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無望兄弟二人正被張鳳姐等一干妓院中人嘲笑戲弄得不可開交之時,一位文裝童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慢條斯理地咳嗽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咳嗽,張鳳姐等人立刻止住了笑聲。張鳳姐連忙來到這位童子身邊,獻媚地笑着說:「啊,連福兄弟,你家公子呢?」
連福頗有風度地向張鳳姐鞠了個躬,道:「有勞鳳姐牽掛,我家公子有要事先走了,說是改日再來仙音閣聆聽蘇大家的仙樂。」
張鳳姐「哎呦」了一聲,作出一派深以爲憾的模樣,大聲說:「婉兒好不容易纔開閣獻藝,連公子連聽個開頭都不賞臉,不知道婉兒會有多傷心啊。」
連福微微一笑:「鳳姐放心,公子自有交待。還有,公子吩咐,他的花閣可由門外的這兩位兄弟填補。」言罷,也不理張鳳姐的迴應,大搖大擺地走了。
張鳳姐目送他施施然離去,冷冷地哼了一聲。旁邊的黑臉漢子嘿然道:「真是狗仗人勢,一個連家莊的書童也可以這麼作威作福,一點也不給鳳姐面子。」
張鳳姐的臉上目無表情,冷然道:「人家連公子乃天下武林的第一公子,連莊主又是當朝一品大員,再加上幾個兄弟皆是各州各府的鎮將,勢力滔天,當然不把我們這些生意人放在眼裡。」
她回過頭來,看了看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彭氏兄弟,道:「喂,你們兩個,算你們祖上積了幾輩子的陰德,今日連公子賞臉,把花閣讓給了你們,還不進去。」
彭氏兄弟大喜,彭無懼道:「那我們可以進去了?」
張鳳姐看着兩人就煩,大聲道:「連公子雖然把花閣讓給了你們,但是隻能容下一個座位,你們選一個人進去吧。」
彭無望想了想,一拍彭無懼的肩膀,道:「四弟,這裡是是非之地,多留無益,你還是去逛一逛街市,我馬上出來。」
彭無懼也被妓院裡這些古里古怪的人物笑得怕了,心裡頭那股子勇闖妓寨的豪情壯志早就消磨得精光,聽到這番話,立刻說:「三哥,萬事小心,我去街上逛逛,待會兒來這裡等你。」
彭無望嚴肅地點了點頭,望了望簪花樓的三重樓閣,深深吸了口氣,緊了緊身上的衣帶,大踏步走進門去。看着彭無望一個人孤零零地走進簪花樓大門,彭無懼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的三哥似乎走進了一個塗脂抹粉的妖異怪獸口中。
簪花樓內的佈局可說是別出心裁,不同其他煙花樓臺的佈置。樓雖分上中下三層,但是大廳正中央卻中空出了一大塊地方。這個空場之中竟然修了一個巨大的池塘,塘中飼養着百餘尾細鱗如錦的五色鯉魚,池塘邊上亭臺林立,共有八座之多,分伏羲八卦位置排列。池塘上橫架一座寬闊的石橋,橋分五曲,在第三曲之上立有一座小亭,亭下橫臥一座精緻的琴架,架上擺着一具古色古香的琴,琴上木料紋理鮮明,顯然經過上佳的保養,琴頭琴尾分刻彩雲追月,百鳥朝鳳圖案,色彩沉厚豔麗,極盡雅緻精巧,令人一見難忘。而那八座小亭中各舍一間雅座,亭畔種植芍藥,花團爭豔,別有一番風韻。而環繞着這格局奇美的空場,簪花樓三層樓臺靠近空場的地方遍設花閣,客人無論坐在哪一層的雅座之上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石橋中的小亭。而天下第一琴蘇婉也會在那裡演奏她風靡一時的名曲。
