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邊的破靈四衛果然都是幻影,就連那破靈衛中的秦國公也在高力士指尖化成了虛無的碎片。
破靈四衛所在之地上,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洞穴。魏王一經發現不對,立刻抽身退走了,高力士卻依舊站在原地,望着這個洞穴出神。他只想了一下,便立刻自洞穴之中走了下去,沿着破靈衛潛入的方向追隨而去。
相對於大明宮中混亂的場面,承玄皇帝所在的掖庭局卻一直安靜無聲。
掖庭局分長秋監和冷香院兩處地方,長秋監便是那傳說中的冷宮了。但大明宮中的老太監和老宮女們都知道,長秋監並不是宮中最冷的地方。在長秋監西北角的冷香院卻是被稱爲冷宮之中的冷宮。
當初吳王和洛碧璣都被囚在此處。承玄皇帝帶着蕭狄自冷香院出現的時候,並無一人出來迎接。
承玄皇帝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冷香院中四間大屋最右邊那一座。便是在這春日時分,暖風似乎也無法進入這院子裡,進了這小院就能感受到一陣悽悽的寒冷。
承玄皇帝望着最右邊的屋子,忽然聽到了那屋中傳來一陣淒厲的呼喚聲:“我的鶯兒,我的燕兒啊……”
承玄皇帝停住了腳步,出神的望着屋子,不禁轉身問身邊的蕭狄:“這屋中是何人?”
蕭狄低頭想了一下,皺眉道:“陛下,屋中關的是淑妃。”
承玄皇帝想了一下才想起來:“是了,是淑妃啊,朕還爲太子時,她就在身邊了。爲何被關到這裡了?”
蕭狄在大理寺多年,也曾管理過宗正府,雖然對皇傢俬密之事不願過多牽扯,但對於這件事還是有幾分瞭解的,便答道:“承玄三年,淑妃後與侍衛私通,在宮中生下了一對女兒,所以被皇后關到了這冷香院中。”
承玄皇帝頜首道:“不錯,朕真的老了,那對姐妹後來是送到洛碧璣那裡去了吧。”
蕭狄點頭,承玄皇帝便笑了一聲:“蕭卿啊,回去提醒着朕,下詔寬了這淑妃吧,多少年的事了。”
蕭狄感受着這位大唐皇帝罕見的多愁善感,急忙尊諭答應了一聲。承玄皇帝便走過了這間屋子,直奔最左邊關押吳王之地。
他還未走到屋前,就看到那屋門斜掩,不禁停下了。蕭狄手指一彈,一道靈力飛過,那屋門大開,露出空空的屋子。
承玄皇帝眉間緊皺在一起,緩緩說道:“蕭愛卿,吳王是怎麼逃走的?”
蕭狄閉目感受整個掖庭局四周的禁制,忽然身子一震,急聲道:“陛下,南衙禁衛有問題,咱們快走!”
他剛剛說完,就聽到冷香院外一聲尖銳大笑,一身血紅的阮星逐緩緩現身,整個冷香院四壁外露出了叢叢人影,皆穿着西域禮服,約有幾百人之多。
阮星逐的笑聲還未絕,蕭狄的雙目已變成白眸,白眸反射着陽光,眸光便如利劍,直刺阮星逐前方。
阮星逐收住笑聲,手指一點,袖中的幽冥戰將現出身形,卻一動不動。那如穿着黑甲,變換不停的幽冥戰將張開大嘴,吞下了蕭狄的眸劍。
四壁牆上的邏些刺客動了,當真如脫兔一般,瞬時便有數百道陰柔的靈力激射而來,每一道都是無聲無息,但蕭狄已能感受到其中的殺傷力。他雙眸自白變赤,紅目猙獰,一團血紅之光自雙眼之中飛舞出來,這紅光在空中變成一條橫線,繼而分裂開來,一線變作數條,交叉爲漁網般,向着前方殺手籠罩過去。
漁網紅線與數百道靈力相交,蕭狄身子一顫,一大口鮮血噴出來,立時便受了重創,但他也藉着這股力量,身子向後一撞,將承玄皇帝撞向了冷香院中間的屋子裡。
這間屋子是冷香院中最大的屋子,承玄皇帝身子向後被撞進了屋中。立刻便聞到了一股肉香。他擡起了頭,看到了正在大口吃着炙牛肉的洛碧璣。
蕭狄身影一閃,已站在了屋子門前,微微擡起手指,一口咬了下去。阮星逐帶着幽冥戰將閃現在蕭狄身前,哼聲道:“殺!”
隨着這個殺字出口,那背後的邏些殺手們自院子外衝了進來,又是數十道更爲陰狠的靈力攻擊打向了蕭狄。
蕭狄咬破手指,也不顧前方擊來的靈力,俯身在地上畫了起來。
他手指穩定如山,身子連連晃動着,口中鮮血不停的落到地上,但他還是在這輪攻擊後,在地上畫出了數道彎彎曲曲的符號。
這些符號在地上現出幽幽的紅光,順時阮星逐就看到了畫在屋子門前的古怪符號連結成了兩道小溪流。
說是兩道小溪流,不如說是兩道血流,血流之中還浮動着點點銀光。
阮星逐身子猛然後退,口中喝道:“這是瀟湘夜雨劍,速退!”
