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幾乎是衝出去的,但一到門口他就停下了腳步,冷靜下來。
如果蓮生出了事,現在去也是晚了。
如果蓮生沒有事,那麼自己這個時候去雲裳小築反而不好,如果他猜的不錯,這麼大的案子,雲裳小築一定早就被刑部封起來了。
他停下腳步,常隨緊隨過來,緊張的問道:“公子,怎麼了?”
李道玄拉住他,低聲道:“你現在去雲裳小築看看情況,打聽一下樓內一位叫洛靈蓮的姑娘。”
常隨眼珠轉動,見公子如此急切,立刻收拾一下,換上了一件紅衫,在髮髻上纏上了一條紅飄帶,這纔去了。
李道玄靜靜坐在屋內等待,胡娘爲他端來一盤牛羊雜肉,送上一壺酒,也不敢打擾。
不一會兒,腳步聲響,一個紅衫人走了進來。
李道玄起身急問道:“常隨,情況如何……”
他此時已經看清來人,不禁一愣,進來之人並非常隨。此人也是穿着一身紅衣,頭上一條紅巾低垂後腦,只見其人方面闊耳,頜下留着短鬚,雙目炯炯有神,雖然身形不高,但一觀其中神就是一個精悍的青年人。
那彪悍的青年人一見李道玄,俯身便拜,口中稱諾道:“長安賤兒郭解拜見李先生。”
李道玄被他嚇了一跳,但聽到此人自報姓名,更是心中震驚。
長安郭解,乃是大唐第一遊俠兒,聲名傳遍九州十道,李道玄在樂都時,也曾時常聽那些來往商旅說起此人故事,沒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年輕。
大唐遊俠兒輕死重氣,結黨連羣,號稱權行州域,力折公侯,更有“以匹夫之細,竊殺生之權”的傳奇。
李道玄急忙伸手扶起這位大唐名人:“郭先生請起,小弟在邊城時多聞閣下盛名,今日有緣相見,不知所爲何事?”
郭解起身再次一拜,朗聲道:“李先生,郭解冒昧前來,是有兩件事跟先生說。”
李道玄打量他半天,微微一笑:“是哪兩件事,請說。”
那郭解先大笑一聲,這才說道:“第一件事是特意前來感謝先生,託先生金水橋大戰之福,咱們長安的遊俠兒個個賺滿了錢袋。”
李道玄點點頭:“是大家眼光好,道玄不過順手而爲罷了。”
郭解雙手一拍,豪氣道:“說的好,順手而爲。”
李道玄一笑:“郭先生謝過了,那第二件事又是爲何?”
郭解雙目瞪起,嘿然一聲,說道:“這第二嘛卻是有事求先生。”他說罷一指外面繼續道:“李先生也看到了,昨夜雲裳小築死了四百多人,人死如灰啊,這些人中多有家室,咱們長安的遊俠兒想一起出筆錢,爲死者超度,亦爲生者祈福。”
李道玄再次笑了:“郭先生的意思是?”
郭解露出怪笑:“聽說先生自己押了自己,這次不但一劍名動,而且收了十萬貫錢,所以郭某前來想求先生也爲此事出一把力。”
李道玄點點頭:“那自是應當,不知需要多少?”
郭解手掌一揮:“吾等已經湊齊五萬貫,尚缺五萬,不知先生?”他說着矚目望着李道玄。
李道玄哈哈一笑,忽然轉身伸手,桌子上的酒罈和竹杯如被絲線牽引,飛到他手中。
他便將壇中美酒倒滿兩杯,一杯遞於郭解,自飲一杯道:“郭先生既然如此說,道玄自然悉聽尊命,請飲一杯。”
郭解見他如此爽快,也是哈哈大笑,伸手拿過酒罈,一揚脖子灌了下去。
李道玄趁他仰頭之時,伸出右手卡住了此人的脖子,嗆得的這遊俠兒兩眼發白。
李道玄手下用力,冷笑道:“某雖然來自邊城,但也知道長安郭解從不輕易喝酒,每飲一杯必殺一人,爾是何人,竟然敢在我面前玩這一套。”
那假郭解此時喉中有酒,被卡的呼吸困難,雙手亂擺,勉強發出一個含糊的詞:“饒,命……”
嘩啦一聲,卻是常隨趕了回來,一眼看到這個場景,大吃一驚,衝了過來。
待看清李道玄手中的男人,大怒道:“虞子期,你這混蛋,騙到咱這兒來了,看我不打死你。”
李道玄鬆開手,止住常隨握起的拳頭,伸腳踏住癱倒地上的騙子虞子期,俯身問道:“我問你,你是從何處知道我贏了十萬貫?”
虞子期吐出口中酒水,冷哼一聲,卻不答話。
常隨憤憤道:“公子,別理會他,這個虞子期這次是押錯了人,把錢都輸光了,他可是老騙子,最愛裝作豪爽遊戲,去騙那些來長安趕考的士子們。”
李道玄見虞子期一句話不說,揚着脖子一副任你處置的表情,便擡起了腳,伸手將他拉了起來,轉頭對常隨道:“拿一千金來。”
常隨愣了一下,便連連搖手:“不行,公子,你不能給他。”
李道玄皺眉道:“拿兩千金來。”
常隨心疼的直跺腳,還在猶豫。
李道玄大喝一聲:“三千金!”