此時,所有貴賓都已經入席,所有人屏氣息聲,靜靜地等候蘇婉的到來。這些人雖然個個都有顯赫一時的身份,而且爲了今日的列席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但是對於蘇婉的姍姍來遲卻沒有任何不滿,反而有很多人對於這個等待的時光也分外享受,左顧右盼,點首嘆息,似乎在讚賞的簪花樓會賓廳別出心裁的設計。
彭無望的座位正是在那八座風雅小亭中正對着那副古琴的小亭,可以說是貴賓席中的佳位。當身穿布衣麻服,打扮粗曠不羈的彭無望一出現在貴賓席上,很多人都開始奇怪地交頭接耳,紛紛議論此人是何人物,爲何打扮如此粗俗竟可以登堂入室,佔據如此珍貴的席位。
彭無望一座入位子就開始東張西望,想要找個人打聽司徒念情的消息。但是他的位子離任何一個其他席位都距離太遠,詢問不便,而簪花樓裡的侍應也沒有人來到他身邊招呼,一來是因爲蘇婉表演在際,所有人等都要退避三舍,避免打擾衆貴賓聽曲,二來是因爲張鳳姐特意吩咐手下不必招呼那個土裡土氣的窮光蛋。
所以彭無望空自着急,卻也無法找人詢問,只好悶頭坐着,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身素雅華服的蘇婉,巧笑嫣然地施施然走到空場之中。所有人都興奮地站起身,紛紛向她遙遙施禮,更有人忍不住歡呼叫好起來,氣氛熱烈之極。
蘇婉來到橋上小亭,站在古琴之前,向四方作了個萬福,柔聲道:「各位貴賓大駕來此聽婉兒撥絃作戲,婉兒實在受寵若驚。」
衆貴賓立刻轟然迴應,不時聽到「三生有幸!」「愧不敢當!」之類的話語,此起彼落。這時,坐在彭無望左手邊小亭中的一位六十多歲的文裝老者微笑着用殘了一指的右手扶了扶頜下銀髯,朗聲道:「婉兒姑娘太客氣了,在下等人在京城每每聽聞天下第一琴的美名,心動已久,如今能夠恭聆仙樂,實在三生幸甚。」
蘇婉兒恭恭敬敬地向這位老者一個萬福,懇切地說:「若能得到杜大人親口點評,纔是婉兒的三生深幸。」「哈哈哈!」坐在杜大人身邊的一個黃面壯漢大笑了起來,大聲道,「聽說蘇大家脾氣很大,言語鋒利,不給人情面,如今相見,姑娘謙恭有禮,與傳言那是大大的不同了。」
蘇婉看了看這個即使身着平常服飾都不忘了在肩臂處套上一幅皮甲護肩的壯士,微微一笑,道:「婉兒脾氣也是因人而異,對那些爲國爲民,盡職盡責的官員和那些保疆護土,奮勇爭先的將軍,婉兒當然敬重有加。而對那些滿身銅臭的惡賈和作威作福的大人,婉兒自問也沒什麼心情敷衍。」
「說得好!說得好!」那壯漢更加高興,道,「對於那些人秦某也是沒什麼好臉色,這一點倒和蘇大家不謀而合,哈哈!」
蘇婉微微瞟了瞟在座的其他貴賓,竟不再理睬,仍然對杜大人道:「杜大人一向公務繁忙,不知爲何竟然有空蒞臨此間,聽婉兒的曲兒?」
杜大人微微一笑,道:「事關李將軍已經統帥大軍平滅江南餘孽,而牽涉天下民生的江湖第一大幫年幫也被人一夜散盡,更兼一向特立獨行的巴蜀宋閥舉家請降,使巴蜀海南盡歸大唐。聖上憂心盡去,龍顏大悅,我們這幾個日夜操勞的幕僚喜獲特赦,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事有湊巧,竟然趕上婉兒開閣獻藝的佳時,所以我們幾個才結伴而來。」
蘇婉微微點頭,道:「杜大人爲國事操勞,且凡事爲民請命,實爲萬人敬仰。大人來到揚州,無論在什麼時候,婉兒都願意爲您獻曲。」
杜大人笑着一拱手,道:「那,杜某多謝了。」
秦姓大漢在一旁湊趣地問:「蘇大家,那我呢?」
蘇婉嫣然一笑,道:「秦將軍一聲令下,婉兒豈敢不從。」
秦將軍大喜,道:「這可是你說的,那是萬萬不許賴的。」
婉兒微笑着點了點頭,目光霍然轉向東張西望地坐在杜大人旁邊的彭無望。
「這位公子請了。」蘇婉向彭無望微微萬福。此話一出,衆人都悚然動容,無數辣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彭無望身上。
