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寒風冷不防吹得左少陽機靈打了個冷顫,忙關上,等了片刻,又才慢慢把門拉開,往外觀瞧,見是門外一條窄窄的小巷從門前橫貫而過,天黑看不清,兩邊都是黑洞洞的。不過,地上是白森森的積雪,藉着積雪的反光,倒也能朦朦朧朧看清近處。小巷對面是一堵青磚高牆,這牆有兩丈來高,搞不清後面什麼人家。
左少陽回身把油燈放在竈臺上,小心地拉開門,本不想發出聲響的,可這木門還是吱呀呀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他聽了聽,裡屋沒有反應,這才放心,側身出了後門,又把門慢慢拉上。
站在門外,忽然覺得臉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抹,發現是片雪花,想必雪還在下。擡眼細瞧,果然,昏暗的夜空有一片片雪花飄落。巷子裡的積雪泛着白光,左少陽籠着衣袖縮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往右側走去。
地上的積雪都讓行人踩成了冰,很有些滑。他只能用一隻手扶着冰冷的青磚高牆,慢慢往前走。
走沒多遠,高牆便沒有了,變成了木板牆壁,房屋也矮下去很多。又往前走了一小會,一處凹進去的小角落裡,傳出一股屎尿味,定眼瞧了瞧,似乎是個茅廁。忙扇了扇鼻子。加快步伐又往前走了一小會,便到了個十字巷口。這黑燈瞎火的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四周靜悄悄的,估計已經快二更了,不敢走遠,便磨轉身往回走,走過自己藥鋪後門,繼續往前,一路上高高低低的房屋,有的還亮着燈,偶爾能聽見小巷兩邊屋裡傳出孩子哭泣聲、說話聲,還有不知何處的犬吠聲。
到前面,是個丁字巷口,他站在那左右看了看,兩個巷口黑洞洞的,彷彿黑暗中怪物的眼睛,不僅有些發怵,忙回身摸着牆回到藥鋪後門,推門進屋,把門插好。
他身上凍得冰涼,又覺鼻孔發癢,一連聲打了好幾個噴嚏。生怕把爹孃吵醒,捂着嘴打的,更是難受。抱着雙肩跺了跺腳,把腳上的雪渣跺掉,又發現肩膀上冰涼,伸手一摸,發現都是雪花,這才一小會功夫,身上已經落滿雪花了,看樣子雪下得不小。
他摸索着回到屋裡,爬上樓梯。心想古代的夜晚可真沒意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沒什麼夜生活,更沒有網吧、電腦、電視電影,家裡這條件,連油燈都得省着用,想看點書都沒那條件。實在無趣,只能睡大覺了。
左少陽跪在牀上,脫了身上的夾袍,裡面只有一套貼身小衣,他哆嗦着把夾袍鋪蓋在被子上,牀鋪另一頭靠着窗櫺,有寒風從窗戶縫裡灌進來,所以倒着睡,可以保證腦袋不受風。他吹滅了燈,爬到另一頭鑽了進去,全身捲曲着,縮成了一團,在被子裡簌簌發抖。
他原以爲縮在被子裡,很快就會暖和起來的,可過了好一會,發現被子裡依舊冰涼如冰窟似的,鼻子開始流清涕,發癢,忍不住又連着“阿嚏”打了幾個個噴嚏。
這噴嚏一打,倒引得肚子痛了起來。想必是剛纔出去逛了一圈,肚子可能受涼了,感覺很不舒服,睡了一會還是不行,肚子越來越痛,必須得上茅廁,只得爬起來又穿上葛麻夾襖準備上廁所,剛纔倒是發現了茅廁的位置,就在後面小巷裡,正要下了樓梯,忽又想起上完茅廁,該用什麼善後?廁紙是別指望的,用樹枝小棍?想想都噁心。他下意識用手在四處亂摸,摸到隔板上老爹左貴手抄本醫書,心中一喜,就用它了。這玩意錯謬百出,自己肚中記的東西比它強百倍,留着也沒什麼用。這紙是很柔軟的宣紙,當手紙正合適。
拿了一本隨手扯下幾張,揉成一團,摸着樓梯下來,又摸到廚房,開了後門,沿着小巷來到那茅廁。拉開木門進去,把門管好閂上,正要寬衣解帶,才發現自己這長袍入廁的時候太費事,折騰了半天,這才弄好,現在算是明白了,古人爲什麼把入廁叫更衣,這長袍、長裙的,入廁還真不方便,必須得更換短衫纔好。
在寒風呼嘯的寒冬臘月的夜晚,在四處漏風的古代茅廁裡方便,這滋味真是太難受了。
好不容易方便完了,整好夾袍,摸着黑又回到屋裡。這光着屁股一凍,覺得身上更是難受,忍不住一連串打了好幾個噴嚏,在靜靜的夜裡格外的響亮。忙用手捂着嘴,摸回屋裡上樓梯,脫了夾袍鑽進被子裡,冷得蜷縮成一團,牙齒不停打架,清鼻涕嘩嘩流,噴嚏一個接一個響了起來,
他感到全身一陣陣發冷,連鼻子也不通了,摸摸脈,脈如浮木,傷風感冒了,有心起來去找點藥吃,可古代的藥差不多都是煎服的,惡寒之下,哪裡還能動彈。
就在這時,只聽下面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梁氏端着一盞油燈站在門口:“忠兒,你咋了?涼着了?肯定是剛纔大雪天的在外面晃。凍着了!”說着慢慢爬上樓梯。
左少陽從被子裡探出頭來:“我沒事……,阿嚏!阿嚏!”鼻涕口水橫流,忙道:“有紙嗎?我擦鼻涕!”
