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詩!”
李隆基聽到李瑄所言的題目後,撫掌大讚。
此詩妙可不言,能看出李瑄博覽羣書,非常應科舉的試題。
另外,考新法的策略,李隆基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也讓天下文人士子、地方官吏明白朝堂堅定推行新法的決心。
只是將算科帶入進士科,還是頭一次。
朝廷有專門的算科,只要算術好,就能爲官。
“稟聖人,《九章算術》是《算術十經》中最著名的書籍,朝廷不求官吏精通《算術十經》,但最起碼得知曉基本算籌,而非一涉及到算,就召喚屬吏。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這是古代君子需要掌握的,進士最尊貴,也當如古代君子一樣。”
李瑄猜出李隆基對算術的顧慮,轉而勸道。
“也是!《九章算術》都不讀,在爲官上有缺陷。”
李隆基點了點頭,同意李瑄的試題。
旁邊的李林甫默默無言,科舉也是李瑄對話語權的一種掌控。
李瑄在利用科舉傳輸自己的觀念。
如果多舉行幾次這樣的科舉,不出十年,李瑄必桃李滿天下。
不過李林甫不會坐以待斃,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找李瑄的破綻。
本以爲是在常平新法上。
現在常平新法還未施至兩京,李林甫卻先抓住李瑄的破綻。
只能證據到手,就對李瑄發難。
他知道想要拿下李瑄很難,必須得先奪回聲望。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李瑄一邊瞭解常平新法的進度,和常平新法的細節信息。
一邊開始着手科舉,建立濟生堂。
武舉李瑄不管,由兵部主持。這個時代的武舉,也不怎麼受重視。武狀元都不及一名進士。
來長安的文人士子不再進行行卷,不再訪問王公。
而是苦心讀書,不浪費一點提升自己的機會。
九衢之內,麻衣如雪,朗朗的讀書聲,在長安城每一個角落響徹。
他們知道打響自己名氣沒用,只有努力進士及第,才能名動長安。
正如糊名制度和謄錄制度出現時的預測一下。
杜絕“歪門邪道”後,文人士子只能憑藉實力,看誰有資格渡過“獨木橋”。
如此,自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才疏學淺的士族子弟,幾乎失去機會。
沒有背景的貧寒學子,振奮心神。感受到公平公正,爲他們注入活力。
然科舉新制是建立於“曳白”和“野無遺賢”的事件上,更完善的科舉。
士族無從反駁。
月底的時候,李瑄果然派人去請姜度夫婦。
馬車停在姜府前,不由他們不來。
李瑄與姜月瑤,陪姜度父母小宴。
姜度坐如針氈,還要不停地迎合李瑄的話。
好在看到女兒如從前那般,讓姜度安心不少。
李瑄一口一個“岳父大人”,聽得姜月瑤心跳加快,她當然知道這個稱呼意味着什麼!
相公能將她的父親、母親接入府邸,讓姜月瑤十分感動。
這種待遇,讓她覺得自己並不像其他妾室一樣低微。
在天水王府,李玉瑩時常來找她。裴靈溪也待她很好。宛如一個大家一樣。
姜月瑤已經放開身心,隨時準備侍奉李瑄。
下午的時候,李瑄將姜度夫婦送回姜府,並告訴他們以後要常來。
天寶七載的中秋節,依舊很熱鬧,在晝夜不息的燈火中,興慶宮緩歌慢舞,李隆基暢飲美酒,好不快活。
只是楊玉環在明月之下,更加幽靜。
李瑄的《水調歌頭》已經成爲宴會上必然的曲子。
直到四更天后,李瑄才帶着裴靈溪回到天水王府。
八月二十三日,朝會。
一如往常一樣,李瑄不疾不徐的聲音,響徹朝堂,代表着在文武百官心中的影響力。
中書門下事務,地方事務,日常事務,李瑄處理得遊刃有餘。
最後,李瑄向李隆基彙報遷民進展、常平新法進展後,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啓稟聖人,臣有本奏!”
就在高力士準備喊退朝的時候,刑部侍郎蕭隱之出班向李隆基一拜。
“蕭侍郎有何要事?”
李隆基讓蕭隱之直說。
朝廷事務,井井有條。讓李隆基對煩悶的朝堂失去興趣。
他認爲自己已經掌控一切,哪怕不入朝堂,也可以歌舞昇平。
“回陛下,臣彈劾新安令李銙收受豪強賄賂,似與豪強勾結,阻撓新法推行。”
蕭隱之出列,是要彈劾一個縣令。
新安縣,屬於都畿之地的一個大縣,緊靠着洛陽。也是前往洛陽的必經之路。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想知道新安令的身份,竟然還敢在兩京之地,做出反抗新法的事情。
京畿和都畿,一直是監察最嚴格的地方。
有大臣想到什麼,心中陡然一驚。
特別是李霅、李季卿、李琦等人,面色大變。
“這還用問嗎?交由御史臺處理,先將新安令押回長安審訊。”
李隆基根本就沒看蕭隱之遞上來的奏摺,懶洋洋地下達政令。
不過是一個縣令而已,哪用大費周章,在朝堂上稟告。
天下的縣令數以千計,由吏部和宰相們商量着就行了。
“臣只是覺得難辦!”