原來,蘇婉性情孤高冷傲,只對那些有真才實學的高人和善名遠播的良臣名將青眼有佳,所以在獻藝之前,能夠和她說上話的無不是顯赫一時的風雲人物。那杜大人乃是從李世民仍是二皇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出謀劃策的股肱之臣,可比漢之張良,秦之李斯。而那位秦將軍更是馳騁沙場,戰無不勝的無敵勇將。所以蘇婉才破例多聊了幾句。
而彭無望此人不但衣着毫不起眼,而且長相也不像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居然令蘇婉主動和他說話,理所當然地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連杜大人和秦將軍都好奇地對他側目而視。
彭無望生平第一次和藝妓之流的女子打招呼,只感到渾身都不對勁兒,勉強一抱拳,道:「姑,姑娘有禮了。」
蘇婉臉色一沉,道:「公子可是來尋人的。」
彭無望一驚,道:「姑娘如何得知,在下正是來尋人。」
蘇婉輕輕一擺衣袖,慢條斯理地說:「我還知道,你要找的人是司徒念情,乃是司徒伯仁的女兒。」
彭無望驚喜交集,猛地站起身,用力拱了拱手,道:「姑娘既然什麼都知道,定然知道司徒念情身在何處,彭某這廂有禮了,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
蘇婉微微一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彭無望大喜過望,激動得狂嘯一聲,一個飛身躍出涼亭,道:「司徒姑娘,我總算找到妳了。」
「哎!」蘇婉冷然一伸手,止住彭無望,道,「公子請自重,小女子無緣再姓司徒,已經改從母姓,名爲蘇婉。以前的司徒念情,已經死了。」
彭無望濃眉一豎,厲聲道:「姑娘,司徒伯伯有何錯待你之處,你竟然破出家門,不從父姓。」
蘇婉柳眉一豎,大聲道:「你真是問得荒唐。我那昔日的爹爹爲了貪圖微利,竟然將我作爲賭注,輸給了妓寨,令我孃親憤然離家出走。十幾年來我在妓院裡,飽受折磨,若不是老天有眼讓我學成琴技,如今早已經成了在街上招搖拉客的殘花敗柳,你還說他有何錯待我之處?好,今天就讓在場衆位評評是非,看看我有否做錯。」
此言一出,立刻迎來一篇附和之聲。一個衣着光鮮,一看就知是貴族子弟的貴介公子揚聲說:「如此不負責任的爹爹,認他作甚?」
彭無望憤然環視四周,苦嘆一口氣,緩了緩語氣,道:「姑娘,司徒伯伯早年確有不對,但是父女之間哪會有隔夜仇的。司徒伯伯早已經承認做錯,你也不必再耿耿於懷。」
蘇婉微微冷笑,道:「他遲至今日才找人來這裡尋我,虧他還有臉讓我再認他爲父。」
「姑娘,妳!」彭無望看她辱及自己一直尊敬的司徒伯伯,不僅勃然大怒,但是轉念一想,蘇婉在妓院裡受盡苦楚,脾氣壞點兒在所難免,而且對始作俑者深惡痛絕也是人之常情,於是終於沒有惡言相向,只是沉聲道:「姑娘,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如今司徒伯伯已經痛改前非,成爲了受人尊敬的長者。請姑娘大人大量,不必再計較了。司徒伯伯遲遲不來見你,只因爲還湊不夠替你贖身的銀兩。如今我們傾盡所有,積攢了些錢銀,特地來這裡爲你贖身。從此以後,姑娘不必再在這裡受苦了。」
「你要替我贖身?」蘇婉宛如聽了天方夜譚,竟然怔在當場。
在場的所有貴賓,包括杜大人,秦將軍和那個活躍的貴介公子都統統愣住了。半晌,由那個貴介公子開始,全場爆發出了經久不息的大笑,彷彿彭無望說出了世間最好笑的事。