“哪有用紙擦的!”梁氏從腋下摘下一方手帕遞給左少陽,“喏,擦吧!”
左少陽哆嗦着爬起來,光着膀子伸手接過手帕擤鼻涕。
梁氏一見,驚叫道:“哎呀!你咋把夾袍給脫了?難怪要着涼了,還不趕緊把衣服穿上!娘去給你熬薑湯!”說罷端着油燈下了樓梯。
左少陽這才知道,唐朝沒有棉花,而窮苦人家又沒錢買絲綿被,無法在寒冬裡保暖,只能穿着衣袍再加蓋被子這樣睡覺,自己跟現代一樣脫了外衣睡,難怪不保暖。趕緊起身把夾袍穿上,蜷縮進被子裡,這下雖然還是很冷,但感覺比剛纔要好一些了。
又聽見堂屋裡左貴的聲音道:“他受涼厲害,薑湯沒用了,用麻黃湯吧!”
左少陽把腦袋伸出來道:“我鼻子堵得慌,留清鼻涕,再加點蒼耳子和辛夷!”
“你懂什麼!”左貴提高了聲音,“趕緊捂着被子!”
梁氏問:“那要不要加蒼耳子和辛夷啊?”
左貴頓了頓,才低聲道:“加上吧!”
“哦。”
過了一會,又看見油燈進來了,梁氏把油燈放在炮製竈臺上,端着一個大碗慢慢爬上樓梯,對左少陽道:“忠兒,來,把藥喝了,你爹給你開的,吃了藥,睡一覺就好了。”
左少陽全身哆嗦着,爬起身來,接過熱氣騰騰的湯藥,咕咚咚一口氣喝光了。
就聽下面門邊傳來左貴的聲音:“把這被子也給他蓋上,捂着發發汗!”
左少陽低頭一瞧,只見左貴微駝着背,手裡抱着一牀被子,仰着頭正望着他,不知從哪裡鑽進來的寒風,將他花白的山羊鬍吹拂了起來,在搖曳的油燈下,飄飄蕩蕩忽明忽暗的,有點像畫上的老神仙。
望着他們關切的神情,左少陽想起小時候自己生病,父母也是這樣坐在牀頭,望着自己吃藥。不僅鼻子一酸,眼眶裡噙滿了淚花,終於哽咽着道:“爹!娘!我沒事!”
梁氏微微一笑,從他手裡接過藥碗,柔聲道:“快躺下!捂着發汗,睡一覺就好了!”
“嗯!”左少陽縮進被子裡,很快,便感到身上一重,感覺到梁氏正把那牀被子鋪在他身上。頓時感到一暖,也不知是加了被子的緣故,還是親情的溫暖。
聽着梁氏下了梯子,片刻還聽不到關門的聲音,左少陽忍不住探出頭,見二老還仰頭望着他,臉上滿是關切,便啞着嗓子說道:“爹!娘!你們趕緊回去睡吧,當心着涼。我沒事了。”
“好好!”梁氏道,“要是不舒服,就喊我們啊!”
“嗯!”
門關上了,屋裡恢復了黑暗。
穿上了夾襖,又加了被子,加上薑湯很快發揮了作用,左少陽感覺身上開始暖和了,勞累了一天,聽着窗外呼啦啦的寒風聲,他很快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