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城已經瘋狂了,一隊隊士兵在挨家挨戶砸門、搜查,誰膽敢有半點阻攔,立刻被打翻抓走,一個唐朝人,中年男子,大街小巷貼滿了巫鈺麟的通緝畫像,誰若有線索,賞黃金五百兩,如果說上次吐蕃使臣被殺只算一件芝麻小事,那皮邏閣之死則陡然放大成了西瓜。
羅太醫已經招供,皮邏閣喝下致死的那碗藥是巫太醫所配,而毒死狗的那碗藥纔是他配製的,而且他一口咬定是閣羅鳳指使他下毒,大王子弒父的消息彷彿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傳遍全城,但閣羅鳳素來仁厚,又無證據,故相信者少、懷疑者多,但另一個消息卻相反,信者居多,漢醫巫鈺麟也涉嫌下毒,他逃出宮時使用的卻是二王子於誠節的金牌。
一切消息都是傳言,關鍵是證據,於是抓住巫鈺麟,奪取他手上的金牌,便成了兩派爭奪的焦點,這是閣羅鳳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是於誠節最爲害怕之事:弒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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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和城外一棟秘密的大宅裡,滿臉焦慮的閣羅鳳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手背在身後,手指絞得發白,連連出事,樁樁對自己不利,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將自己的妻女送走了,他自己也不敢再呆在城內,城內的大半軍隊都是支持於誠節,一旦軍變,自己必死無疑。
自從吐蕃使團被殺起,閣羅鳳便覺得自己纏進了一個圈套。一步一步,將自己脖子上地繩索慢慢勒緊,可憑直覺,他認爲這並不是於誠節他們做的,風格不象,幕後一定有一個人在指揮着這一切,應該是唐朝乾的,只有他們纔有那個實力。
“難道是韋堅不成?”
閣羅鳳搖了搖頭。他們接觸過,韋堅性格沉穩,應該不會出此險招,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索性也不去想,當務之急。是要將那個漢醫抓住,拿到於誠節毒死父王的那面金牌。
門輕輕地敲了敲,這一定是負責抓捕的人傳信來了,閣羅鳳精神一振,飛快地坐回位子。
“進來!”
一名男子悄悄走進,此人姓餘,是黑羽隊的統領,事情進展不順利,他只得親自來向主公報告,閣羅鳳見他神情忐忑。不等他開口,便冷冷道:“你是帶回了壞消息。對不對?”
“屬下無能,只知道那漢醫是一個極高壯男人帶走了。其餘便沒有了消息。”
他話未說完,一隻硯臺狠狠砸來,正中額頭,頓時鮮血直流。
“找不到,你們統統給我去死!”一向沉穩的閣羅鳳咆哮起來,這也難怪,只要抓住面金牌,就可以證明毒死父王是於誠節指使。即使他暫時失敗,也可以撈取民心。將來捲土重來。
餘統領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血流滿一臉,他沉聲道:“請再給屬下兩個時辰,一定能抓住那漢醫。”
“哼!等你們找到,他早就成一具屍體了。”
“屬下以爲事情並沒有那樣糟,還有希望。”
餘統領的話使閣羅鳳彷彿在沉沉黑夜中看見了一絲光明,他急忙道:“此話怎講,什麼希望?”
“屬下趕來之時,於誠節地人也在四處搜查,說明那漢醫並不在他們手上,所以屬下敢判定,那個帶走漢醫的高壯漢子一定是個意外。”
“高壯漢子,武藝高強。”閣羅鳳皺眉喃喃地自言自語,他似乎已經摸到什麼線索,但很不清晰,忽然,他眼睛一亮,找到了答案,立即吩咐手下道:“快!快去將段附克給我叫來。”
天色昏黃,已經快黑了,大街上的士兵們依然在砸門搜查,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瘋狂,民宅裡不時傳來男人的吼叫聲,緊接着是士兵的叫罵,最後是婦人和孩子的哭喊,巫鈺麟彷彿破裂地氣泡,蹤影皆無。
餘統領說得沒錯,巫鈺麟並不在於誠節的手上,確切說,是不在趙全鄧的手上,於誠節象個不更事的頑童,空長一張漂亮臉蛋,此時正怯生生地望着他的師傅,抓走巫鈺麟的人是王兵各,而王兵各是趙全鄧派去殺人滅口,不料最後殺手和目標都同時銷聲匿跡,消失倒也罷了,趙全鄧生氣的是於誠節竟揹着他將金牌給了李清,現在這面金牌成了他最頭痛之事,就彷彿上茅房忘帶紙一般,出來後,渾身說不出的難受。