彭無望環視四周,茫然不解,不知道自己到底又說錯了什麼。良久過後,那個貴介公子大笑着說:「傻小子,就憑你,想爲蘇大家贖身,你這,哈,簡直滑稽。」他的話又引出更多人的鬨笑。
彭無望終於忍不住大怒,用力以拳擊掌,發出「砰」地一聲巨響,朗聲說:「你們笑什麼?別看我身穿布衣,但是我是帶了銀兩來的。」
蘇婉微微一笑,道:「真是個呆子,你從來沒進過青樓吧?你可知道替我贖身的價錢?」
彭無望氣得滿臉通紅,探手伸入懷中,抓出一把飛錢,在手中一揚,道:「我們已經變賣了家當,湊足這裡六百八十兩黃金的飛錢,可是夠了?」
衆人的笑聲本來已經小了下來,此時又忍不住揚聲大笑。
蘇婉嘆了口氣,道:「這區區銀兩,還不夠一個零頭。」
「只夠一個零頭?」彭無望終於感到一陣絕望,「天啊,那樣,那豈不是千兩黃金?」
此時,張鳳姐已經走了過來,冷笑道:「真是個鄉下土包子,現在婉兒的價錢便是萬金也是難買。你死了這條心吧。」
「萬兩黃金?」彭無望心中一陣苦笑,「爲何又是萬兩黃金。」他看了看蘇婉,心中一陣憐憫:原來她今生已經無法生離這個煙花柳巷了,難怪她會如此責怪司徒伯伯。
就在此時,他忽然靈機一動,急忙在懷中反覆摸索,終於找到,將那物事在手中一舉,道:「喂,你看,這個東西,應該值不少錢吧?」
蘇婉仔細看了看彭無望手中閃爍着黃色光芒的晶瑩圓珠,搖了搖頭,道:「沒有用的,你根本不可能贖我出樓。」
這時,坐在八座小亭其中一座的一位大腹便便的紫衣紅臉老者站起身,目射奇光地說:「不得了,小哥,你的這個珠子是哪裡來的。這是千年血膳的元胎珠,乃是價值連城的稀世奇寶。」
彭無望本已經猶如死灰的臉上重新燃起希望,急切地問:「值得多少?」
連杜大人都非常好奇,朗聲道:「能夠得到連城局司馬老闆賞識的東西,必定是罕有之物,杜某願聞其詳。」那司馬老闆忙向杜大人深深一揖,道:「我連城居雖然是天下第一大珠寶行,但是隻是見過這種奇寶一次,那還是我祖父向我轉述的。這元胎珠乃是千年以上的血膳頜下生長出來的靈珠,色澤呈黃色,亮如夜明珠,迎着太陽光可分七彩,晶瑩通透,宛如玉琢。千年血膳靠此珠吸取日月精華,可以修煉成精,也和血膳性命相連,若是被人取出,立刻身死。若是常人服食此珠,不但可以延年益壽,起死回生,而且百毒不侵,最誘人的是練氣者可陡增八十年精純功力。所以,此寶萬金難求。」
「噢!」所有人聚精會神地聽完司馬老闆的講解都驚奇地讚歎了起來,更有十幾個武林人物面帶豔羨地死死盯住彭無望手中的元胎珠。
秦將軍看了看這些目露貪婪的武林人物,嘿了一聲,對彭無望說:「小兄弟,收好你的珠子,可別被人拿了去。」
彭無望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忽然一抖手,將它拋到張鳳姐的手中,道:「這個珠子給了妳,妳讓我給蘇婉贖了身吧。」
張鳳姐哪裡想到彭無望就象拋個銅錢一般將這麼價值連城的寶物丟到自己眼前,連忙手忙腳亂地連換了幾次手才接住,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這時,蘇婉忽然冷然道:「張鳳姐,把膳珠還給這位公子,我不願意贖身。」
張鳳姐如夢初醒,渾身冷汗一滴滴地滲了出來,掙扎了良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珠子交回到彭無望手中,獻媚地說:「這位大爺,你有所不知了,如果蘇姑娘想要贖身,多少皇親國戚,豪商大賈,世家公子都會排着隊來替她贖身,又何用等到今天。她之所以在這裡,是自願的,我可萬萬不敢強迫她留下。」
彭無望大吃一驚,道:「什麼,你是說,她早就可以贖身?」
張鳳姐點了點頭。
這時,蘇婉慢悠悠地說:「我其實早就可以爲自己贖回自由身,但是就算是贖身了又如何。」說完她微微苦笑。
