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州清晨的薄霧不斷地迎頭撞來面前乍然出現的樹木草地、溪流村莊在彭無望的眼前只閃得一閃便化成了一片色彩斑斕的流蘇緊緊地裹在他的周圍。他感到自己彷佛進入了一條五彩繽紛變化莫測的光筒之中光筒的盡頭就是在前方亡命地打馬飛奔的曼陀。
彭無望微微一笑將肩上大哥的屍體放在身後扶正沉聲道∶「大哥今日你便看著三弟我親手爲你誅殺曼陀。」
此時的曼陀已經熱汗淋漓他飛快地抽*動著馬鞭狠狠地打在胯下寶馬臀上整個身子在馬背上爬伏著操控著戰馬加奔跑。
而彭無望所乘的金馬卻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曼陀那匹戰馬的身後一點一點拉近雙方的距離無論曼陀如何狂地加都無法改變二人的相對度。
看著彭無望那血紅色的雙眼和隱泛冷笑的面容離自己越來越近曼陀的腦中一片混亂彭無望在恆州城頭喋血鏖戰的雄姿化成無數雜亂而斷斷續續的圖像在他的眼前走馬燈一般閃過。
他的心底擠滿了恐懼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地衝擊著精神防線他感到自己已經處於將要崩潰的邊緣。
茫然間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自己十六歲時第一次領軍作戰的情景。那時候的黑水部落仍然未向突厥大汗屈服而自己的騎兵大隊擊潰了黑水的抵抗人馬在黑水之畔的部落進行了六日六夜的**擄掠男女慘不忍睹的屍體將黑水染成一片血紅。
緊接著是十幾年來自己在漢人邊關肆意燒殺搶掠的生涯死在自己手上的漢人幾乎可以站滿了十八層閻羅地獄。
他似乎忽然看到了那些被自己**致死的漢人少女臨死前怨毒的眼神她們痛苦的呻吟聲本來是他最感到享受的聲音但是此刻卻陰沉而恐怖得彷佛對他的催死咒語。
渤海國被他殘殺的成千上萬生靈的哭喊聲漫山遍野地在恆州平原迴盪凜冽的晨風在他的耳邊吹過風聲恍如鬼哭。
「啊──」曼陀放聲狂呼拔出腰畔的佩刀奮力紮在坐騎的臀上鮮血狂噴而出戰馬淒厲的狂嘶聲在他的耳邊響起。他只感到身子往後一仰宛如離弦之箭竄向前方。
不知道又奔馳了多久曼陀緩緩回過頭去赫然現身後的彭無望已經蹤影全無。
「沒了得救了。」曼陀仰天舒了一口氣暗暗想道∶「幸好漢人不識得這放血之法。」
就在這時在他的身旁突然響起一個令他魂飛魄散的聲音∶「喂在這兒呢!」
曼陀猛然轉過頭卻看見此刻彭無望乘著那匹天神般的金馬正和他並轡而行他那滿是血污和泥土的面孔正在朝他微微冷笑。
「來啊!」絕望之下曼陀與生俱來的勇悍之氣在這個時候重新回到了他的體內他猛的拔出佩刀朝著彭無望狂猛的劈去。
這個時候兩匹快馬同時跑到一棵歪脖子樹的側旁一條長長的粗壯枝條高高地橫在空中。
彭無望看也不看曼陀劈過來的佩刀在馬上一個挺身身子彷佛一片隨風飄舞的樹葉朝著那條枝椏撲去。當他的左手剛一抓住樹枝立刻猛然力將身子朝前方高高蕩起同時一個快旋身面朝著曼陀左手快收回右手疾伸而出抓住枝幹突然力整個身子鐘擺一般朝曼陀飄去雙腿凌空猛踹。
曼陀只來得及將佩刀收回勉強護在胸前彭無望已經嗒嗒兩腳將他持刀的右臂臂骨踢斷成三截他的身子麻袋一般從戰馬上倒飛而出重重摔在地上。
馬蹄聲漸漸在遠處停歇曼陀只感到兩耳不斷轟鳴眼前金星亂冒。他掙扎著爬起身將刀交到左手無力地指向不遠處的彭無望。
彭無望沒有朝他走來反而走向不遠處停下腳步的金馬小心地從它背上將大哥的屍體輕輕抱下來將他的一隻手扛在肩上然後用一隻左手緊緊摟住他的腰身∶「大哥我要你和我一起殺了那突厥主帥曼陀。」
看著彭無望扛著姜忘的身子一步步向自己靠近曼陀忽然感到自己彷佛是一個待宰的羔羊就像是無數曾經落到他手上的敵寇顫抖地等待著自己用最殘忍的方法將他們處死。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有今天。
曼陀奮力地咬緊牙關撕心裂肺地大吼一聲瘋狂地揮舞著佩刀照著彭無望的面門狠狠地砍去。
在他面前彭無望的身子忽然傾側到了一旁他那猛烈的一刀完全砍在了空處。他的身子失去平衡向前傾倒一種用錯力道的感覺讓他幾欲嘔吐。他猛的擡起頭看到彭無望的一隻右手突然放到了釘在他腿上的鐵箭之上用力一拔。鮮血四濺之中那杆沾滿了彭無望鮮血的利箭離體而出呼嘯著朝著自己的耳側刺來。
一種尖銳的刺痛從耳際傳來鋒銳的箭尖深深地刺入了曼陀的左耳接著從他的右耳透出紅白色的液體順著箭頭上的棱角緩緩滴下。
曼陀只感到身子一陣劇烈的痙攣在他眼前的彭無望忽然咧開焦黃的嘴脣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彷佛一隻正欲則人而噬的猛獸。他心頭一緊吐出胸腔內最後一口濁氣眼前一黑便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在這棵見證了突厥三王子曼陀最後一刻的歪脖樹下多了一處新墳彭無望將自己最敬愛的大哥安葬在了這片廣闊的平原之上。
朝著這片簡陋的墳地最後磕了三個響頭彭無望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在他的身邊那匹虎紋金馬和曼陀的戰馬低沉地鳴叫著。
彭無望的臉上露出一絲溫暖的笑容他走到金馬的面前用手輕輕地攬住它的頭顱擁抱了一下低聲道∶「這一次多謝你了兄弟後會有期。」
金馬低低地咆哮了一聲輕輕巧巧地打了個響鼻兒甩開他的雙手調轉頭去撒開四蹄朝著東南處的遠方飛奔而去。
看著它遠去的背影彭無望眼中一陣溫熱胸中竟然涌起一絲不捨之意。他長長嘆息了一聲轉回頭看了看不遠處曼陀的屍體眼中再次泛起冷酷的神色。
他快走幾步來到屍體旁邊抓起曼陀左手的佩刀橫刀一揮將他的頭顱砍了下來接著伸手扯下他背後披著的白色大氅用手沾著無頭屍體脖頸處的鮮血在大氅之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了數十個意興飛揚的血字。然後用大氅的另一側裹住曼陀的人頭系在曼陀戰馬的馬頸將曼陀的無頭屍體打橫放在馬背上用力一打馬臀。
那匹戰馬高亢地鳴叫一聲駝著曼陀的屍體遠遠地跑走了。
彭無望默然目送著那匹戰馬漸漸跑遠嘴角緩緩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