“師傅,如果早知道有今天這個結果,我是決不會將金牌借給他。”
於誠節偷偷看一眼趙全鄧,見他臉色並沒有因爲自己的解釋好轉起來,便以爲這話說得不漂亮,趕緊又追加一句道:“他告訴我,要派高手進宮,但沒有令牌,怕進不了父王的寢宮,所以我纔給他,我想這應該沒錯。”
趙全鄧怔怔望着自己地學生,彷彿到今天才認識他,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當真是隻會玩女人的蠢貨,需要令牌進宮,還叫什麼高手,想要發作,可又想到這是自己要扶持地未來南詔之王,若將他惹惱了恐怕會對不利。
想到此,他忍住氣,儘量語氣和緩道:“誠節,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太善良,而且容易走極端,對那李清,你從前是太瞧不起他,而現在卻又過分相信他,所以纔會被他利用。”
儘管趙全鄧已經說得很委婉,把愚蠢說成善良,但於誠節依然覺得異常刺耳,他反駁道:“我哪裡被他利用,帶金牌入宮,我看他也是無心之舉,他年紀和我也差不多,又有什麼本事,師傅爲何老瞧不起我,卻長別人威風。”
見於誠節如此扶不起,趙全鄧再也忍不住,斥道:“哼!無心之舉,你可知道吐蕃使團就是被此人所殺嗎?你可知道你父王在東所設地局就是被此人所破嗎?這麼大的事都做了,難道他會不知道帶金牌入宮是給自己套上一道枷鎖嗎?就因爲人家不玩女人,所以手段才比你厲害,誠節,你聽我的,把那些女人都送走吧!”
於誠節一生最感興趣地只有女人,趙全鄧前面一半話他聽不懂,也不想聽,但最後一句話卻觸犯了他的逆鱗,‘要他將女人送走!’於誠節的臉色頓時寒了下來,惱怒地瞪了趙全鄧一眼,一甩袖子,轉身到後院去了。
對於誠節的離去,趙全鄧似乎視而不見,他依舊怔怔地望着屋頂,回想着自己剛纔說的話,是啊!李清應該知道帶金牌進宮是件愚蠢的事,可是他爲什麼要那樣做?這是出於什麼目地,他似乎並不是想幫助於誠節,反倒象是在挑撥兩兄弟的爭鬥。
‘挑撥!’
趙全鄧地腦海裡如電光矢火一般,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他忽然明白了,搶奪東、殺吐蕃使團、毒死皮邏閣、南詔內訌,將這些零散的片段聯繫在一起,就是一個完整的大陰謀,唐朝要搞垮南詔!
“不行!我要找大王子去。”
趙全鄧惶恐地叫了起來,在這一瞬
心裡只想到扶不起的於誠節和得民心的閣羅鳳,國家黨派之爭,他大步衝去門去,上了一輛馬車,吩咐道:“去城外!”馬車轆轆起動,越奔越快,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就在他剛剛離去,門口的屋檐下一條淡淡的灰影飄過,儼如鬼魅一般,將一面金牌悄悄地放在客廳的桌上。
巫鈺麟在飛躍皇宮高牆時,便被打暈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甦醒,頭痛欲裂,眼前一片漆黑,他動了動,還好,手腳都沒被綁住,身上也沒有動過刑的感覺,自己是在快出宮門時被人救走的,那這裡又是哪裡?
他凝神細聽,周圍很安靜,只聽見‘滴—答!’的滴水聲,空氣潮溼,彷彿是在一個溶洞裡。
忽然,巫鈺麟的肚子一陣咕嚕亂叫,餓極了,他雙手支撐着身子站起來,伸手向周圍摸去,很快便摸到一面冰涼堅硬的石壁,還有一根細細長長的石柱,哦!這裡真是一個溶洞,巫鈺麟不知洞裡的底細,不敢亂走,他聽說有的溶洞長數百里,從洱海進去,出來時便到了池。
這時,身邊不遠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彷彿一塊巨石在移動,很快,一片半月形的夜色淡淡地射進來,巫鈺麟只覺一股新鮮空氣撲面,頭痛立刻消失了,朦朧中,一條高大地黑影走進洞裡。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醒了麼?”
憑着直覺,巫鈺麟便知道此人就是將自己從皇宮裡救走之人,他急忙長施一禮道:“先生救命之恩,巫某銘記在心,將來一定重重酬謝。”
來人正是王兵各,他將巫鈺麟藏在半山腰的一個小溶洞裡,又用一塊巨石堵住洞口。聽他要重謝,王兵各啞然失笑道:“外面可是懸賞五百兩黃金抓你啊!”
巫鈺麟一呆,“爲什麼?”
王兵各看了看他,淡淡道:“皮邏閣已經死了,城裡到處是通緝你的佈告。”
“皮邏閣死了?”定是羅太醫將自己的藥換去給皮邏閣服下,要搶自己的功勞,聽說皮邏閣已死,他一顆心鬆了下來,忽然又想起一事,來,原計劃今天隨大唐使團一起離開南詔,李清會不會不等自己就先走了,他心急如焚,也不管王兵各是什麼人。便急道:“大唐使團是不是已經走了?”