代表瀟水與湘水的瀟湘雨劍陣已發動起來,只見那血流之中的銀色光點在陽光中浮動起來,就像河水被豔陽蒸發出的水汽一般浮上了半空。
這些銀色水汽迅速凝結起來,便如雨水般滴落,但空中滴落的每一滴雨水,卻都帶着劍氣。
瀟湘劍雨自天而下,雨滴首先就刺穿了三名邏些殺手的身體,後撤的快的其餘人已運起了各種護身功法。只見這浮動在頭頂的,低矮的雨水唰唰落下,每一陣雨水中都有幾人慘叫出聲。
蕭狄手指垂在門前,讓血滴不停匯入瀟湘劍陣中,不多時那手上的傷口漸漸凝和,劍雨陣法溪流中的血少了,空中下落的雨滴也少了。
蕭狄揮動左手,一掌切斷了右手一根手指,血液再次狂噴,他轉身嘶吼道:“陛下,速速逃去,咱們上當了,蕭狄撐不了多長時間的。”
承玄皇帝進入這屋中後,就一直默不作聲的看着面前的洛碧璣。洛碧璣穿着一身整潔的白衣,連那袖口都是一片雪白,雙手還裹着兩層草紙,小心的捏着油膩的牛肉條,不住的吃着。
兩人都聽到了蕭狄的怒喊聲,洛碧璣緩緩站起來,那承玄皇帝卻擺手道:“洛碧璣,朕問你,是你救了吳王殿下麼?”
洛碧璣沒有靈貓帶口,嗓子咕嚕嚕做聲,很久才艱難道:“是!”
承玄皇帝緩緩道:“去救蕭狄,朕可赦你的罪!”
洛碧璣眼中露出古怪的神采,右手三根手指捏在掌心,拇指扣在食指之上,運轉出了翻天手印,口脣蠕動默唸天師咒,然後狠狠的點在了承玄皇帝身上。
承玄皇帝沒有閃避,似乎他也無力閃避,但洛碧璣的翻天手印配着天師咒,用出全力的這一招,卻並未傷到承玄皇帝絲毫。
天師咒的靈力在承玄皇帝身前一寸處爆出點點飛花,就如一道靈力激流彈射到了屏障之上,被迫散開。
洛碧璣露出疑惑的神色,左手兩指並列如劍,右手拇指按在左手上,八方伏魔手印合成,口中再要念出天師咒語時。那承玄皇帝搖頭道:“洛碧璣,速去救蕭大人,朕恕了你的罪!”
洛碧璣天師咒中威力最大的伏魔咒出口,八方伏魔印助其勢,再次拍打到承玄皇帝身前,但這一次還是在一寸左右的位置被無形的屏障擋住,再難進入半分。
這次激盪反彈的靈力更爲兇猛,洛碧璣雙腳浮動,被迫向後退了七步。
承玄皇帝帶着失望之情看着洛碧璣:“洛碧璣啊,你真是執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朕了。”
皇帝說着自腰中抽出立刻一柄軟劍,指向了洛碧璣。
兩次攻擊未成,洛碧璣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雙眉垂下,用盡了全身力氣,嘶啞說道:“今日定要殺你,爲吳王殿下!”
砰然一聲大作,承玄皇帝手中的軟劍脫手飛去,蕭狄口中再噴一口鮮血,旋轉着飛了進來。
此時的蕭狄臉色白的可怕,整個身子似乎都縮了一圈兒。他失血過多,再難維持瀟湘劍雨陣,甚至連翻身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阮星逐緩緩走進來,看着牆角的洛碧璣搖頭道:“洛少啊,這就是當皇帝的好處了,咱們陛下不懼仙流五宗的功法,他登基之時便受五大宗師之祝祈。你的浮游心法對他是沒用的。”
阮星逐說着露出獰笑:“要殺皇帝,還得用魔宗功法呢。”
阮星逐說着袖子一揮,那一身黑色冥甲的幽冥戰將慢慢走了出來,高大的身子穩穩的走向了承玄皇帝,黑甲戰士手中亮出了一柄黑色的冥刀。
蕭狄掙扎的對牆角的洛碧璣道:“洛,洛少,你,你要救陛下……”
阮星逐望着幽冥戰將走向皇帝,血紅的嘴角彎了起來,口中輕聲道:“就是如此,就是如此,承玄啊承玄,沒想到最後殺死你的,卻是我阮星逐!”
幽冥戰將周身燃燒起來了黑色火焰,頭盔之下閃動着數不清的幽魂,黑白色的幽魂糾纏着,滾動着,在這戰將的頭盔裡撕咬着發出讓人齒冷的吱吱聲!
承玄皇帝揹負雙手,深深望着面前的幽冥戰將,再轉向了阮星逐,沉聲說道:“朕受命與天,豈會死於你的手裡。你既與西王聖地有些淵源,難道不知天意難抗麼?”
阮星逐不說話,但眼角卻抽動起來。那幽冥戰將手中的冥刀立刻揚起,以一個完美的角度,毫不遲疑的,向着承玄皇帝陛下的脖子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