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星逐眼中射出一道厲芒,沒有回答魏王的話,卻乾咳幾聲問道:“此話從何說起,魏王如今佔盡天時地利,爲何要殺李道玄呢。”
魏王冷笑一聲,吐了一口唾沫直接就爆出了粗口:“屁個天時地利,好就算他媽的天時地利了,那人和呢。”
他說着稍微收斂了些,瞥了一眼阮星逐:“本王就是看不起阮先生你這等故弄玄虛的樣兒,實話告訴你吧,本王已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老頭子決意立九皇子爲儲啦。”
阮星逐卻只淡淡哦了一聲,手中金環慢慢收入了袖中,卻捧出了一隻石碗,雙目盯着石碗緩緩道:“這個我已經猜到了,九幽紫金鉢中的黑暗如來,李道玄的冥界血脈。但沒有想到陛下這些年來依舊無法忘記那個冥界女子。”
魏王望着那隻石碗:“九幽紫金鉢,什麼玩意兒,這和李道玄有什麼關係?”
阮星逐伸手摸着那九幽紫金鉢,緩緩道:“是有些關係的,是有些關係的。”他口中只說着這兩句話,轉眼看到魏王不耐的樣子不禁又笑道:“怎麼,魏王殿下今日怎麼如此慌張,往日見您,可是一副魏晉狂生的模樣,雖有些混蛋,但怎麼說也是不俗。”
魏王定下了心神,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整整衣衫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方纔是泰放肆了,先生就不要賣關子了,如今本王和太子都在水深火熱之中啊。”
阮星逐收起了石碗,也是站起了身形,緩緩道:“魚朝恩在李道玄身邊,暮雨閣死士暗中護衛,還有那個金風細雨樓……”
魏王皺起了眉頭截口道:“那金風細雨樓不過是個擺設,九流修士?廢物遊俠兒?”
阮星逐搖頭一笑:“魏王啊,你這句話和太子說的是一模一樣,你們兩位皇子和李道玄不同。你們出身立命,都在榮華富貴中,那李道玄卻是在邊荒小城中長大的,所以他知道這遊俠兒和九流雜門的力量。”
他說着手指一伸,指向了門外:“就在此時,整個長安一百零八坊,每一坊間都遊蕩着那些九流雜門還有遊俠兒們。”
他手指再指向地面:“出了長安,北到荒原,南至滄海,九州大地每一處都有雜門與遊俠兒的蹤影。修士,哼,修士得天地造化,站在蒼生之上,但他們還離不開這些蒼生百姓們。”
魏王臉色沉了下來。
那阮星逐猶自說道:“諸位皇子中,吳王是個聰明人,李道玄未出現前,他已經開始接觸到了那些修士的基石,但可惜他步伐太快,快到有些蠢了。”
阮星逐說到此處收了口,鄭重說道:“當然這些都是需要時間的,現在來說,李道玄還未成氣候,咱們不能等他站穩了,就得將他絆倒。”
魏王見他終於進入了正題,便出了一口氣:“先生請說。”
阮星逐再次坐了下來,調息了一下才說道:“北司南衙禁軍有大半都在秦國公手裡,加上暮雨閣死士與陛下的默許,要殺李道玄嘛,只能來暗的不能來明的。”
魏王坐直了身子:“某府中尚有七個地象境修爲的修士,一直養着未用。”
阮星逐點點頭,卻換了語氣:“曼羅館也要參加花朝節,魏王主持花朝節事,可否先把這件事處理好了?”
魏王嘿然一笑:“那是自然的,曼羅館可以參加花朝節。”
阮星逐便笑道:“這樣就好了,曼羅館安諾大人也可以放心了,館中尚有十一名魔宗地象境修士。”
魏王低頭推算了一下:“十九名地象境修士,在明日遊街賞中一起出動,李道玄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逃不過這劫了。”
阮星逐低頭不語,良久才道:“這些都是前奏,真正的高潮只需一人便可。”
魏王眼中冒出了光:“崑崙山玄空境的那位?”
阮星逐微微一笑,臉上皺起的褶子裡現出一絲神秘:“殿下到時便知了。”
他說着又從懷中摸出一卷紙,遞給了魏王:“這是一張‘神機破靈戰車’的圖紙,還是某多年前花了大價錢自天工閣裡買來的,在懷仁坊西邊三裡處,有一座如意賭坊,魏王可走一趟,依着這圖紙將那賭坊中的一輛神機弩火車改一下,或許明日用的上呢。”
魏王接過了那圖紙,忍不住笑道:“原來玉真姑姑芙蓉苑中的那輛大食的機關車一直在太子那裡,上次本王去討卻是去晚了。”他說着呵呵一笑,轉身便走了出去。
阮星逐一直望着他走出屋子,才輕輕取出袖中的九幽紫金鉢。
他眼皮垂下,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按在了紫金鉢的碗口上,一團黑氣便自掌心涌動出去,涌向了碗口中。
那紫金鉢中碗口中慢慢現出一隻嬰兒小口,不停的吞吃着他手中的黑氣。
阮星逐低頭看着,口中柔聲道:“好孩子,慢點兒吃,慢點兒吃。”
那嬰兒小口還在吃着,便有一道碧綠之光在碗口遊動,阮星逐眉毛一抖,掌心的黑氣中射出了一道細線般的金光,擊中了那碧綠之光。
遊動在碗口的碧綠之光發出了哀鳴之聲,最終是退了回去。
阮星逐嘴角露出殘酷笑意:“李道玄啊李道玄,你屢次壞我大事,但你的孩子不用多久就要認了我這個魔頭,你那愛妻魂魄日日看着自己孩子被煉製。等你知道此事的那一日,是否會心痛呢,哈哈!”