王兵各瞅着他半天沒有說話,最後才嘆口氣道:“你太老實了。怎麼能相信那個李清!其實他與於誠節一黨早就串通好,最後要殺你滅口。你根本就逃不出王宮。”
巫鈺麟呆望着王兵各,似信非信,“可是我並沒有遇到要殺我的人啊!”
王兵各搖了搖頭,手指指自己,苦笑道:“因爲我就是被派來殺你的人,但又絕不止我一個,獄中也安排了人,你如果被抓。照樣要死!”
聽說王兵各就是殺手,巫鈺麟嚇得連退兩步。轉身要逃,卻被王兵各一把抓住,“我要殺你也不會等到現在了!你放心,我會將你救出太和城。”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救我?”他救自己地動機,此刻,他已經不相信任何人。
王兵各望着洞口,冷笑了一聲,象是在對他說,又象自言自語,“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這種卑鄙的做法,憑什麼要讓無辜的人去送死,還了他們的人情,我就要走我自己的路。”
他從懷中掏出幾個饅頭,又拿出一牀毯子,一起遞給巫鈺麟,“你就呆在這裡,今夜三更,我來送你出城。”
大石轟隆隆地再次將洞口堵上,巫鈺麟凝望地夜光消失,忽然鼻子一酸,眼窩溼潤了。
當皮邏閣身死的消息傳到李清耳中時,他着實得意,竟嘿嘿地笑了,皮邏閣這一死,南詔就再無能力擴張,也就是說,歷史已經被自己改變了,大唐與南詔地三次戰爭或許就再不會發生.
但士兵的搜查卻又讓他有點詫異,難道巫鈺麟沒有死?是趙全鄧派的人失手了嗎?在他的計劃中,巫鈺麟不管是被滅口還是被抓,於誠節的金牌都會暴露,這樣一來於誠節弒父的罪名必然坐實,閣羅鳳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於誠節一黨爲了自保,兩派的內訌必將爆發,稍微過激一點,就會形成南詔內戰,那時,自己就算大功告成,這中間一環扣一環,一環出錯,計劃就會落空。
當然,只要皮邏閣一死,兩派的最終決戰就不過避免,不過那樣時間較長,中間容易生變,尤其閣羅鳳也是個厲害的角色,他現在是被逼得喘不過氣來,可只要讓他稍微騰出手來,就難說究竟鹿死誰手了,況且南詔人也不是傻子,一但他們看出大唐的陰謀,危亡關頭未必再肯內鬥。
但李清千算萬算,卻沒想到王兵各會救走巫鈺麟,最終讓他地金牌計劃落空,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劇烈的響動,高展刀將飛掠而入地王兵各攔了下來。
“什麼事喧鬧?”
李清拉開門沉聲問道,話音剛落,便看見了一臉寒意的王兵各,呵呵一笑道:“原來是兵各兄,好久沒見了,快請屋裡坐!”
昏暗地月光下,只見王兵各冷然一笑,朗聲道:“李清,我到今天才明白你對南詔打的是什麼主意,我王兵各是南詔人,不願和南詔的敵人結交,我王兵各恩怨分明,來這裡是告訴你兩件事,一好一壞,破壞你的計劃,再還你一個人情,從此,你我再無關係,若有一天戰場上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李清臉色變幻不定,最後他也冷冷道:“兩件什麼事?”
“巫鈺麟是被我救了,那面金牌我也還給了於誠節,很抱歉,破壞了你嫁禍於誠節的計劃,這是壞事。”
李清眼一挑,目光緊盯着他,“那好事呢?”
“好事就是我通知你們立刻離開南詔,再晚一天,你性命難保。”
李清心中暗暗一驚,臉上卻不露半點聲色,“爲什麼?你要告訴我一個理由。”
王兵各猶豫一下,最後一咬牙道:“那就看在你我曾經結交一場的份上,我提醒你,你對南詔玩的花招已經被趙全鄧看穿了,你趕緊走吧!不要讓簾兒成爲寡婦。”
說完,他身形晃動,一條灰影很快便消失在衆人的視野裡,李清緩緩地搖了搖頭,暗暗嘆道:“兵各,多謝你了,可是你心太軟,實在不適合玩政治,還是早點離開這個***吧!”
高展刀不甘心,想追上去,卻被李清出手攔住,“讓他走,他若想走,我們誰也攔不住!”
說到此,李清眼睛微眯,閃過一抹殺機,他森然一笑,轉身下令道:“告訴弟兄們,全部換上南詔軍服,今晚隨我去幹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