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楊釗出了大門,李清這才低聲對鮮于仲通道:“此事機密,世叔這裡可有說話方便之處?”
鮮于仲通見他臉色凝重,急帶他進了密室,密室建在地下,要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里光線昏黑,潮溼窒悶,顯然通風口開得極小,甚至沒有,甬道盡頭是一道石門,拉開石門,裡面便是一間密室,室內倒也寬敞,通風明顯要比甬道好許多,李清打量了一下,只見房內佈置得異常簡潔,沒有任何華麗的飾物,地上鋪着黑色大理石,光滑如鏡,人走在上面,可以照見另一個自己,頂上和四周也是用上好的漢白玉鋪砌,四面靠牆各擺一排架子,架子上分類置放着帳簿和各種文書,擺放得整整齊齊,中間是一張大板桌,圍着桌子擺了一圈檀木椅。
鮮于仲通坐下瞥了一眼李清道:“這間密室用兩層大青石砌成,任憑你怎樣吼叫,外面什麼都聽不到,所以你儘管放心。”他話鋒一轉,直奔主題道:“說吧!什麼機密事?”
李清深深吸了口氣,走過甬道時他已經想好說辭,他也拉了把椅子坐下,凝視着鮮于仲通眼睛,一字一句道:“此事和當今皇上有關。”
宛如石破天驚,又似平地一聲霹靂,鮮于仲通霍地站起,眼光凌厲,逼視着李清,卻見他神色嚴肅,並不象信口玩笑。
“你說!不准你隱瞞一個字,把你所知道的,給我全部說出來。”
這一刻,鮮于仲通語氣強硬,氣勢威嚴,和平時的溫文爾雅完全判若兩人,這也難怪,無論事大事小,只要牽涉到皇上,都是關係家族存亡的大事。
“世叔,快快坐下,不用着急,事情還沒有發生呢!”李清略略停頓,有意讓鮮于仲通冷靜一下,這才緩緩道:“你可知道壽王妃出家的底細。”
“聽說是在皇上壽筵上不敬,才被貶出家。”鮮于仲通臉色回暖,語氣和緩道:“這是皇家內部之事,與你我無關,休要多管閒事。”
“世叔說這是閒事,等有心人抓住機會,飛黃騰達、入相拜將之時,恐怕世叔就不會說我此話是閒事了,如果實在不願聽,那我就真當它是閒事了。”
說完,李清拱拱手,要告辭離去,鮮于仲通卻一把扯住他,歉然笑道:“我說話不中聽,賢侄休要放到心裡去,你接着說,我聽便是。”
兩人這一收一放,氣氛緩和了許多,李清靠近鮮于仲通,壓低了嗓音道:“壽王妃出家的地方,卻是在宮中,問題就出在這,皇上專爲她建一座道觀,還以她的道名命爲玉真觀,這難道不蹊蹺嗎?”
鮮于仲通突然明白了李清的意思,他竟是暗指公媳亂倫,當事人還是皇上,不等李清再說下去,鮮于仲通一擺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所以賢侄的意思,就是要我利用這個楊釗?”
“是!自武惠妃死後,後宮已呈無主之勢,一但那楊玉環扶正,必成後宮之主,老夫少妻之配,她家人豈能不隨之昇天,這個楊釗極善察言觀色、行事不擇手段,昔日又有恩於楊玉環,屆時若讓他進京,早晚會有飛黃騰達之日,他現在正走背運,世叔扶他一把,這不就是呂不韋之子楚嗎?再者,就算他不能成功,這損失也不大,可他若成功了,其中的厚利可不是賣任何東西可賺得到了,孰輕孰重,以世叔的精明,難道還衡量不出嗎?”
鮮于仲通倒吸口冷氣,這李清每一次見他,都會給自己新的感受,他不禁擡頭向他望去,卻見他懶洋洋地半躺在椅上,眼神象個老奸巨滑的商人,拿着一個待價而沽的奇寶。
“怎麼!難道世叔還不相信我嗎?”
鮮于仲通沉默不語,李清之言聽似荒唐,可仔細一想,卻又字字在理,這件事極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話,那楊釗就奇貨可居了,他已經心動,皺眉在室內來回踱步,確實可以賭一把,假如失敗也沒有什麼損失。
不過,倒先不必給楊釗他謀什麼差事,應讓他給自己做事纔對,想到此,鮮于仲通嘴角慢慢露出一絲微微的冷笑。
“賢侄,你叫那楊釗明日來見我。”
......
李清從鮮于府出來,驟雨初歇,一股涼爽的空氣撲面而來,他謝絕奉命送他回客棧的馬車,悠悠閒閒,沿綠柳曲水負手而行,還算順利,鮮于仲通最終答應了楊釗之事,卻要楊釗先做自己不肯答應的執事,藉口要考察他的能力,但真正目的卻同樣是想先收楊釗之心,楊釗就象一條名貴的狗,先被李清發現收留,現又將被鮮于仲通餵養,李清淡淡一笑,他自有辦法讓楊釗心甘情願。
不知不覺便來到客棧附近,他初到時是從小路進的客棧,現在卻繞到正面大街上,這裡叫駟馬橋,因相如向文君許諾而得名,是成都最繁華的地段,即到這裡,李清再無法悠閒,雨後出來透氣的人將大街涌堵得水泄不通,不需他邁步,便可隨人流而行。
“他奶奶的,這是要透氣麼!”
他低低咒罵一聲,急將脖子扭到一側,頭高高仰起,大口喘着粗氣,那架勢儼如一條離水太久的魚,他的眼前出現一座高聳的酒樓,外形頗似閬中的醉鄉大酒樓,但富麗堂皇處,卻又更勝一籌,
突然,李清若有所感,他似乎看到‘出售’二字,揉揉眼,再仔細一看,可不是,硃紅大門上赫然貼着一張白紙:‘此樓出售’,李清大喜,此等鑽石地段,居然還有人肯賣樓,他象魚突然回到水中,身形遊動,幾步便橫穿人流,推門進樓。
迎面是一個描金大匾,匾上潑墨二個大字:“望江”,字體大開大闔、氣勢雄渾,卻有幾分眼熟,他苦思片刻,不得要領,便丟下念頭,徑直走了進來。
樓內靜悄悄的,似乎已經歇業,地上打掃得乾乾淨淨,十幾個小二正在擦拭樑頂窗檐的積年老灰,正面的帳臺上坐着一箇中年白胖子,他嘴角天然上彎,就是怒時也帶笑意,讓人忍不住對他心生好感,他正在算帳,李清進來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溫和笑笑,用筆指了指空蕩蕩的大堂,意思是已經歇業,見李清不走,一名小二跑上來陪笑道:“對不住客倌,小店要出售已經歇業,客倌可過段時間再來。”
“我就是爲出售之事而來,你們掌櫃可在?”
“我便是!”白胖子放下筆,從帳臺裡繞出來笑咪咪道:“客倌想買這個酒樓麼?”
李清突然覺得自己着實有些孟浪,他現在手上只有一千八百貫,就要想買這樣大的酒樓,是不是有點太自不量力了,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他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問道:“是我一個朋友想買,不知要賣多少錢?”
掌櫃搖搖頭道:“此事要和東家談,不過我聽說前幾天有人已經出價到一萬五千貫,最後還是沒買成。”
李清大爲震驚:“爲何?難道一萬五千貫還買不下這個酒樓?”
“那是當然的,我們海家看上的東西,誰敢買!”一個尖細嗓音突然從李清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