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道:“家叔爲官清貧,可謂兩袖清風,家財並不算多……”
一聽這話,左少陽又笑了,果不其然,這杜淹想來一招舍小保大。本想譏諷兩句,可再聽後面的話,頓時又傻了,就聽杜如晦接着說道:“但是我杜家祖產殷實,不敢說富可敵國,卻也是家財萬貫的。昨夜清點,已經列出清單,請公子過目。”說罷,杜如晦從懷裡摸出幾張紙,遞給了左少陽。
左少陽接過快速翻了一眼,驚得是目瞪口呆。
清單上寫的財產一大串,揀主要的看,良田就有一萬二千畝;祖宅三棟(含傢俱陳設);現銀四萬餘貫;綾羅綢緞價值數千匹;奴僕一百三十二人;店鋪六十間。另有各種珍寶首飾古玩六大箱,歷代名人字畫百餘卷,如此等等,各種財物,玲琅滿目。
左少陽咋舌道:“這些東西,值多少錢?”
“粗略算了一下,總共的價值不少於三十萬貫”
三十萬貫,那可是價值十五億人民幣呀
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真難想象他還能留下多少錢給自己?
杜如晦道:“這是家叔全部家產了,家叔說,九成五也不好計算,那祖宅是祖宗留下的,有些僕從是多年的老奴了,只要能留給他那祖宅,再留下幾個老奴照顧他。其餘的都不要了,全部給公子拿去救濟百姓。反正他退隱之後,他這樣的官,是可以拿全額俸祿的,靠着俸祿,也能維持生計了。”
杜淹是三品官,貞觀年間,三品官每年的俸祿錢、俸料錢、職田租收、僕役的補貼等各種收入加起來折算成人民幣,大概是一百萬元,自然是夠用的了。
左少陽道:“這麼多財產,全部交出來賑災濟民?他樂意嗎?”
“家叔願意。”
左少陽瞧向孫思邈,孫思邈乃世外高人,本來就是視錢財如糞土的,皇上給他無數金銀財寶,他都拿去買藥方了,所以杜淹把全部家財拿出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難處,只是,數額如此巨大的錢財,他跟杜淹打交道多年,對他的家財多少還是有些感受的,從他的印象裡,這些應該是杜淹的全部家財了。杜淹能把全部家財毫不猶豫都拿出來濟民賑災,這還當真讓孫思邈有些意外。
左少陽手裡掂了掂那份清單,對孫思邈道:“師兄,你覺得這件事怎麼樣?”
孫思邈笑道:“如果是真心拿出如此巨資,對需要賑災救濟的黎民百姓倒是一件好事。就怕他嘴上說一套,暗地裡做一套。”
杜如晦拱手道:“兩位不必擔心,杜某願意作保,如果家叔言而無信,杜某願意自盡於兩位面前”
左少陽笑道:“杜宰相,他不就是你一個叔叔嘛,而且不管是什麼原因,他還害死過你的親哥哥,你就是以德報怨,也不用拿自己的性命給他作保啊這種兩面三刀的人,當心把你賣了,你可哭都沒地方哭去”
杜如晦慘然一笑:“那也是我欠家叔他的,還他就是”
“欠他的?什麼意思?”
“唉,如果這件事說出來,能幫你瞭解我叔叔,幫他治好這病,也就顧不得家醜了”杜如晦輕輕咳嗽了幾聲,道:“隋末戰亂,王世充自立爲鄭國皇帝,我叔叔當時是王世充的吏部尚書,我哥哥和弟弟準備在洛陽起事,事情讓我叔叔知道了,勸阻我兩個兄弟不要造反,兩個兄弟不聽,還扣留叔母、堂弟等多人爲人質,威逼家叔參與起事。叔叔不願,我哥哥便殺害了叔母和堂弟等多人。家叔這才報告了王世充。王世充派兵拘捕家兄,將其斬首。”
左少陽想不到事情還有這麼個隱情,雖說是骨肉相殘,卻是杜如晦的兄弟相殘在先如果真是這樣,倒也不能說明杜淹是殘害骨肉了,畢竟各爲其主,他當時是王世充皇帝的吏部尚書,不肯造反,這怪不得他,他將這件事報告王世充,也是杜如晦的哥哥先以他老婆孩子性命相威脅,最終殺害了他們,才報告的,確情有可原。或者說,應該是杜如晦的兄弟做得不對。難怪後來杜淹被李世民抓住之後,杜如晦的弟弟要求杜如晦保杜淹的性命。這不是以德報怨的問題,而是做錯了懺悔補過的事情。
現在問題是,杜如晦這個說法是真的嗎?
