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隆空的心魔

太液池旁邊一座亭子裡,大紅色風燈在午夜寒風的吹動下左右搖曳着,散發出來的微光映照在呆若木雞般的李隆空身上。

一波波巡邏的士衛從此經過,看到李隆空立在風口中沉思不語,大家都知道這位不是殿下的殿下自幼失寵,在這諾大的皇宮中除了太平公主以外,屬於佬佬不疼,舅舅不愛的那種。多數士衛只當做沒有看到,或者說是無視,繼續巡邏。但卻有幾個想巴結太平公主的宮女從此經過,跑去告訴了太平公主。

雖然賀蘭敏之已經被太平公主自己給踢殘了,但一個如花少女被這麼一頓折騰怎麼也承受不住,精神放鬆之下,疲倦,睏乏隨之襲來。暗淡的燭光下,太平公主那如玉一般的容顏顯的有些憔悴。

忽然聽到下人的通報,太平公主心中就是一驚,不顧下人的阻擋,瘋魔一樣向門外跑去。等到跑到李隆空身邊,看着神不附體的李隆空,擔憂,內疚,心疼……所有的感覺化成了眼角的淚珠。

“小隆空……。”太平公主慢慢的將李隆空抱在懷中,溫柔的呼喚着。

太平公主柔和的聲音將李隆空從魔障中解脫出來,被自己嚇的魂不附體的李隆空此時像煮過火的麪條一樣癱軟在太平公主的懷中。嘴裡喃喃的不停的叫着姑姑。

看着懷中失魂落魄的李隆空,太平公主是又急又氣又擔憂,用力的抱住李隆空,嗚咽發展爲聲淚俱下,含糊不清的聲音在李隆空耳邊響起:“小小年紀逞什麼強?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天塌下來還有大個子頂着呢,你操的那份心?平日裡你胡思亂想也就由着你了。可是你和自己較什麼勁?你看看,硬生生的把自己逼魔障了。你若是再這麼胡鬧下去,真真的就離死不遠了。”

從來沒有見過自己姑姑如此模樣,在小李隆空眼裡,從來都是善解人意,溫柔似水。心中不由的暗道,看來姑姑真的是被氣惱了,回過神來的李隆空從太平公主的話語中聽出了埋怨,惱怒,但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擔心,心痛。

此時,太平公主卻無意間從另一個角度開解了李隆空。是啊,自己只是個七歲的孩童,又能做些什麼?李氏的命運關自己何事?誰對自己好,誰纔是值的自己去守護的人。怕有什麼用?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老老實實消消停停的等着就是了。

要知道他可不單純的是個七歲的幼童,而是融合了另一個成年人思想的小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一個成年人。此刻,李隆空腦海中那二十多年時間的記憶,滲透在骨子裡的光棍思想氾濫開來。說的好聽李隆空這是“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的灑脫,說難聽的就是“我就這樣了,你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的無賴行徑。

不管怎麼說,李隆空也算是從牛角尖裡鑽了出來,,反身抱住泣不成聲的太平公主,在太平公主的耳邊說道:“姑姑,別擔心了,我想通了,以後不再折騰自己了,快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爲了勸慰太平公主,李隆空裝作色迷迷的樣子在太平公主的臉上親了一口,而太平公主卻也配合的瞪李隆空一眼。李隆空看出太平公主是在強顏歡笑,心裡的內疚與心疼並沒有消減,但也沒辦法解釋什麼,這根本就是解釋不清楚的事情,只好深深的放在了心裡。

“夜深了,你還小,身體要緊,先回去歇息去吧。”太平公主看着精神不振的李隆空,心疼的說道。

李隆空也知道不止是自己累,就是太平公主也累,好說歹說纔打發太平公主去休息,但他自己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思緒的片段裡滿是大唐接下來的走勢,夾雜着太平公主那輩慘的婚姻,以及對權力無限渴望的眼神。

太平公主變了,大唐李氏沒落了,武氏崛起了。無數的畫面在李隆空的腦海中閃現,眼見太平公主十六歲了,今年應該就是她嫁給薛紹的那一年,也是她走向墮落的開始。李隆空真的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太平公主。可是自己又如何解釋自己知道以後將要發生的事情呢?

李隆空長長的嘆了口氣,小孩的身子,成人的思維真的很讓人頭痛。不忍,不願,也不能告訴太平公主實情,但是絲毫沒有經驗的李隆空根本沒有辦法處理這件事情。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燒的李隆空欲語還休。像是一座大山壓在李隆空瘦弱的肩膀,無力承擔,卻也撂不下去。深深的無力感侵襲着李隆空,像一隻缺氧的魚,張闔着大嘴,卻找不到生存的空間。

爲大唐李氏的命運擔心,爲太平公主擔心,爲自己的生存擔心。李隆空也明白自己的擔憂有杞人憂天的成分,可是偏偏就逃不出這張大網。這張大網遮天蔽日籠罩在心裡的每個角落,雖然現在不會像站在府門口那樣陷入魔障,但是這樣不停的被拉扯折磨的感覺讓李隆空喘不過氣來。

任思緒飛騰,任惶恐蔓延。疲倦,無力,睏乏,種種負面情緒使得李隆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早已身心俱疲的李隆空禁受不住周公的誘惑,沉沉睡去。

