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隔牆有耳

今晚可謂是賓客盈門, 幸得大總管張瑞調度有方,各處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直到月上中天之時,府裡才漸漸安靜下來, 蕭可仍在錦怡堂裡同各位官員的眷屬寒暄, 李恪瞅準這個機會, 偷偷溜進了麗水苑。

與前堂的喧雜相比, 這裡安靜的淒涼, 一盞孤燈下,楊凌香獨自垂淚,卸去了濃妝豔抹, 愈發的清麗可人。表妹這個模樣,讓李恪有些過意不去, 繼妃之位原本就屬於她, 阿孃都給了她口頭承諾, 如今宣兒做了王妃,自是要好好補償表妹。

見表哥來此, 楊凌香一頭栽在他的懷裡訴苦,淚水潸然而落,“表哥,事已至此,我不會讓你爲難的, 說到底都是我不好, 才讓阿孃舍我選擇了蕭澤宣。雖然她現在已經是王妃了, 可我不承認, 誰願意去奉承誰便去奉承, 自今天開始,我再不見她一面。”

表妹的語調悽悽婉婉, 李恪自是萬分愧疚,畢竟是慧儀的親妹妹,爲了宣兒,硬生生把阿孃許諾於她的王妃之位奪了過來,如今只能好言安慰,“事情還要往長遠計算,宣兒是性子你是知道的,天長日久未必合阿孃的心意。所以,從今日開始,你要好好表現,行事、說話都要中規中矩起來,阿孃再把你與宣兒一比,孰優孰劣,一眼即明,到時王妃之位仍是屬於你的。”

“還是表哥想的長遠,凌香明白了。”雖然沒有得到王妃之位,但表哥仍是一心一意替自己着想的,解了心結,也舒展了眉頭,柔柔貼在他的胸膛上,“表哥,你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李恪哪裡敢留下來,宣兒還在錦怡堂呢!真要在此留宿,明天定要鬧翻天,“那個,宣兒剛剛封了王妃,我不過去,她臉上也不好看,明天好不好?明天表哥一定來陪你。”

細細一想,表哥的話不無道理,總要給新王妃留些顏面,很不情願的放開了他,心中萬般不快。李恪從寢室裡出來,一眼望到一個小人兒在門外探頭,走出去一瞧,小人兒又不見了,於是故意跺腳裝作下樓,躲在犄角旮旯裡等那小人兒再次出現。

不大一會兒,那小人兒又朝欄杆下探頭,李恪一把抱起了她,正是他的大女兒李湘君,梳着玲瓏髻,穿着紅裙子,十分的俏麗可愛,“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瞧什麼?”

“沒瞧什麼呀!耶耶今日立了新王妃,又如何向姨娘交待?”李湘君乃前王妃楊慧儀所生,今年才七歲,自母親去世後,一直由姨娘看顧。

“小孩子倒管起大人來,趕緊睡覺去。”李恪復又把女兒抱到寢室,交待給乳母、保姆照看,並叮囑再不能讓她出去亂跑。

料理完這裡的事情,匆匆趕到錦怡堂,誰想人去樓空,新王妃乏累之極,已經回去歇息了,只好繼續奔赴凝香閣。如今的凝香閣不同於往日,張瑞將這裡裝飾的煥然一新,花木萋萋,暗香縈繞,一盞盞簇新的宮燈在夜風中搖擺着,恰逢小蠻捧着衣服出來,一問才知道蕭可正在寢室裡沐浴。

室內也是精心裝飾了一番的,帷幕換了金泥色,坐榻憑几全換了紫檀木的,就連屏風也換成了霓虹煥彩的牡丹花畫面,看來這總管真是個人才,冊封王妃不過才一天的功夫,難爲他折騰出這些花樣來。

等了大半天,李恪終於沉不住氣,幾步便繞到了寢室後方的沐浴之所,輕紗飄渺中,霧氣氤氳間,那女子就在池水的中央,周身撒了許多的花瓣,時而撥水撩發,時而玉臂輕舒,弄得窺探之人再也耐不住,悉悉邃邃地的除了衣物,躡手躡腳地溜進水裡,一把將蕭可光溜溜的身子攬住。

蕭可着實被他嚇了一跳,趕緊扭了過來,那人卻是一臉的壞笑,剛纔找了半天不見人,現在又偷偷溜到了這裡,半含酸道:“跟你的表妹交待完了?怎麼沒有留在那裡過夜?”

