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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綿密的樹林之中,張放小心地躲在一棵枝丫橫天的大樹深處,緊張地看着七個漆黑的身影從自己的腳下掠過。那七個人都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使劍名家,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們都相繼加入了惡名昭著的青鳳堂,成爲堂內的金牌殺手。張放因爲自是江湖上最出色的風媒的緣故,交遊廣闊,認出了其中的幾個人。他們竟然是江南霹靂堂雷氏家族和川陝一帶以牧馬之術聞名天下的司徒世家的族內子弟。爲什麼他們竟會加入青鳳堂?
張放已經來不及考慮這些問題,現在他最關心的,是早早潛回江都城中的仁義堂,向正在策劃清剿青鳳堂的諸路高手報信。他已經知道,青鳳堂的總舵在洞庭湖君山島。而現在,他正在被青鳳堂的七大金牌殺手聯手追殺,情況危急到了極點。
「不對!他們爲什麼這麼不小心,這棵樹比別的樹高大的多,可供藏身之處數之不盡,爲什麼他們看也不看就直接走了?」張放的腦子之中,這個念頭電光火石般一閃,他立刻聳身一躍,身子輕靈如燕地縱到距離這棵大樹不到兩丈的一棵柳樹之上。就在他剛剛站穩身形,將自己隱藏在柳枝間之時,七道厲電般的劍光從七個不同角度,劃空而過,同時擊中兩丈外的大樹,劍氣縱橫之間,整棵樹的枝葉紛紛飛落,成了一棵禿頂怪樹。
「居然沒有!」領頭的一箇中年黑衣劍客沉聲道。
「司徒兄,你看如何?」另一個有着夜梟般淒厲嗓音的枯瘦劍客問道。
「此人想來已經走遠。他偷窺到君山島上的一切,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回江都城。此地距離江都不下兩百里,只有乘船最快。我們立刻趕去渡口查問,再飛鴿傳書給厲陽的分舵,讓他們派快艇追截,想來那人插翅也難飛。」那個姓司徒的中年劍客沉聲道。
「不失爲好辦法!」枯瘦劍客點頭應道。
這七個人同時一吐氣,宛如融化在黑夜中一般消失了。
張放看到這七個人走遠,長長舒了口氣,暗自慶幸。他將一張白色宣紙攤開在手掌上,用炭筆小心翼翼地寫下君山島這四個字,心中一陣喜悅:「將這個寶貴消息送到江都,我就將成爲天下首屈一指的風媒,不但酬金可觀,而且聲名鵲起,從此行走江湖之上,無論誰看到我,都要稱我一聲張大俠。因爲,嘿嘿,天下最大的殺手集團就是破敗在我的手中。」張放得意地笑了一聲,將紙條小心地貼身收藏。就在這時,一陣寒氣從他的背後傳來。
「不好!」張放急運輕功,電矢般飛躍下樹。兩道毒蛇般的劍光緊緊地追躡着他的身形交剪而來。「好小子,就知道你在這裡。」那黑衣中年劍客冷笑着說。枯瘦劍客獰笑一聲,一抖手又是七道劍光披散而下。張放一個躲閃不及,後背中了一劍,鮮血乍現。
「救命!」張放知道形跡已露,放聲大叫,同時奮足平生之力,加速飛奔。五道雪亮的劍光出現在他的身邊,張放根本看不清來劍的走向,只好身子一弓,拚着連挨五劍,渾身是血地衝出重圍,向着樹林之外飛掠而去。
「哪裡走!」七個青鳳堂金牌殺手拔足追去。然而張放之所以身爲天下有數的風媒,正因爲他的一身驚人的輕身功夫。論起拔足飛奔的本事,能夠比得上他的根本沒有幾人。要不然,那七個金牌好手出劍何等準確,又怎會讓他連中六劍而不死。
但是如今的張放身子帶着六處劍傷,鮮血長流,嚴重的失血讓他的輕身功夫只剩下了七成的功力。才奔出不到五里,剛剛邁出樹林,就已經被中年黑衣劍客追了個頭尾相連。
「着!」中年劍客厲嘯一聲,長劍一抖,一溜煙花般的劍光斜斜掠起,閃電般穿過張放的咽喉。張放雖然勉力閃了一下身子,但終究沒有逃過這追魂一劍。
張放感到喉頭一鹹,接着他似乎聽到隱隱約約的風吹竹筒的哨音。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了起來,只看到標槍般的鮮血從自己的咽喉噴射而出。他渾身無力地跪在地上,艱難地用右手扶住地面,而左手則伸入懷中,緊緊握住剛剛寫成的那個關係着江湖中萬千性命的紙條。
