺放弓箭。
在平坦的地勢,佈置強弩。
重甲步兵、明光鐵甲兵,多在險要的地勢中。
並非一堵牆一樣,纔算是絕對防禦。
排兵佈陣,依然是以“魚鱗陣”的方式,五百人爲一大隊,五十人爲一小隊。
小隊與小隊之間,有容納一馬通過的縫隙。
隊與隊之間的縫隙更大。
鱗次櫛比的魚鱗陣,擁有更大殺傷。
吐蕃有對戰唐軍的經驗,定不敢從縫隙中通過。
唐軍基本上佈置四萬人。
剩下兩萬人作爲預備隊,在一旁休息。
晚上會換下一部分人,輪着戰鬥。
他們的分配清晰,作爲預備隊的士卒知道自己要去將哪一隊換下來。
李瑄觀察營壘,覺得沒有問題。
就等吐蕃第一次衝陣,看一番效果。
如果第一天能迎頭痛擊吐蕃,李瑄將放心離開。
李瑄吩咐劉晏,戰鬥的時候,物資不能停。
兩鎮的所有箭矢,都運送到這裡。
爲了對吐蕃士兵造成心理震懾,唐軍還用戰車運輸四十張牀弩。
牀弩雖然射程不是很精準,但可以殺敵於二百五十步外。
只要吐蕃軍衝的人多,總能射中的。
如果距離近,有可能被穿葫蘆,有極大的威懾作用。
“吐蕃已經清除完鐵蒺藜,準備進攻我軍,做好準備!”
高秀巖在前線下達命令,進行指揮。
士兵們也面容一肅,將一捆捆的箭矢放在後方。
數千強弩手都待在隊與隊之間的縫隙,隨時進行射擊。
相比於防守的一方,進攻的一方在自己步兵接近唐陣的時候,就不能再拋射箭矢,否則肯定會大面積誤傷,失去士氣。
而唐軍強弩手可以不斷地發射弩箭。
弓箭手也可以向吐蕃陣後拋射。
“兩位將軍,你們各率五千人,分四路從東面、西面的丘陵,中間的平地進攻唐軍,我批准你們吐谷渾和党項各三百套扎甲,三百套鎖子甲。希望你們先登可以一舉攻克敵人,以解石堡城之圍。”
恩蘭達扎路恭冷酷地向一名吐谷渾部大將,和一名党項部大將吩咐道。
顯然,讓他們打頭陣,觀察唐軍陣形的弱點,並進一步清理唐軍障礙。
唐軍的障礙太多,最先攻擊的隊伍,需要清除唐軍陣前的十幾重鹿角,死傷最少是第二波攻擊者的一倍。
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讓他們吐蕃人去幹。
“遵命!”
吐谷渾大將和党項大將不敢不聽。
作爲附屬,就要有作爲炮灰的覺悟。
而且吐谷渾大將體內流着一半的吐蕃血液,打心底認爲自己是吐蕃人。
吐谷渾人的死活,他不在意。只在意自己能否立下軍功。
只有党項大將眼中閃過不滿之色,但此時的党項連吐谷渾都不如,又有什麼能力與叫板吐蕃呢?
半個時辰後,吐谷渾和党項士兵不情願地穿上盔甲。
並在將領們的催促下,頂着大盾,持着兩丈的長矛,準備靠近唐軍與唐軍對攻……
吐谷渾現在內部矛盾重重,百姓無不痛恨貴族老爺們,這種的部隊怎麼可能在爲吐蕃戰鬥的時候,提升士氣。
所以他們推得極爲緩慢,生怕露出身子的時候,被唐軍的箭矢射中。
沒廬窮桑倭兒芒和恩蘭達扎路恭在遠處的臺上觀望戰況,如果看到戰線上的薄弱處,他們會立刻讓精銳的吐蕃步兵進攻。
“這是吐谷渾軍隊吧……高將軍,把吐谷渾王子推倒前線,看看吐谷渾殺不殺他們那王子?”
李瑄看到旗幟後,向高秀巖吩咐道。
他們來這裡的時候,一直將吐谷渾王子悉弄參帶着。
就是爲了遇見吐谷渾軍隊的時候,將其作爲要挾。
悉弄參自灕水之戰被俘,一直養在軍中。
李瑄也知道吐谷渾王室已經不將自己當吐谷渾人,這麼做,只是爲殺人誅心。
“遵命!”