“我怎能留在那裡,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宣兒果真不好糊弄,只好‘實話實說’,“其實我是記掛着湘君,纔去了麗水苑,此時她已經睡着了,我們一齊洗了也睡吧!”

“誰要跟你一齊洗。”蕭可哪裡肯讓他摟,趕緊躲開了,隨即出了浴池,拿了寢衣披在身上,“我已經洗好了,先去睡了,你就自己慢慢洗吧!”

出了浴所,落雁、小蠻已在寢室裡等候,給她擦了頭髮,擦了身子,又把被褥整理好了纔下去歇息。

不大一會兒,李恪也走了出來,身上只穿着貼身內衫,見蕭可倚在榻上,便厚着臉皮貼了上去,本想與她行枕蓆之歡,卻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從妝臺上拿起一隻錦盒遞給了她。

“今日做了王妃,爲夫也備了薄禮相賀。”

“什麼禮物呀!現在纔拿出來。”擡眼一瞅,一隻做工很精美的錦盒,內襯全用了紅色緞子,二十幾只小花瓶安安靜靜的躺在其中,隨手拎起一隻,十分的不解,“送我許多的花瓶做什麼?”再一看,確實有不對勁兒,花瓶上的畫面竟然是兩個赤身露體的男女纏在一起,頓時臉上一紅,伸手打在李三郎的身上,“竟然送我這些東西,下流。”

“如何叫做下流,不過是夫妻間的閨房之樂。”李恪抱了住她,嗅着女子身上獨有體香,啞啞軟軟道:“花瓶上的畫面可不是隻有這一種,以後我們摸到了哪樣就做哪樣如何?”

幾句話把蕭可說得面紅耳赤,趕緊將他推開了,“無恥,一肚子的男盜女娼。”

“就你正經嗎?”李恪把她的身子扳過來,細細端詳着,長髮飄散,雙頰飛紅,肌膚勝雪,怎樣看都好看,索性把她撂在了榻上,扯去身上的寢衣便吻了下去。

“你這襲胸的色魔,快放開我。”蕭可忙避開了他,這李三郎也着實可惡,總是一上來就對準自己的胸部。

兩人打鬧一番,隨即又平靜下來,榻邊的荷花樣水漏發出‘滴答’的細微響聲,帷幕裡李恪愜意地摟着他的王妃,想跟她多說說體已話。

“哎!你知道嗎?在我還沒有遇見你的時候就夢到了你!你站在一片如火噴霞的杏花裡,裙裾飄飄的,一直在對我笑,很美!就像在畫裡一樣!”說起過往,李恪嘴角抿着笑,“後來我便真的在淨土寺外遇見了你,當時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啊!夢裡情形是真的,你真的是上天安排給我的。”

蕭可不語,思緒萬千,原來他與蕭澤宣還有這麼一段故事,看來是命中註定的緣分,自己不過是鳩佔鵲巢而已。

“如果我不是蕭澤宣呢?”她擡起眸子望着李恪,心中竟有了別樣的想法,甚至希望那個真正的蕭澤宣就此一去不回,好與三郎永遠永遠的在一起。

李恪淺笑着側過身子,把她摟的更緊了,“說什麼呢?你不是澤宣又是誰?”驀然又憶起了往事,良久無語。

“你怎麼了?”

“沒事兒,就是想起了慧儀去世後的那三年。”往事真是不堪回首,李恪嗔笑着自己道:“那三年我不知道是如何過來的,慧儀一去,好像天塌了一樣!我整日爛醉如泥,不敢去想以後沒有了慧儀的日子,我到處闖禍,在長安闖禍,在安州還闖禍,耶耶拿我沒辦法,關了又放,放了又關,好在遇見了......。”

“我嗎?”蕭可指着自己,想不到這位整日“不務正業”的皇子也有如此傷心的一段故事。

“是你,的確是你。”李恪撫着蕭可的柔柔髮絲,眼光卻落在了帳幔之上,“是你一語點醒了夢中人,是你讓我醒悟過來,這世上除了慧儀之外,還有父母去孝順,還有湘君去疼愛,我不能讓阿孃再傷心......。”

蕭可哪裡知道他跟蕭澤宣的過往,便不敢再應聲了,只是緊緊抱着他,“一往情深深幾許!三郎,以後我陪着你,我會好好照顧湘君,我也也好好孝順阿孃和.....。”想到自己連李世民的面兒都沒有見過就大言不慚說要孝敬他老人家,蕭可自己都不相信。

“阿孃她真的不容易,沒少爲我擔心。”李恪幽幽道:“當初她懷着我,聽到外祖父被困於江都,危在旦夕,不顧一切的要去尋他,在路上便......耶耶還以爲我保不住了……。”

蕭可撫着他的手臂,不發一言,靜聽他訴說。

“大喜之日,我怎麼說起了這些。”回過神兒來,李恪認爲自己今晚說的太多了,何況宣兒不一定聽的懂,來日方長嘛!“你呢?有什麼話對我說嗎?”

