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上百隻閃動着寒芒的箭矢,指揮衆人入山是來不及了,他們跑不過這些羽箭,但這樣一動不動的暴露在敵人的鋒失之下,則更是不行,一旦對方下令,他們將連抵抗的餘力都不會有,都會瞬間被射成蜂窩.
夏渾的臨敵經驗豐富,見此情形,當機立斷,“散!”他大吼一聲。
散落在各處的商隊夥計們,也是訓練有素,在他話音落點之時,都立刻就近尋找馬匹、物資作爲阻擋物隱蔽,並極力拉着這些移動的屏障相互靠攏,終於聚集在一處,形成一個圓圈。
當然,他們因此而付出的代價也是慘烈的,至少有三十人命,和全部的馬匹被突厥人射殺,而這些屍體與貨物相互堆積,疊壓在周邊,進而形成了一個簡單的堡壘。
所活着的人都躲在裡面,同樣拉開各自的弓箭,蓄勢待發。
躲在人堆裡的李承訓,擠到貨物堆積而形成打堡壘之間的縫隙處,密切的關注着眼下的局面,他感覺這些人雖然是突厥裝束,卻一定不是突厥人。
現在幽州地界在大唐控制之下,他不相信會突然冒出這許多全副武裝的突厥人,裡面一定有詐,不是針對他李承訓的,便是針對這商隊的。
殘陽如血,就好似黑夜撕開白日的傷口,突厥首領終於開口了,但只說了一個字,“殺”說的中原話。
就在他話音落地之時,他身後的一百名突厥人,立刻開弓放箭,而另一百人射手,忙又接上,兩撥人馬如此不間斷的發射箭矢,把“堡壘”四周封鎖得密不透風,任何多出的部位,都會被箭羽射穿。
洛陽夏家商隊中,瞬間又有二十來人倒斃,其餘的人則再也不敢向外探出身子。
夏渾功夫不弱,把急速而來的箭羽全都撇在身後,但卻是驚現連連。他每一步跳躍之後,他原本落足的地方都會有十數支箭羽。
老胡見夏渾已回到堡壘中,立刻命令道:“小的們,給我幹。”
衆夥計聽令,立刻有幾人探頭去尋找目標,誰知他們剛一露頭,便被數支箭羽貫穿。
李承訓一直在貨物堆積的堡壘縫隙中,觀測戰局,見對方隊伍整齊劃一,令行禁止,而且他們射擊之準,勁力之強,哪裡是一般的散兵遊勇,分明好似突厥的精銳。
商隊被對方壓制得探不出頭來,已死掉近半數,他們空有一身武藝,奈何對方不給他們施展的空間。
老胡湊到夏渾身邊,說道:大公子,點子太硬,天色全黑之後,你趕緊入山,這邊我來扛。”
老胡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個竹筒,去掉上蓋,轉動底部開關,一縷黑煙從中激射而出,直衝九霄。
“不,胡叔,我不能扔下你們。”夏渾沉聲道,“這裡距離幽州僅有幾十里路,你信號已然發出,我想只要能再堅持一個時辰,援兵一定能到。”
“噗!噗”,二人正說着話,卻感覺頭頂一亮,只見無數的火箭從天而降,與此同時,他們身旁的車馬貨物全部着起火來。很明顯,對方爲仇不爲財,而且下手很辣,似要不留一個活口。
此時天色已黑,這也是突厥人放火箭的原因之一,使商隊在火光的映射下,一覽無餘,但放火卻很容易招惹到附近的居民,甚至官軍,因此這些突厥人放火之後,必定要速戰速決了。
那突厥首領從腰間抽出彎刀,高舉在手,“人畜不留,一顆人頭,一錠金子!”
“嗬,嗬嗬!”居於前隊的突厥人,有二十來人,雙腿一夾馬腹,揮舞着馬刀向商隊衝來。
騎兵和步兵較量,因騎兵速度、力量、視野等原因,佔有絕對的優勢,所以,一定不能讓馬匹靠近,而步兵卻只有兩種手段來阻止騎兵的靠近,一是弓兵放箭,二是長矛近距離衝刺。
商隊衆人自持武功,並未準備長矛,唯有手中弓箭可用,可是他們人數比對方少了一半,弓箭也比不得這些塞外胡虜的強硬,被對方的箭羽壓制得根本擡不得頭來,根本無力組織打衝鋒。
這二十騎衝到商隊用貨物圍成的防護圈外,並未繼續向內衝鋒,而是繞着這個圈子不停的驅馬狂奔,同時把冷箭射向商隊。
突厥人知道騎兵擅長狂野衝鋒,並不適合陣地作戰,因此只在外圍近距離發射冷箭。
商隊之中立時又倒下大片,眼看防是防不住了,夏渾雙眼猩紅,沙啞着嗓子喊道:“奶奶的,和這幫狼崽子拼了!”