忽然,李隆空感覺到一個看不清形狀,朦朧漆黑的怪物將自己一口給吞了下去。剎那間彷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沒有一絲光亮,而身體也被禁錮了,不僅僅是身體,連空氣都被禁錮在這片虛空之中,難以呼吸。李隆空試圖呼救卻無法發出一點聲響,哪怕咽喉總是吞嚥唾液的聲音都無法發出。絕對的寂靜,絕對的束縛,絕對的空寂讓李隆空奮力的掙扎變的毫無作用。

也不知道在這片沉寂的空間中李隆空待了多久,或許是永恆,也許只是剎那。忽然間李隆空聽到了太平公主那熟悉溫柔的聲音:“隆空,隆空……”

“啊……。”李隆空一聲大喊才滿是沉寂的噩夢中醒來,瞬間清醒的李隆空只感覺一陣乏力,渾身冷汗。忙不迭調整混亂的呼吸。

良久,李隆空才從噩夢帶來的恐懼中掙扎出來,看着滿臉通紅,眼睛紅腫,一臉焦急的太平公主心生感觸。是太平公主將李隆空從崩潰的邊緣挽救回來,是太平公主數年如一日一心一意的照顧自己。幾乎每次睜開眼就看到的都是太平公主那雙嫵媚的雙眸,自己身上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是太平公主打理的。睡夢中是太平公主相陪,清醒後是太平公主相伴。

往事在李隆空心中飛快的劃過,迅速卻很清晰,那其中有太平公主的美,有太平公主的嬌,有太平公主的好。那一件件往事都有一個名字,那是太平公主寶貴的青春。

是太平公主用淚水和歡笑充實了自己今生的童年,是太平公主將自己從襁褓中照顧至今,是太平公主讓自己快樂的成長。那是臨睡前溫柔的清唱,那是起牀後溫馨的一笑,是陽光下輕柔的撫慰,是燭光下的嬌笑,是烈日下的嗔怪,是……

以前李隆空不懂的這些,只是知道姑姑對自己很好,直到接收了陳念生的記憶、思想,才明白了這種天下間最珍貴的東西,情感!太多的片段,太多的往事,忽然間這份情感讓李隆空眼眶紅潤起來。

這份情感沒有“我自橫刀向天笑”的慷慨豪邁,這份感情沒有“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婉約纏綿,這份感情沒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但是,這份感情卻有着簡簡單單,平平淡淡,的溫馨,這份感情有着無論艱難險阻都會一路陪伴的堅持。

這份感情名叫“親情”,是那種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着筋的情感。

李隆空忽然間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激動,雙手緊緊箍住太平公主的柳腰,小臉神藏在太平公主的胸口,無法抑制的淚水奪眶而出,打溼了太平公主的衣襟,也沁軟了自己的心。

太平公主自然不知道李隆空的心理變化,抱着淚流不止的李隆空,以爲是小孩子被噩夢嚇到。輕輕拍打着李隆空的後背,柔聲安慰着:“不怕,不怕,一個噩夢,醒來就好了。不怕,不怕,有姑姑在這呢!”

慢慢的李隆空停止哭泣,並不是太平公主的安慰起了作用,而是李隆空自己調節好了心情。太平公主看着收聲的李隆空,蔥白一樣的手指在臉上輕颳着,不停的羞臊着李隆空。李隆空低下頭臉害羞的臉紅了起來,並不是爲太平公主的動作感到羞怯,而是心念自己已經算是成年人了,怎麼還會像小孩子一樣抱着姑姑哭,雖然是七齡兒童的身體,但心理上的不適應讓李隆空羞的擡不起頭來。

太平公主開始還是微微而笑,隨着她眼中李隆空那越來越紅的臉孔,太平公主由微笑改爲詫異,到最終的哈哈大笑越發的使李隆空擡不起頭來。

太平公主銀鈴般歡快的笑聲像一縷陽光驅散李隆空心中的陰霾,直射心底。那說不出溫馨感覺讓李隆空心動不已,脫口而出:“姑姑,你真美,將來我娶你吧!”

震驚,太平公主此時唯一的感覺就是震驚,隨即一把捂住了李隆空的嘴,四外看看,感覺沒人能聽到李隆空的胡話,才俯下身來,慌亂的說:“傻孩子,千萬不要胡說啊,我們都是大唐李氏的李孫,我是你姑姑,你是我的侄兒,這一切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的。以後不要再說傻話了,萬一被有心人聽到,這樣可大可小的事情就麻煩了。”

太平公主又怎麼會知道此時的李隆空與以前完全不同了,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雖然從表面上看是李隆空吞噬了陳念生的記憶與思想,但是相對於已經成年的陳念生來說,七歲的李隆空無疑是年輕的過份,思想也單純的過份,因此,雖然兩人之間思想的融合是以李隆空爲主導的,但是陳念生的思想卻是不可避免的影響了李隆空。而作爲一個成年了,面對着太平公主如此的絕色又怎麼會不動心呢?

李隆空微微思量一下,表面上對着太平公主乖乖的點點頭,心裡的想法更加堅定了。就當用榮華富貴換取太平公主的幸福了,何況這不是換取,只是李隆空報答的一種方式。即使這很難,即使要很久,即便是爲世俗所不容,李隆空也一定要辦成。李隆空不敢說是男人就要一諾千金的話,但是男人心底的承諾卻要兌現,無它,堅持而已。

其實,李隆不空經意的一句話也挑動了太平公主心中那不爲人知的秘密,只不過李隆空自己不知道罷了。

沉迷在這奇異氣分的兩人不知道的是,皇宮內的一場風波鉅變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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