高秀巖領命後,五花大綁的悉弄參被堵着嘴巴,帶到陣前,放在大盾兵的戰車上。
悉弄參見過李瑄,不可能讓他說話。
“那是……”
“那好像是王子?”
當吐谷渾士兵來到唐軍大陣一百多步外時,立刻有人認出悉弄參。 吐谷渾士兵們面面相覷,他們停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連帶着党項士兵也止步不前……
唐軍並沒有釋放牀弩,想看看他們反應。
“爲什麼不前進?”
沒廬窮桑倭兒芒看到此情況,皺眉說道。
恩蘭達扎路恭立刻將吐谷渾大將召過來詢問。
吐谷渾大將瞭解情況後,臉色大變地跑過來向沒廬窮桑倭兒芒彙報道:“啓稟大論,我吐谷渾的王子被唐軍綁在陣前的戰車上。”
他和吐谷渾小王一直以爲王子已慘遭李瑄毒手,沒想到還活着。
他不怕那些賤民死,害怕誤傷到王子。
吐谷渾小王是小肚雞腸的人,屆時一定拿他出氣。
“悉弄參?唐軍拿他要挾,難道我們就要放棄石堡城了嗎?連贊普之子都能爲國家而亡,你們是什麼念想?”
“立刻進攻!敢貽誤軍機者斬!我會將這件事情告知贊普!”
沒廬窮桑倭兒芒只是愣了一下,就當機立斷下達命令。
孰輕孰重,他還是能分得清的。
他相信吐谷渾小王也能明白其間的厲害。
“遵命!”
吐谷渾大將領命後,立刻轉身奔入前線。
戰鼓聲與號角聲再響……
吐谷渾士兵只能繼續靠近……
一百步!
“放箭!”
唐軍諸主將長喝一聲後,弓箭手在陣中向敵軍拋射箭矢。
強弩手扣動扳機。
“咻咻咻……”
伴隨着一道道聲音,箭矢遮天蔽日,像雨點一樣向吐谷渾士兵和党項士兵打去。
“鐺鐺鐺!”
“噗嗤!噗嗤!”
吐谷渾士兵和党項士兵如果用盾牌擋住前面,他們加厚的盾牌能擋住弩箭。
但頭頂拋射而來的箭矢會要他們的性命。
不是所有吐谷渾、党項士兵都擁有盔甲。
“箭雨之中,必須猛衝……否則都得被唐軍箭矢和弩箭射死。畏戰者,家人妻女,皆充奴婢。”
吐谷渾大將見麾下磨磨唧唧,下達命令道,並帶着威脅。
吐谷渾士兵們聽到大將的話,這才泛起狠勁,向唐軍猛衝而去。
如果他們不狠,就會被唐軍殺死。
橫豎都是一死,他們選擇爲家人而戰。
唯有坐在車上的吐谷渾王子瑟瑟發抖。
“嗚嗚……”
貪生怕死的他,不斷得掙扎搖頭,但此時此刻,吐谷渾士兵心中已無他。
他看着兩根大槍,從他左右而過,害怕開戰的時候,會被唐軍的大槍或吐谷渾軍的長矛刺死。
唐軍的弓箭手不斷去拋射箭矢,強弩手伺機發射。
百步之遙,不斷有吐谷渾士兵和党項士兵倒下。
“牀弩準備!”
近五十步的時候,唐軍開始下令隊與隊之間的牀弩發射。
唐軍的牀弩需要八個人才可以操作,僅是弩臂就有近一丈長。
除了觀察的士兵以外,其餘士兵用力攪動輪擊以張弩力。
當弦被張到一定程度概率,一柄帶着羽毛的七尺長矛被放在弩臂上。
“嘣!”
隨着操作者擊錘,弩箭破空而出,異常犀利。
“咔嚓!”
“噗嗤!”
由於吐谷渾士兵密集,這一矛瞬間擊打在一面盾牌上。
這盾牌四分五裂的同時,矛矢威力不減,洞穿披着鎖子甲的吐谷渾士兵。
這吐谷渾士兵往後飛,又撞倒一名士兵。
不到五十步的距離,牀弩殺傷力太大。
“咔嚓!”“噗嗤!”