蕭隱之並沒有退下,他向李隆基一拱手後,向李隆基稟告道:“因爲新安令李銙是李相的堂兄。”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
從香案前到大殿門口,文武百官都來了精神。
這是駭人聽聞的消息。
因爲李瑄一直被稱爲“克己奉公”“大公無私”,是士人文人眼中一心圖變求強的宰相。
而李瑄一直磨刀霍霍,準備殺雞儆猴。
現李瑄的堂兄似乎犯法,百官想看李瑄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稍有不慎,威望掃地,前功盡棄。
李銙,爲李玼的兒子。
李玼爲李適之的親兄長。
由於李適之是李象花甲之年才生下的兒子,現在李適之親兄弟都已經去世。
所以李適之對李銙、李粹等侄子頗爲照顧。
李瑄封王,出將入相,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不僅僅親兄弟被提拔,堂兄弟也因此幸運。
如爭氣的李粹,已經是上郡太守。
李銙本來只是考覈不及格的縣尉,現在卻成爲大縣太守。
“蕭侍郎這是什麼話?難道因爲新安令是李相的堂兄,就不去過問了嗎?你在朝堂上小題大做,這是什麼意思?”
蕭隱之話落沒多久,在李隆基都在皺眉頭的時候,剛升任御史大夫的楊慎矜出列,向蕭隱之質問道。
“臣並非小題大做,而是擔心御史臺的官吏,因此而免去對新安令的責罰。”
蕭隱之並不怕楊慎矜,他直言不諱地說道。
爲什麼御史臺會不過問新安令?
蕭隱之就差指名道姓了。
“蕭侍郎言過了,都知道李相高風亮節,大公無私,怎麼可能因爲親人犯錯,而去包庇呢?據說李相熟讀《春秋》,一定知道石碏大義滅親的故事,如果新安令真有問題,李相絕不會姑息。”
達奚珣出列說道,看似在維護李瑄,實則陰陽怪氣。
“李相,你怎麼看待此事?”
李隆基沉聲向李瑄問道。
如果是私下說這件事情,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揭過去。
但在這朝堂之上,大臣又將李瑄擡得這麼高。
如果不過問此事,對李瑄影響太大。
李瑄是新法的領袖,許多理想者的意志,都集中在李瑄身上。
李隆基當了快四十年皇帝,許多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一個縣令收受豪強賄賂,不過是常見的小事。
愛屋及烏,李隆基不想多問罪。
“臣請御史臺將新安令緝拿歸案,仔細調查。正如達奚侍郎所說,臣略懂《春秋》,當時楚國有一個令尹,叫鬥谷於菟,他的族人犯法以後,被廷理拘捕,然廷理聽說犯人是鬥谷於菟的家人後,立即將其釋放。鬥谷於菟訓斥了廷理,對族人用刑。是以楚國上下,沒有人不服鬥谷於菟,所以楚國國力飛漲,有北上爭霸的實力。好在這樣的事情,並未發生,我大唐的御史臺、刑部,還是恪盡職守的。臣願意如鬥谷於菟一樣,執法不避親。如果新安令李銙罪證屬實,立即處死,震懾天下郡縣……”
李瑄出班,藉着達奚珣的話,用春秋時楚國名相鬥谷於菟舉例,以表示自己的決心。
堂兄李銙受賄,還是李瑄最痛恨的豪強。
這是在打李瑄的臉?
如果李銙的罪證屬實,李瑄不會放過他。
哪怕不夠死罪,也直接處死!
因爲李瑄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變革派聲明,新法用重典,要殺雞儆猴,震懾天下,以免出現人間悲劇。
他也向李隆基稟告,李隆基給了李瑄先斬後奏,可處死太守、縣令的權力。
若輪到自己家人犯事,就放一馬,這次變法直接繳械投降算了。
以後也不要再有變法的打算了。
但李瑄要調查清楚,以免有人陷害李銙。
不過李瑄有一種預感,李銙很可能真有罪。
保守派憋了幾個月,搞出一個這樣的陷害,顯得太低級了。
唯有保守派掌握真正的證據,纔敢向李瑄發難。
親人犯法,雖然和堂兄李銙不熟,但李瑄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李瑄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李適之有好幾個兄長,他們都有子嗣。
以爲宰相是後盾,被慾望矇蔽雙眼,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
好在今日彈劾的,不是他的親兄弟,否則李瑄也會沒有頭緒。
因爲他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