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蕭可在杏林的竹屋裡住了半月有餘,隨着季節的更替,窗外的杏花在慢慢減少,取而代之的則是山崖處的桃花,紅豔豔一大片,如火噴霞。偉倫仍把廚房當作寢室,從不逾越一步,他謙恭有度,知節守禮,是蕭可認定的好人。
又是一個清晨,蕭可起了個大早兒,推開窗子,林間的晨風格外清新,又帶着濃郁的花香,沁人心脾。廚房起了炊煙,是偉倫在擺弄早飯,隨手揭開鳥籠子的布簾一瞅,‘飛來’竟一動不動的躺在籠子底部,她趕緊把籠門打開,用手指戳了戳它,還是不動,死了,雉奴送的鳥兒。
“偉倫,偉倫,你快來看呀!‘飛來’怎麼不動了。”
聽到蕭可的呼喚聲,偉倫匆匆而來,把手伸進籠子裡摸了摸‘飛來’,果真不動了,“你昨晚餵了它什麼?”
“米呀!還有一些蟲子。”蕭可早就慌了神兒,雉奴心愛的鳥兒,竟平白無故的死在這裡。這鳥兒一直都是偉倫在餵它,昨晚他去集市回來的晚,自己就餵了那麼一回,難不成給喂死了。
“你餵它太多了,這鳥兒不知道飢飽的。”偉倫看了看窗臺上喂鳥兒的罐子,米下去不少。
蕭可把‘飛來’捧在手心裡瞧,它的整個身體都是漲漲的,好端端的鳥兒竟給喂死了。
正在痛惜之間,雉奴走了進來,一見‘飛來’的模樣,當時就愣了一下。
“對不起,我昨晚餵了‘飛來’太多的米,竟把它給撐死了。”一見雉奴,蕭可更加愧疚,忙向他道歉。
“不要緊,不要緊。”再難過,‘飛來’也活不過來,又不想看到蕭可難過,忙安慰她,“這鳥兒是六哥送我的,他府裡有好多訓鳥兒的小倌兒,改天他從藩國回來了,我再朝他要一隻給你玩兒。”
“不用了,我不會養鳥兒,別再給養死了。”別說不會養鳥兒,一聽鳥兒是蜀王李愔的,就更不敢要,小王爺的親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了早飯,兩人相約去埋葬‘飛來‘,找到一處花樹下挖了個小坑,用絲帕把‘飛來’包裹了,鄭鄭重重地埋進了土裡。雉奴又找來些柳條、花枝,蕭可編了個花環,輕輕放在了‘飛來’所埋之處。
安置好了‘飛來’,兩人漫步於杏林,落花飛絮之間,一時無話。雉奴暗暗同蕭可比起了個頭兒,左比右比,只到她的肩膀處,“姐姐,你會不會把我當作孩子了?”
“你本來就是孩子啊!”這話問的奇怪,他今年只有十三歲,足足比自己小了七歲,不是孩子是什麼。
“我只比你小兩歲而已,如何就成了孩子?”雉奴哪裡知道蕭可並不是真正的蕭澤宣,“那表哥呢?他只比我大五歲,那他是大孩子。”
其實,蕭可也在糾結這個問題,偉倫竟然比她小兩歲,她本身不希望找個年紀比她小的男生作爲依靠,她喜歡成熟穩重,性格幽默一點兒的,就像嶽子峰那樣。左思右想,全是胡思亂想,偉倫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白日做大夢吧!
回到竹屋,在座的不只偉倫一人,蕭夫人、落雁、慕容天峰都在。
蕭夫人雖然生氣,但見晉王在此,也不好責怪蕭可,“這些日子,勞煩晉王殿下照顧澤宣,思來想去,把她留在這裡終究不是辦法,這就帶她回去。”
蕭家人找上門兒來,蕭可不想回去也不行,但蕭夫人的臉色陰沉沉的,以後一定沒有好日子過。
這一點,雉奴也看了出來,生怕蕭可回去受氣,連忙勸解,“出了這樣的事兒,誰心裡也不好受,更何況也不能全怪姐姐。夫人,您是知道的,就我三哥那脾氣,幾句話說不對,他就當場翻臉,拿腳就走,也不管別人下不下來臺。想來姐姐也是受了他的氣也說不定,要不,我去跟淑母妃求求情!”
“晉王殿下的好意,澤宣心領了,我們母女也不好再勞煩殿下,就此別過。”蕭夫人溫婉的說過這些話,彬彬有禮同他們告了辭,拉着蕭可轉身離開。
一路,這對兒‘母女’也能沒說上一句話,蕭可可不想讓她牽着走,好不容易過了一段快樂日子,如今又落到蕭家的手裡,會有好果子吃嗎?
