黟山的夜空被明亮的火光照得雪亮,四方豪傑每人一手一個火把,一手拿兵刃,聚集在黟山山口,等待着他們臨時選出來的盟主華不凡和鄭擔山一聲令下,就要一起攻上山去。
華不凡和鄭擔山已經站起了身,頗爲留戀地看了看黟山的夜景。
鄭擔山用手中的火把彈了彈華不凡的長劍,苦澀地笑了笑,道:“二弟,來世再做兄弟。”
華不凡的眼中一陣酸澀:“大哥,就此約定,來世再做兄弟吧!”
他們身後的豪傑面色沉重地紛紛聚攏到二人身後,準備展開此生最後一次生死搏殺。
他們之中有曾受青鳳堂荼毒的江湖俠門,有遭受蜀山寨迫害的武林門派,也有在洞庭湖逃過一劫的年幫好漢,如今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爲自己的恩公效死。
“稟告宮主,黟山下共聚集了三百七十二名武林人士,皆白布包頭、手握兵刃,似乎隨時會衝上山來。”曲膝跪在華驚虹面前的羅戀虹語氣急切地報告着。
“哼!”肅立在華驚虹身邊的李海華憤然道:“黟山越女宮數百年來從沒被人如此輕慢過,幾百個江湖上的跳樑小丑居然敢嘯集於此,亂我黟山清靜。宮主,海華已經召集葬劍池一百零八劍手在黟山山口佈置,務要讓他們來得去不得。”
華驚虹點了點頭,朝方飛虹望去。
方飛虹立刻跪下身去,朗聲道:“宮主,我神女殿諸位師姐妹已經在山口設防,保證一隻蚊子也飛不進黟山山道。”
她身旁的趙穎虹也跪下報告:“宮主,我天女殿諸位師姐妹也在黟山出口佈置停當,宮中上下多增了十幾處巡哨,防止輕功高強者突襲黟山精舍。我已經特別派了劍法高強的弟子去守護剛入宮的師妹們。”
“很好!”華驚虹的語氣中露出一絲欣慰:“只要越女宮上下一心,便沒什麼難得倒我們。”她嘆了口氣,忽然問道:“他們爲什麼要攻打越女宮?”
“似乎是因爲江湖上謠傳彭無望被宮主所殺,他們是來報仇的。”
羅戀虹連忙道。
“想不到我刻意隱瞞我和他的勝負,卻引來這麼一場浩劫。”華驚虹的語氣中透出一絲肅索。
“宮主,你爲了保住彭無望那小子的面子,煞費苦心,卻被人擅加利用。我猜這個消息就是那小子故意散佈出來的,現在他可能躲在哪個角落看好戲呢1方飛虹憤然道。
華驚虹苦笑了一下,道:“他不是這種人。”她用力吸了一口氣,挺了挺胸膛,道:“這一次我會親自上陣,務要讓本宮弟子無一受損。否則,便是我誤了她們。”
周圍的越女宮弟子一起跪下,齊聲道:“祝宮主旗開得勝。”
鄭擔山縱身跳到山路旁的一顆巨石之上,高聲道:“兄弟們,咱們殺上去!”
衆豪傑一起應和,聲震天地,幾百條矯捷的身影飛快地向着山道上衝去。
華不凡高聲道:“浣花弟子結劍陣,我們打頭陣。”
二十三條白衣身影閃到他的周圍,明晃晃的劍光在火把照耀下熠熠生輝。
就在這時,一陣清越鶴鳴傳來,無數白衣若仙的身影在衆豪傑聚集的山口霍然而現,這些劍客氣凝山嶽,腰佩長劍,衣襟飄舞,氣勢如虹,正是葬劍池的一百零八位赫赫有名的劍手。
她們站的地方錯落有致,深合千手觀音陣法,雖然只有一百零八人,但是卻對滿山數百豪傑成合圍之勢。
這些豪傑想不到越女宮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們周圍佈下瞭如此嚴密的陣勢,心中不禁露出一絲怯意,氣勢上受到了嚴重的挫折。
華不凡和鄭擔山對望了一眼,同時一點頭,身子一齊躍起,劍拳同時出手,想要一舉衝破正面的葬劍池高手的封鎖。
站在最前面的葬劍池高手風迎花左手高舉,高聲道:“現身!”
黟山山道上突然站起數百名白衣如雪的越女宮弟子,這些人每七人到八人站成一排,結成陣勢,整整齊齊地排列。在火光掩映下,衆豪傑滿眼都是飄忽不定的白色影像,彷彿漫山遍野都是越女宮的門人。
連華不凡和鄭擔山這樣久經沙場,見慣風浪的高手,都震懾於她們的威勢,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看着衆豪傑慌亂猶豫的模樣,李海華和風迎花的臉上露出得色。
風迎花小聲道:“李師姐,如何處置?”
李海華道:“殺幾個,殺到他們怕,讓他們今生今世都不敢輕視越女宮。”
“好!”風迎花緩緩擡起手,就要下令。
這時候,裂石穿金的鶴鳴突然從半空中傳來,一隻碩大無朋的白鶴扇動着黑白相間的羽翼,優雅從容地緩緩降落到黟山山道的正中。
鶴背上,端坐着一位衣帶凌風的出塵仙子。
她背背天痕劍,頭梳墜馬髻,青衣黃襟,白色披風,步履從容地從鶴背上走了下來。她剛一離開鶴背,那隻白鶴立刻清越地歡鳴了一聲,傲然站起身,護在她的身側。
“是越女宮主!”