彭無望大聲道:「姑娘,妳怎會這麼想?今日待我將你贖身之後,我就帶你回青州。我們青州彭門有的是尚未結親的好小夥子,擔保你有個慕煞旁人的好姻緣。從此大家一起開開心心過日子,可比這裡烏煙瘴氣,紙醉金迷來得好多了。」
周圍的衆人再次鬨笑了起來,那位貴介公子再次道:「蠢小子,蘇大家要想嫁人,多的是皇親國戚爭着來娶,怎會看上你們那裡的窮小子。」
蘇婉看了看那出言嘲諷的貴介公子,笑了笑,道:「你們這些大男人總是喜歡替我們女人做出安排,要我們這樣那樣,自以爲對我們體貼關照。即使嫁入豪門又如何,不但要和正房爭寵,又要擔心自己年華不再,無法得到相公的關愛。若是嫁入平常百姓家,世上又有幾個百姓聽得懂我的琴音。世上衆人,皆認爲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又曰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是說我們女人雞狗不如了。」
說到此處,蘇婉秀目奇光一閃:「我偏偏不信這個邪。我蘇婉最痛恨的,就是有人逼我出嫁。我已經發誓,終此一生,不離簪花樓。」
彭無望勃然大怒,厲喝道:「姑娘你好不自愛,難道你要一輩子做妓女?」
蘇婉冷冷一笑,道:「你說我是妓女,好,我就是願意在這裡做妓女。在我的眼裡,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女子比做妓女更加開心,因爲我的命運由我自己決定,而不是受臭男人的擺佈。我多年苦練,學得一手琴藝,畢生的心血已經傾注其間,若無知音相伴,實生不如死。而在這簪花樓上,多會文人雅士,大江南北,中原上下俱有知音。一曲琴音,紅銷無數,每得一曲,必有三五同好不遠萬里前來聆聽。試問像我這樣的人,在你們那裡,可否找到知音人,又有誰願意娶一個愛琴如命的女子?」
彭無望怔怔地呆在場中,張口結舌,不知道如何是好。蘇婉的這番論調,對他而言實在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何止是他,就算是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從未聽聞過任何女子敢有如此聳人聽聞的見解。
衆人沉默了良久,只有那個秦將軍,忽然仰天大笑,道:「蘇大家說得好生精彩,雖說男天女地,自古皆然,但是細細想來,確是沒啥道理。想那古之花木蘭,今之紅拂女,比起那些只知道醉生夢死的臭男人,倒是強勝了許多。蘇大家若是有心仿效,也無不可。」此話一出,立刻有很多人隨聲附和,氣氛重新熱烈了起來。
彭無望心潮起伏,腦子裡轉了幾千幾萬個念頭,但是始終無法想出任何勸服蘇婉的辦法,他木木地站了良久,才遲疑着說:「姑娘,你說得雖然也對。但其實你出了簪花樓,仍然可以自謀生路,何必在這裡戀棧不去。」
蘇婉冷然道:「噢,你看我可以何爲生?」
彭無望低聲道:「我們青州男兒婚配之時,總會請人奏樂吹打,以增喜氣,姑娘若不嫌棄……」
「笑話!」一旁的那個貴介公子大聲道,「讓蘇姑娘爲那些鄉巴佬彈琴,簡直是侮辱!」
彭無望神色一黯,良久說不出話來。
蘇婉看了看他,心中想:此人也算爲了父親盡心盡力,對不起我的是爹爹,而不是他,又何必令他如此難堪。她想到這裡,微微一笑,道:「這位公子,你既然爲了我爹爹而來,如今是我自願留在青樓,怨不得你,你的使命,也算了了。不如坐下聽我彈奏一曲,聊以解憂。」
彭無望還欲再勸,但是蘇婉已經不再理他,悠悠然坐到了琴架旁邊。他費然回身,茫然地坐回小亭雅座之中,心中思潮起伏,腦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