來到淨土寺禪院,蕭夫人算是把女兒安置在這裡了,一如的冷言冷語,橫加警告,“天生就是住寺院的命,你就暫時留在這裡吧!自有落雁和閉月照顧你。”但見蕭可的神色,竟是頗爲歡快,‘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把你留在這裡是要你誠心禮佛,不是讓你隨心所欲的玩樂,如今你是怎麼了?就像變了一個人,你是中了邪嗎?”
蕭可不想與之爭辯,等她嘮叨完也就沒事兒了,幸好被她留在了這裡,離偉倫的竹屋也不遠,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雖然你跟晉王熟識,但也不能走得太近,瓜田李下,男女有別,聽到了沒有?”
蕭可支支嗯嗯應承下來,千盼萬盼,總算把蕭夫人給盼走了,偌大的禪房內,只剩她和落雁、閉月三個,又兼着好久不見,說話都格外的親切。
幾天住下來,她發現寺院裡的僧人同蕭澤宣不是太熟,送水送飯的僧人們無不是低頭彎腰,根本不敢朝她看上一眼,只有慧智禪師來探望過兩次,說些安撫的話也就走了,反正每日吃的飽飽,倒頭便睡,日子過得無拘無束。
每到旭日東昇,淨土寺內香菸嫋嫋,鐘聲隆隆,唸誦佛經的梵音傳遍方圓百里,僧人們陸陸續續灑掃各處院落,虔誠的香客們已經在對佛禮拜了。
禪院內,自有落雁、閉月把蕭可服侍的妥妥當當,還美其名曰:禮佛。她那裡是會念經的人,常常以參拜半山腰大佛爲藉口溜出去,尋偉倫、雉奴玩樂。
這一日,雉奴又來尋她,害得慧智禪師帶了一大票有頭有臉的僧人在身邊相隨,雉奴不厭其煩的打發走了他們,一頭鑽進了蕭可的屋子裡,剛吃過早飯,正在梳妝打扮呢!
“奴婢見過晉王殿下。”兩個丫頭首先打起了招呼。
“免禮,免禮。”雉奴本就是隨和的人,不曾把禮數放在心上,一屁股坐在蕭可的身邊。
“怎麼只有你一個?你表哥呢?”蕭可的語氣是頗爲失望,又不見偉倫的影子,他從不主動來寺裡尋她。
雉奴玩笑道:“原來姐姐記掛的是表哥呀!”
“誰記掛他了,我是想人多了熱鬧。”蕭可死不承認。
雉奴擡眉一笑,“姐姐這話說準了,李敬玄和高延福在寺門口兒等着我們呢!六個人,夠熱鬧了吧!我尋了一個好地方呢!”
不等蕭可問清楚,雉奴拉了她便走,落雁、閉月兩個急忙跟上,出了寺廟大門一看,李敬玄和高延福果然在那裡等着他們。六人拾級而下,坐了馬車,一路向水灣鎮而去,寺廟裡的衆僧對此司空見慣,有晉王這面擋箭牌,主持都不過問,他們自然也不敢多嘴。
水灣鎮離淨土寺有五、六裡的腳程,一大早兒鎮子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今日有市集,十里八鄉的村民將小鎮圍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揮袖如雲,別說是賣東西,就是擠進人山人海里也不容易。這裡地處偏僻,所轄村落大多是以耕種爲生的百姓,商品短缺,物資匱乏,都是以趕集的形式來購買或者交換一段時間內所需的生活用品。
六人擠在人堆裡,果真是各色物品俱全,大多是布匹、食貨、脂粉、粗碗、盆罐等。雉奴一眼瞥見販賣蟈蟈的,拿出錢來給六人一人買了一隻,配着蟈蟈籠子,倒也是個稀罕物兒。
“這是個什麼東西呀?”李敬玄納了悶兒,飽讀詩書的大才子竟然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蟈蟈你都不認得。”雉奴咧嘴一笑,頗有嘲笑的意味,“這裡的蟈蟈也太便宜了,想起六哥府裡那些精緻的蟈蟈,光一隻紫檀木象牙的籠子,就花三千貫,我們這個籠子配蟈蟈才十個錢,差別也太大了吧!”
“你六哥是誰呀!三千貫都能把整個集市上的東西買回來了。”李敬玄當即還嘴,走了一段,又開始喊餓,挑三揀四的尋了一家酒館,挑了一付靠窗子坐頭兒,也不謙讓雉奴,一屁股坐了下來。
“吃點兒什麼?”酒家女隨即走了過來,十三、四歲的年紀,布衣荊釵卻是楚楚動人,皮膚白皙剔透,身段妙曼窈窕,山野之地竟有如此美人。
蕭可一轉頭,看到李敬玄的眼光一個勁兒往灑家女身上瞄,一付色迷迷的樣子,對他的好感度再次下降,原本是個酒鬼,現在又成了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