“這就是傳說中的白鶴座駕?”
衆豪傑一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各位駕臨越女宮所爲何事?”越女宮主華驚虹用她特有的華美柔和嗓音高聲問道。
“爲彭無望報仇!”衆豪傑異口同聲地說。
華驚虹默然嘆了一口氣,心裡浮現一絲猶豫:如果現在向他們解釋自己沒有殺人,越女宮在氣勢上就輸了一籌,在江湖上便再也擡不起頭來。但是如果不解釋,難道眼看着這場毫無來由的殺劫在面前發生嗎?
就在這時,一旁的李海華怒道:“混帳,憑那個混小子,也配宮主動手,沒的髒了宮主的手。越女宮豈是你們這些江湖鼠輩撒野的地方?!”
“如今和你們爭這些口角做什麼!”鄭擔山怒道:“你爺爺們今天來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動手吧,今天我們要血洗黟山。”
“不知死活!”李海華怒喝一聲,她轉過頭對華驚虹道:“宮主,請下令!”
華驚虹嘆了一口氣,就要舉手下令。
鄭擔山和華不凡的瞳孔驟然收縮,二人不約而同地將氣勢鎖定在眼前的越女宮主,準備拼卻一死,拉她一起上路。
就在這時,守在羣雄身後山道上的葬劍池高手紛紛打忽哨示警,不斷有人高聲厲喝:“誰人闖山?”
所有人都好奇地轉過頭望去,卻看見十幾個葬劍池高手此起彼伏宛如翩翩白鶴般滿空飛舞,激烈的兵刃交擊聲悠悠傳來。
猛然間,一個清朗豪邁的聲音傳來:“青州彭無望在此,讓開!”
最後一句乃是混合了佛門獅子吼神功斷然喝出,聲如裂缺霹靂,虎虎生威。
葬劍池高手雖然各個劍法出衆,但是因爲終日在葬劍池苦練武功,沒有在江湖上歷練的經驗,所以守心的功夫不強。
這一聲斷喝乃是彭無望畢生功力所聚,飽含殺伐征戰之氣,這些在黟山養尊處優的劍法好手哪裡受得起,驚嘯着紛紛後退。
一匹神駿的黑馬翻滾四蹄,宛如騰雲駕霧般從山口一路奔馳了過來,哧啦啦的馬嘶聲響徹山谷。
只一個剎那,這匹黑馬已經來到了華驚虹的對面。
那洪亮的馬嘶聲引起了那隻傲岸的白鶴的不滿,牠扇動翅膀發出一聲示威般的刺耳清嘯。
這匹黑馬畢竟是個凡物,竟被這個嘯聲所驚,人立了起來。
騎在黑馬上的彭無望爆喝了一聲,宛如半空中一個炸雷,驚得白鶴撲楞楞猛拍翅膀,連連後退,白羽紛飛。
那匹黑馬鎮靜了下來,打着響鼻兒,猛的搖了搖頭,馬鬃狂舞,也有一番氣勢。
此時彭無望矯捷地從馬背上翻身而下,昂首而立。一時之間,人如猛虎,馬似蛟龍,氣勢絕不遜於此時的華驚虹。
“三弟!是三弟!”鄭擔山猛的揉了揉眼睛,仔細地打量了彭無望一番,突然狂喜地歡呼起來。
那邊的華不凡已經飛身撲了上去,一把將彭無望牢牢抱住,沙啞着嗓子道:“三弟,二哥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二哥!讓你擔心了!”彭無望的語音中也有一絲哽咽。
鄭擔山衝了過來,張開長長的臂膀,將兩個人一起摟住,喉嚨中一陣嗚咽。
看到三個人兄弟團圓的景象,所有闖山的豪傑都震天般歡呼了起來。
“把我們越女宮當成什麼地方了!”李海華和風迎花一陣圭怒,雙雙來到華驚虹身後,道:“宮主,如果今天讓他們全身而退,越女宮在江湖上名聲不保,懇請宮主下令誅殺犯山之徒。”
華驚虹深深地看了彭無望一眼,沒有說話。
李海華看到宮主沒有出聲,只當她已默許,立刻高聲道:“闖山者聽着,越女宮豈是你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之地?!若不留下一點東西,休想生離黟山!”
本來歡呼正酣的羣雄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聚集到彭無望身上。
彭無望的臉色一沉,大踏步走到華驚虹面前,沉聲道:“不知道宮主想要我們留下些什麼?”
華驚虹身後的風迎花冷然一笑,道:“江湖規矩,自斷一臂。”
這句話一出口,衆豪傑一陣大譁,紛紛怒喝。
彭無望濃眉一豎,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腰畔的秋水長刀。
華不凡和鄭擔山的雙拳也握緊。
彭無望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衆人,嘆了一口氣,沉聲道:“宮主,不知道貴派留下這幾百條手臂有什麼用處?若是黟山缺少口糧,我彭無望願意奉上肥豬百隻、肥羊百頭,以解貴宮燃眉之急。”
此話一出,身後的豪傑鬨然大笑,樂翻了天。
衆越女宮門人無不怒目橫眉,手握佩劍,形勢一觸即發。只有華驚虹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