其他方向又飛出數十支長矛。
雖然僅僅是殺死數十人,但帶來的震懾意義遠大於殺敵意義。
事已至此,吐谷渾士兵和党項士兵,也只能冒着強弩和長矛,咬着牙上前。
又死一波士兵後,他們來到唐軍士兵十幾步外的鹿角前。
每一步都有一重鹿角,並錘入泥土中。
兩部士兵在沒有挪開鹿角前,只能成強弩手的靶子。
但他們挪動鹿角的時候,必然有會暴露在強弩手的視野中,盾牌也擋不住。
在漫長的戰線上,幾乎每一重鹿角被挪開,都有上百人的死亡。
幸虧挪動鹿角的吐谷渾士兵、党項士兵都沒有穿戴盔甲,否則兩部的甲士大半都會折損在這裡,就不用攻陣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部纔將鹿角清理到唐軍兩丈之外。
此時還隔着一重鹿角,和兩輛戰車。
兩部在勾動鹿角的時候,要被唐軍大槍突刺。
“咔嚓!”
兩名唐軍士兵對視一眼,一起合力突刺一名手持盾牌的党項士兵。
那党項士兵盾牌被打掉後,身軀暴露。
兩支大槍一上一下,分別攻其面部和胸部。
胸部有鐵甲,沒有刺穿,到面部直接被大槍捅爛,倒地慘死。
有的唐軍手握可以破甲的長槊,這對兩部甲士殺傷更爲致命。
好在最後一重鹿角及時移出,他們逼近唐軍,可以與唐軍對攻,能對唐軍造成死傷。
但兵器和鎧甲不如唐軍,往往是吐谷渾和党項士兵先倒。
吐谷渾、党項兩部不僅要面對嚴陣以待,防守嚴密的唐軍,還要時時擔心縫隙中的強弩射過來。
這麼近的距離,強弩威力直接破甲。
此時,最擔驚受怕的是悉弄參,他親眼看着唐、吐兩軍在他面前槍矛對攻。
吐谷渾士兵也不打算嘗試救他,他們試圖搏出渺茫的生路。
這讓悉弄參差點瘋掉,但他嘴被堵住,什麼都喊不出來。
當牀弩準備好,第二輪發射的時候,還出現一矢傷二人的情況,使吐谷渾和党項的士兵,不敢再向隊與隊的縫隙靠。
但在戰場上,總是不可避免地暴露在牀弩之下。
鮮血在兩軍陣中飆飛,血液流成小河,喊殺聲與金鐵之音蓋過鼓角。
吐谷渾、党項士兵的屍體,不斷地倒在地上,倒在唐軍戰車上。
唐軍戰死或者受傷後,會被立刻拖下去,陣形穩如泰山。
在戰鬥的空隙,後方的重甲步兵還會替換前方的重甲步兵,讓一直使用沉重大槍的唐軍能得以喘息。
諸軍使、副使,知道李帥在此,皆全心全力指揮陣形,不敢有絲毫懈怠。
缺失的陣形也會立刻補齊。
唐軍的箭矢就像是無盡一樣,每次最多停頓一刻鐘,弓箭就會進行十餘輪拋射,牀弩進行一輪整齊。
每一次,箭矢齊至,都有不少吐谷渾士兵、党項士兵傷亡。
而強弩則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
有相當一部分兩部甲士,死在唐軍的強弩之下。
戰至兩個時辰,血腥之氣,瀰漫整個雞心谷。
唐軍陣前,屍橫遍野。
吐谷渾和党項士兵的屍體將戰車都擋住。
唐軍也付出一定代價。
但陣形牢不可破……
他們都知道這僅僅是剛開始。
吐谷渾、党項久攻不下後,盡失膽氣,只有不到五千人撤回去。
數以千計的吐蕃弓箭手進入唐軍一百步內。
他們提前準備好,想趁此機會射唐軍一個措手不及。
但安思順早就在瞭望臺上,觀察到吐蕃弓箭手蓄勢待發,讓士兵們準備好盾牌。
在党項、吐谷渾士兵撤退十步後,唐軍強弩手,弓箭手,都放下弓弩,將盾牌舉過頭頂。
“鐺鐺……”
吐蕃的箭雨幾乎都被唐軍盾牌擋住。
見幾輪下去無濟於事,恩蘭達扎路恭只能下令弓箭手退走。
“噗嗤!”
“噗嗤!”
但是唐軍可不慣着他們,趁吐蕃弓箭手撤走的時候,強弩手放下盾牌,引弩矢入弩臂,只是一輪,吐蕃就死傷上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