細細想來,應該不會是假的,畢竟,兩邊都是他的親人,如果杜淹真的骨肉相殘沒理由地進讒言殺害了他的親兄弟,他不可能幫他說話,也不可能爲了救他性命而顛倒黑白往自己已經死去的兄弟頭上扣屎盆子。
這個故事要是從旁人嘴裡說出來,可信度值得懷疑,但是從當朝宰相而且是杜淹親侄兒杜如晦的嘴裡說出來,那可以肯定便是真的了。
不過,就算是這個故事是真的,杜淹的“殘害骨肉”情有可原,或者說沒有大的錯誤,那後面謀害牛把式,威脅要殺自己全家,則是自己親耳聽到的,足以說明此人陰險狡詐。不必同情他
所以,左少陽道:“既然杜宰相親自擔保,那自然沒有信不過的了。祖宅和僕從他都可以自己留着。其他的財產全部轉給我,用來濟民。”
“好,不過公子得先治好家叔的病才行。”
“這個自然,放心,只要我出手,他的病很快就能痊癒,但是,有一件我反覆強調,他必須辭官,再不問朝政,如果讓我知道他還在過問朝廷政務,甚至沒有辭去官職,那我後面就撒手不管了,別怪我那時候翻臉無情”
“行。我來擔保。你先給家叔治病,治好之後,等公子想好如何管理這筆錢財,我便請家叔把所有家產移交給你。”
左少陽想了想,道:“我是沒時間管這玩意的。交給朝廷的話,的確跟你說的一樣,只怕朝廷那些貪官污吏見錢眼開,這筆錢就用不到百姓身上。呃,乾脆建立一個基金會進行管理得了”
基金會這個詞太現代了,杜如晦和孫思邈等人都不知道,一起不解地望着他:“基金會?”
基金會是現代金融和民事法人制度高度發達情況下才能正常運作,至少需要有從事金融業務的錢莊來保管和運行這筆錢,並且能產生利息,保證基金不縮水。這在古代環境下自然是不可能實現的,只能變通進行了。
唐朝沒有可以產生利息的錢莊,那就只能讓錢生錢,這些錢應該是能旱澇保收的才行,所以經商顯然是不妥當的。用什麼辦法來保管這筆錢呢?田地能產糧食,雖然糧價會越來越便宜,但是,田價卻會越來越貴,所以是可以保值的。再說了,基金會不是爲了賺錢才存在的,而是爲了花錢濟民,產的糧食可以直接救濟災民,賣了糧食也能換錢救治需要救治的百姓。所以,把財產換成田地租出去是最穩妥的。
左少陽道:“基金會是個組織,也就是……,這個,由各方面的人共同組成的管理小組,我的人,杜淹的人,還有我們雙方都信得過的人,還有朝廷的相關部門的官員,組成一個委員會,或者說一個管理小組,共同管理這筆錢如何用,如何變賣,如何做帳,都有這個委員會舉手表決,按照少數服從多數來決定,當然,還是制定一個章程,規定錢的使用原則性和目的,委員會的宗旨。委員會的決議不能超出這個宗旨限定的範圍。比如說章程決定用於賑災濟民,委員會就不能作出決議把錢私分了,或者拿去做買賣。這些都是違背宗旨的。”
杜如晦道:“這個主意挺好的。想必家叔也就放心了。不過,家叔有不少商鋪,誰來管理?也要這委員會來管理嗎?”
杜如晦已經聽懂了左少陽所說的辦法,很快便明白瞭如何使用委員會這個詞。
“基金會是爲了某個公益目的設定的組織,可以接受捐贈,用於宗旨設定的目的,但是,不能用基金的錢做生意。”
“不能做生意,那這些店鋪怎麼辦?”
“換成良田”左少陽道:“讓他把除了田產之外的其他全部財產,包括商鋪、字畫古玩等等,全部變賣成錢,將大部分錢用購買良田,種植莊稼。收成的糧食用來賑濟災民。良田是不會受生意好壞的影響,也不會虧本的,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
杜淹微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如何變賣財產?這麼多店鋪,還有古玩字畫什麼的,賣急了恐怕賣不出好價錢來。”
“這個我知道,只要成立了基金會,把財產轉移到基金會管理,賬目公開,接受御史臺等的監督,再慢慢賣唄。”
“嗯,這基金會應該如何組成?你還是先想想,想好了我好一併給家叔說。”
左少陽想了想,道:“基金會的管理小組成員,我說了由三部分組成,我派兩個人,他派兩個人,然後再請一個御史臺和一個戶部的退休官員,這兩個官員人選必須我們雙方都同意才行。而且,這兩人的權力跟其他人一樣,委員會實行投票表決制,重大事項必須全體通過才行,其他事項,簡單多數通過就可以了。再選舉一個會長,負責具體事務。基金會可以聘請一些會計等專門人士從事具體的工作。所有委員和僱用人員的薪水,都要在章程裡規定清楚。基金會的整個賬目要定期對外公開,接受監督。對瀆職貪污者,要由御史臺追究責任。這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