他壓抑的笑聲在屋中迴盪。
望仙閣中無人聽到他的笑聲,奴僕雜役都是不停奔走着,只因那羣芳齋中出了大事。
一向溫柔可親的秋娘雙目圓睜,赤裸着身子躺在軟榻上已沒了呼吸。
一個青衣小廝也是雙目圓睜的趴在這死去的秋娘身上,卻光着屁股。
霍小玉站在門前,默然無語,良久才走到那死去的兩人身前,伸手將那死去的秋娘雙目合上,心中默默唸道:“秋娘姐姐,小玉知道是那個畜生害了你,我一定會爲你報仇的。”
望仙閣前,魏王的馬車緩緩離去……
金風細雨樓此時也是十分忙亂,依稀傳來陣陣笑聲。
樓中後院中,魚玄機抱着瞌睡過去的阿離就站在李道玄身邊,看着鶯歌燕語駕着一對兒白鶴仙馬,那曹家白鶴拉着的卻是一輛古怪的車子。
那車子是以桃花樹幹爲驅,花枝做邊,卻以一圈兒桃花瓣編成的圈子爲輪。
魚玄機皺眉看着這輛醜陋的車子,不安的說道:“公子,這是不是有點兒戲了,靈蓮姑娘不會答應你呢。”
李道玄微微一笑:“玄機,你就放心吧,這車子別人一坐上去就要壓塌了,但靈蓮坐上去卻另有妙處,這個明日你就知道了。”
常隨也走了過來,望着那古怪的車子好奇道:“公子,這車輪純以桃花編成,竟然還能支撐那整個樹幹,真是怪了。”
李道玄搖頭一笑:“你這蠢才,剛纔讓你召出的那些螢蟲是做什麼用的,子午蠱術中的鋼體蟲蠱法可以將螢蟲身子化作堅硬的鋼體之身,再加上混入了靈力的桃花瓣,不但美觀而且真跑起來,可不屬於那戰車呢。”
魚玄機望着那桃花車,聽李道玄解說之下,也有了幾分信心:“公子啊,您造出這車子,也該起個名字吧,明日若真是得了彩頭,說不定還能傳頌出去呢。”
李道玄莞爾一笑:“就叫‘桃花源’吧。”
鶯歌燕語此時下了車,走過來嚷道:“公子啊,這車兒太醜了,趕快一把火燒了是正經。”
幾人正說笑着,那木屋門兒大開,蓮生換了一身男裝,英姿颯爽的站在門前,雙目雖還有些紅腫,但極有精神。
她邁步走到了諸人面前,伸手摸着那桃花源車子,眼中現出古怪的神色。終於擡頭看向了李道玄:“這,這難道是要用那招……”
李道玄接口道:“是的,要用木元桃花掌才能驅動的。”
蓮生閉目想象了一下,嘴角彎了起來,對李道玄說道:“你這小子蠻有主意的嘛,明日本姑娘可要大出風頭了。”
李道玄見蓮生恢復了精神,似乎對自己也沒了怪責之心,心中暢快起來。他伸手自魚玄機懷中抱起了還在昏睡的阿離,將這胡姬少女拋上了半空,口中歡快道:“明日便是咱們金風細雨樓大出風頭的日子嘍。”
阿離身在半空惺忪睜開眼睛,便展開雙臂大聲道:“娘,娘……”
被李道玄貿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正伸出手臂去接阿離的魚玄機臉上飛紅一片,直到接住了落下的阿離,那身邊的諸人才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直在樓中安坐的白小蠻被那歡快溫馨的笑聲驚動,身子便動了一下,他面前的魚朝恩沉聲道:“心中若無情,何來動心聲。”
這魚朝恩說着,指尖一道紅色靈力再次探入了白小蠻的眉間,口中再緩緩道:“暮光大神術是暮雨閣心法中唯一可以速成的功法。爲了公子的安危,要委屈白姑娘了。”
白小蠻面上顯出一種深沉的憂傷,默默吸收着這暮雨靈力。
紅色靈力源源不斷的涌入白小蠻的眉間,隨着那靈光涌入,白小蠻一頭青絲片片落下,不多時地上就堆滿了黑色的長髮,還有那緩緩落下的一滴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