「喂,你們幹什麼?」一個清朗豪邁的聲音忽然傳來。所有人的動作都被這一聲問話凍結了。
此人腰上配着一柄無鞘的秋水長刀,手裡握着一柄鴛鴦短刀,刀頭上插着一塊烤得芳香四溢的兔肉,正是彭無望。
原來,彭無望一行人等被洞庭湖漁家撩擾得實在厭煩,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巴陵郡,沿着長江策馬而行,沿途不住客棧,只選荒郊野外之處安營紮寨,享受那從林野趣。彭無望完成了年幫的大事,又救回了自己的師兄紅天俠,兌現了自己的承諾,心情輕鬆無比,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放鬆玩耍,恢復了兩年前的少年心態。紅氏父女久別重逢,已經歡喜無限,再加上橫亙在心頭二十年之久的年幫情結已經化解,更是輕鬆,沿途觀風賞景,其樂融融。而紅思雪心中眷戀至深的人兒就在自己的左近有說有笑,更是芳心喜悅,只覺得每一處的景緻都美妙無比,只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鄭絕塵手下的白衣漢子,雖然主子跑了,但是仍然嚴守着主人的號令,守護在紅思雪父女身邊,保衛他們的周全。
這一日,他們正好宿營在這片樹林之中,架起七八堆篝火,燒烤着自己獵獲的各種野味。彭無望大展身手,將每一種野味配上親自尋得的各式芳香藥草和隨身攜帶的油鹽醬料燻烤,只將衆人饞得昏天黑地。只可憐了林中的百獸,碰上了這些食慾大增的江湖人物,自是死傷無數。就在衆人吃到興頭上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悽慘的求救聲。
彭無望立刻朝着響聲起處飛奔而去,連手中的烤肉都沒有放下。紅思雪和十幾名白衣漢子則隨後而至。
看到張放喉嚨噴血地倒在地上,彭無望知道自己來晚了一步,不禁一陣難過,他定神看了看面前的七個黑衣人,突然道:「你們是青鳳堂的?」
枯瘦劍客獰惡地一咧嘴,笑道:「好小子,知道是我們就別想走了。」
彭無望怒道:「好,我正要找你們青鳳堂的晦氣,想不到你們送上門來,今天讓你們有來無回。」
「小子,好大口氣!」一個瘦高的長腿黑衣客怒喝一聲,四尺八寸長的長劍捲起一片爛銀色的光幕罩向彭無望周身七處大穴。
彭無望一看他的出手心中一驚,原來這個黑衣人劍術精湛,比起自己以前遇到的降龍伏虎諸舵的刺客要強上數倍。要想要乾淨利落地戰敗他,起碼需要數十招繁複的纏鬥。他斜眼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張放。他還沒有死,在地上痛苦地掙扎着,眼睛懇求地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話要對他說。
彭無望有悟於心,轉眼有了定計。
說時遲,那時快,長腿黑衣客的長劍已經到了彭無望的鎖骨。彭無望猛地一閃身,長劍刺破了他的肩頭,鮮血迸現。
「原來不過是如此!」長腿黑衣客心中一寬,暗想,「我還以爲是什麼扎手的人物。」他收回長劍,手腕一抖,反手一劍徑取彭無望的咽喉。這一劍姿勢瀟灑簡潔,乃是不可多得的劍法傑作。但是他犯下了一個輕敵的致命錯誤,以爲彭無望只是個武功普通的江湖客,沒有收斂出劍時肋下的破綻。
在彭無望的無雙法眼中,長腿黑衣客劍法中的破綻簡直宛如門戶大開的金庫,所有金銀珠寶都可以予取予求。他咧嘴一笑,左手探入腰際,抖手撤出秋水長刀,沿着長腿黑衣客的劍式,一刀撩向他的肋部。
長腿黑衣客眼看到自己劍式上的破綻被敵手抓了個正着,不禁驚慌地尖叫了起來,完全無法及時應變。只看到雪亮如烈日般的刀光乾淨利落地切斷了自己的握劍左手,然後掠過自己的咽喉,一彪鮮血狂噴而出,漫天撒落。長腿黑衣客渾身的力氣彷彿都被這一刀抽乾抽淨,宛如一個被扎破的沙袋,爛泥般攤在地上。彭無望應付羣戰的經驗可以說是當世少有,時機的拿捏更是到了化境。他趁這這名黑衣人將倒未倒,衆黑衣人目瞪口呆的剎那,一口咬住鴛鴦刀上的烤肉,右手一抖,離手刀法宛如驚虹霹靂,噴薄而出。離那中刀倒地的黑衣人最近的是一個身材矮胖的黑衣劍客。彭無望的離手刀法就是針對他而來,雪亮的鴛鴦刀在擒龍真氣的牽引下繞過長腿客頹然而落的屍體,電光火石般來到矮胖劍客的面門。