常隨終於屈服了,飛快的奔向裡屋,不多時拿來了三張金票。
李道玄拿過金票,塞到那已經目瞪口呆的虞子期懷裡,拍拍他的臉笑道:“虞兄,三千金不成敬意,你先拿去花。”
虞子期回過神來,再冷冷哼了一聲,也不答謝,揉揉自己的胸口,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了。
常隨氣得就要去捉他,李道玄沉聲道:“回來!”
常隨無奈的轉回身,不解的問道:“公子,你,你三千金就是送給一條狗,也得叫兩聲啊!”
李道玄沒有理會他這句話,只問道:“你去看的怎麼樣了,可有靈蓮姑娘的消息?”
常隨猶自心疼金票,但還是回道:“公子,我剛纔做遊俠兒裝扮,原想着混進看熱鬧的人裡探問下消息,誰知還沒進平康坊就被攔下來了,現在啊,整個平康坊都被金吾衛攔住了,坊間大門已閉上了。”
金吾衛屬大唐南衙十六衛之一,乃是專門負責長安大案的一衛禁軍。
李道玄沉吟間,常隨又說道:“公子可能不知,金吾衛都出動了,那必然是驚動了皇上啦,我在坊間爬牆偷看了一眼,現在辦案的是大理寺少卿蕭狄大人。”
李道玄嗯了一聲。
他在屋內來回走動,自己初到長安,雖然結識了不少人物,還得到玉真公主的垂青,但畢竟身邊只有一個常隨,一遇到大事,消息來源太少了。
想到這裡他招手讓常隨過來,問道:“常隨,這長安遊俠兒有多少人?”
常隨不明白他爲何問起這個,想了一下搖頭道:“公子,遊俠兒混雜在長安各坊間,要說有多少人還真算不出來。”
李道玄有些明白了:“那麼說,你們這些遊俠兒沒有一個穩定的組織,都是混水之魚啦。”
常隨一笑:“說是叫遊俠兒,其實什麼人都有,除了郭老大那樣的強人,其實我們都是混口飯吃,有做保鏢的,有當小偷的,就說剛纔那虞子期卻是靠騙爲生的。”
李道玄搖頭道:“你可不要自視太輕,我看長安的遊俠兒有些意思。”
常隨不懂。
李道玄伸手讓他坐下,然後說道:“比如你押中我勝,贏了十萬貫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啊?”
常隨緩緩坐下,皺眉道:“這事我做的很小心,這麼大一筆錢,也是換裝之後偷偷取來的,連換了四家飛錢鋪子,也不知虞子期這小子從哪裡知道的。”
李道玄倒了一杯酒:“你剛纔都說了,那長安遊俠遍佈坊間,混雜在長安各處,雖然做什麼營生的都有,但這消息流通我想怕是共享的。”
常隨有點明白過來:“不錯,我們有什麼事情想問,都是混在一起喝酒聊出來的。我那朋友遊四郎,也是這樣認識的。”
李道玄飲了一杯酒,點頭道:“不錯,我剛纔放過那虞子期,便是想到一件事,或者可以試一下。”
常隨忙問道:“公子想到什麼事?”
李道玄再倒一杯酒:“我有個想法,那便是想收編長安的遊俠兒,爲我所用!”
常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見李道玄神情嚴肅,忙起身陪笑道:“公子別怪常隨孟浪,您這個想法是不可能辦到的,那些遊俠兒一個個刁蠻難馴,各自都是出身古怪,他們不可能湊到一起的,就是湊到一起也不可能聽您吩咐的。”
李道玄喝着酒搖頭道:“你這話說的不對,事在人爲,再說這件事也不是要現在就辦到,可以從長計議。”
常隨望着李道玄,心裡忽然熱了起來,他聽李道玄說的認真,也是心動起來。
李道玄將酒罈之酒全部喝完,繼續說道:“我原打算辦完自己的事就離開長安,但現在發現恐怕沒有那般容易,花朝節快到了,也不知後面還有些什麼雜亂之事。”
他說着嘆了一口氣:“你看這些京都大少,哪個背後不是有着自己的勢力?我無心從仕,在長安又不能動用道法,是需要爲自己拉點組織啦。這件事就先交給你來辦。”
常隨身子一跳,惶然道:“公,公子,你不是不知道常隨的本事,讓我做點小事可以,這件大事我可做不到。”
李道玄看了他一眼:“很多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看你怎麼做,我先給你說,這組合遊俠兒之事一旦成功,你就是他們的首領,這可是爲你考慮。”
常隨三步走了過來,兩眼放出了光,激動道:“公子說的可是真的?”
李道玄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聽我的,就是真的,從今天開始,我給你任務,我要你在七天之內,把咱們贏來的十萬貫全部花光。”
常隨愕然道:“什麼!全部花光,這,這可怎麼花啊。”
李道玄冷笑一聲:“怎麼,你連花錢都不會麼?”
常隨摸着自己的下巴,漸漸品出了味,忽然露出怪笑:“我明白了,哈哈,公子您說的不錯,花錢這種事,我怎麼不會呢。”
李道玄便緩緩走出門口:“我要去芙蓉園去一趟,你就去辦這件事吧。”
他說罷走出了胡大娘芝餅鋪,還未走到街上,便聽到馬蹄聲爆響,一隊披甲金吾衛兇猛的衝了過來,將自己團團圍住。
這羣甲冑上鑲着金邊利劍的衛兵們齊齊下馬,一條粗如手臂的鐵鏈子嘩啦啦一聲甩到了李道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