“我?”蕭可搖了搖頭。

“蕭家對你那樣薄情,你不覺得委屈?”

蕭可不以爲然,“有什麼好委屈的,他們對我薄情是他們的事,我自己活的可不開心是我的事,不能他們薄情,我就要自哀自怨的活着。”

李恪一早就看了出來,他這個王妃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要是換了旁的女子,指不定就會怨天尤人,好在遇見了宣兒這樣的女子。

看了看水漏,時辰不早,說了好些個話,宣兒也困了,明一早兒還要去大都督府接受道賀呢!便囑咐她歇息了。

昱日,兩人一起用過早飯後,李恪才匆匆出了凝香閣。剛拐過月亮門,就見袁箴兒領着團兒、雪兒走過來,說是向新王妃來問安,又說起韋姐姐的身子不舒服,出不了門。

因雞湯一事,李恪對她冷冷的,話也沒有說上一句。

來到大都督府,果然所料不差,官員們接二連三的繼續向他道賀,又在走廊內遇到嚴法曹,說是權長史有要事相商,正在書房裡等他。結果書房裡沒人,兜兜轉了一大圈兒才找到權萬紀,就在小花園的花遮柳影間立着,而溫司馬卻站在他的對面,似在訴說着心中的苦悶。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昨晚沒有見到她,我一大早兒就去米店裡尋,明明知道見不到她。”

“稟孝,殿下不聽忠言也就罷了,你怎麼也糊塗到被那小妖女所迷惑!她有什麼好,值得你爲她如此?”權長史並不留意到綠蔭之外有人,還在勸說溫司馬,“那個小妖女就是個禍害,我定要稟明陛下將她處置了。”

“不要啊!您不能......。”溫司馬並不是口齒伶俐之人,急切地爲蕭可辯白,結結巴巴的,“您不能這樣做,她和殿下情投意合,您不能......王妃、王妃她是良善之人啊!”

“你好糊塗,什麼良善之人,什麼情投意合,你們都被她迷惑了,那小妖女的眼裡只有名利和王妃之位,你替她辯白,她豈會把你放在心上。”權長史本就對蕭可沒好感,聽他這樣說又大動肝火。

“長史一向器重於我,我卻辜負了您,這不關王妃的事呀!”溫司馬低垂着頭,表情很是痛苦,“我讓您失望了,我也恨我自己,只是王妃......。”

“夠了。”權萬紀斷喝一聲,也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太大,四下裡探視了一下,輕聲警告道:“這些話你也只能說與我聽,要是讓殿下知曉了你的心思,爲那小妖女不值呀!別再提她了,從今往後不準再提她。”

兩人一番對話,全被站在花蔭後的李恪聽在耳朵裡,讓他想不到的是,一個小小司馬竟敢覬覦他的王妃,宣兒已經是他的人了,這個姓溫的竟是如此大膽。

思想前事,卻也尋到些蛛絲馬跡,是他帶着宣兒來到沔水大堤,是他護送宣兒返回安州,他們一起在南市開了米店,他們一起去和彭志筠等人談判,他們一起翻看米店的賬目,他們一起出現在棲霞村的農舍,他們眉目傳情,有說有笑,愈想愈加不忿,轉而拂袖離去。

安慰了溫司馬,權長史這纔想起有要事與李恪相商,來到書房,就見他坐在書案後,一臉的陰沉,看來殿下今天的心情不大好,難道是嫌棄了剛立的王妃。

“殿下,大水已退去一月有餘,各縣的善後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您應該下去視察……。”

“不要對我說應該。”不等權長史講完,李恪就打斷了他的話,“先不說各縣,就說大都督府內,有人居心叵測,長史問也不問嗎?”不等他爲溫司馬求情,再下定論,“溫顯忠心藏奸險,再不可用,我已決心將他革除。”

“殿下不可,溫顯忠只是一時糊塗,何況他……。”情急之下,權長史竟尋不出辨白之言。

“你知道該怎麼做?就不用我吩咐了吧!”說罷,李恪長身而起,摔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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