矮胖劍客手中的四尺雙劍倉促間來不及出手抵擋,離手刀傳身而過,繞了一個優美的弧線,又來到了中年黑衣劍客的脖頸。
這種翩若驚鴻的神奇刀法一剎那間震懾了所有的黑衣客,包括隱爲首領的中年劍客。目眩神奪的瞬間他展示出了深厚的功力和應變的急智。劍交左手,斜背臂後,倒踩七星步,迎臂一擋,「當」地一聲巨響,離手刀被他硬生生克了出去。就在他暗自慶幸的時候,彭無望將秋水長刀插在地上,左手一探,第二把鴛鴦刀落在手中,只一眨眼,雪亮的刀光已經近在咫尺。
中年劍客雖驚不亂,向後飛躍了一步,左手劍劃了個之字,穩守住中三路,右手疾探,竟然想要赤手抓住凌空而至的鴛鴦刀。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竟然成功地將彭無望的離手刀抓到了手中。雖然他的性格深沉穩重,但是此刻敵人最出奇的絕技已經被自己赤手擊破,顯然已經後繼無力,這正是反攻的千載良機。他心中不由得一喜,長劍一挺,就要夾風帶雨地向手無寸鐵的彭無望狂攻而上。
突然,他發現周圍的同僚都在用震驚恐懼地目光盯視着自己。「怎麼了?」他低頭一看,一柄亮如秋泓的長刀端端正正地插在自己的小腹。一陣劇烈的絞痛驟然傳來。
原來彭無望故意一撤加諸在鴛鴦刀上的擒龍真氣,失去憑藉的離手刀當然很容易地被中年劍客抓在手中。就是趁着他一疏神的瞬間,彭無望飛腿踢在插於地上的秋水長刀的刀背處。秋水長刀打着旋,雷電般轟在中年劍客的小腹之上,取了他的性命。
中年劍客頹然伏倒在地,不停地痙攣着。他看到同樣在地上掙扎的張放向他投來一絲快意的目光,心中一緊,慘呼一聲,吐血而亡。
彭無望雙手一伸,兩股擒龍真氣吸管般噴射而出,鴛鴦雙刀同時一震,飛到半空,宛如長了眼睛一般回到他的手中。
彭無望在不到十息之內接連殺死青鳳堂威震江湖的三名金牌殺手,威風煞氣一時無兩,頓時鎮住了想要聯手攻敵的四名殺手。
「這是離手刀?你是彭無望?」枯瘦劍客突然說。
彭無望咧嘴一笑,將叼在嘴上的烤肉插回刀上,道:「不錯,你倒識貨。」
「沒可能的,你已經被寧長老一劍穿心,怎可又活過來的。」枯瘦劍客顫聲道。
「嘿,彭某命硬,且死不了呢。」彭無望冷笑道。他看了看幾乎要縮在一團的四名殺手,又道:「今日且不殺你們,讓你們帶個話給青鳳堂主。彭某但還有一條命在,遲早要來領教他的高明。」
那四個黑衣殺手唯唯稱是,暗自慶幸有條生路可走。
看着那四個人漸漸後退,彭無望又道:「對了,替我好好問候盧在遠和寧射月,就說我惦記他們得緊,日思月想,只盼和他們再聚一場。」說完,仰天打了個哈哈,不再理他們。
這四個殺手完全被彭無望無敵的氣勢震懾,根本沒有回話的勇氣,只是展開身法,飛快地逃離這片讓他們晚晚噩夢的恐怖森林。他們的心中也暗暗替盧在遠和寧射月捏着一把冷汗,被這麼一個恐怖之極的敵手日思夜想的滋味,絕不是那麼容易消受的。
看到那四個殺手消失在叢林之外,彭無望連忙趕到張放的身邊。令人驚訝的是,張放的劍傷在咽喉之上,貫頸而過,本來早該斃命,而他竟然仍堅持着不肯閉目就死。看着他不住痙攣的面容,彭無望一陣感佩,沉聲道:「兄弟,有什麼未了心願麼?」
張放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顫抖地伸出左手,將一張汗津津的紙條交到彭無望的手上。彭無望緊緊攥住紙條,道:「好,還有什麼?」張放虛弱地笑了笑,用盡力氣舉起右手,指了指自己,張嘴比劃着口型,想要說些什麼。
彭無望用心地盯着他的口型,費力地猜測着:「你想說,我……叫……張……放,你叫張放,是麼?」張放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一雙失神的眼中,目光漸漸渙散。
威震江湖的顯赫名號,鮮衣怒馬的不羈歲月,白衣配劍的瀟灑風流,煮酒歡歌的開心日子,就留待來世吧。張放的眼睛漸漸被一陣水霧模糊,漸漸黯淡,一滴清涼的淚水從他的眼中緩緩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