“公子,對方有備而來,硬拼不行,擒賊擒王,我去!”老胡拉住他的手,急道:“你們一定要堅持到援兵到!”
說完,不待夏渾回話,他目光一冷,轉身衝出陣營,急速躍上近前飛奔而來的馬匹,一拳砸在那騎士的頭上,把他摔下馬去,而另一隻手則一帶馬繮,撥轉馬頭向那爲首的突厥人而去。
自從夏家商隊縱橫商界三十幾年來,老胡從未受到過如此大的挑戰,人貨損失倒還罷了,只是這大公子不能有絲毫損傷。
“拼了!”夏渾並未聽從老胡的話,而是大喝一聲帶着剩餘的三十幾個兄弟同樣衝出了營壘。
營壘中只剩下那二十幾個文弱商人,他們全都抱着頭趴在地上,命運已經由不得他們做主了。
李承訓抱着汝南公主也藏在期間,他眼見此刻的形式,根本就是全軍覆膜的前奏,即便自己出去,也是無濟於事,而那個老胡的奮力一擊,也只能算作一個忠僕的最後盡忠而已,倒是夏渾,作爲商隊的首領,如此悍不畏死,倒是難能可貴,不由得心中籌措起來,該如何幫着度過危機呢?
他透過貨物的縫隙,見到外面已經殺成了一片,若論武功,中原夏家商隊稍稍居上,可對方那種不要命的狠勁,也着實令人膽寒。
再看遠處的老胡,身子時而藏在馬腹之側,時而滑到馬腹之下,已然破開幾道攔截之人,眼看便要衝到那些突厥人的身前,卻不料對方見對付不了他,所有箭羽直接射向那馬。
“嘶!”數聲長嘶,一聲比一聲短,那馬摔倒在地,立時斃命。
老胡身子一滾,脫出馬腹,急速向那突厥首領衝去。他果然是把好手,面對如蝗的箭羽,也不閃避,揮舞着從身上撤下的皮衣,把近前舞得密不透風。
人力畢竟有限,箭矢好似無窮無盡,老胡已然感到英雄氣短,不得不一邊揮舞一邊向後退,最終與夏渾等人匯在一處,參與到與突厥騎兵的搏殺中。
李承訓見外面亂作一團,口中打出“吱吱”叫聲,這聲音在人仰馬翻,呼喝叫喊聲中,根本無人聽得到。
但是山腰之中的悟空聽到了,它看到山下亂成一片,急得它在樹上樹下亂蹦,早就有心下去,但是李承訓對他嚴格囑咐過,沒他命令不許妄動,只是跟住他們,密切關注他們便好。
如今得令,悟空化作一陣紅風,風馳電掣地向那交戰的戰場跑去。它會易筋經十二式,並有禪納功打底,雖然無法領悟易筋經的精髓,也沒有易筋經的內勁,但其功力也當屬一流高手,這是現在失去武功的李承訓望塵莫及的。
戰場混亂,誰又能在意一隻動作迅猛的猴子呢?
“快,悟空,揹着大娘去山裡等我!”李承訓見悟空來到跟前,用手指着汝南公主說道。爲了掩飾方便,也爲了自己叫着方便,李承訓便稱呼汝南公主爲大娘,意爲大媳婦的意思。
悟空顯然有些不甘心,他似乎更想與李承訓並肩作戰,但它是神獸,自然知道如今事態緊急,唯有聽從命令,纔是緊要。
“吱吱!”兩聲,算是它給李承訓的迴音,而後一把抱起汝南公主,轉身向外跳去,這時,有兩隻響箭直奔悟空後心,它趕到身後銳風,輕身滑動步伐,很輕鬆的便躲了過去,幾個縱躍後,逃入山林。
李承訓見送走了公主,心中稍安,他決不能就此逃走,那他將無顏面對自己的三弟,也無顏面對自己的內心。
此刻,他仍然思謀不出如何能幫助夏家商隊逃過此劫,便又爬到貨物的縫隙,向外看去,發現此時戰局又是一變。
貼身肉搏是夏家武師的長處,而不是擅長野戰的突厥人的長處,因此將近半個時辰的搏殺,夏家武師折損了十來個人,而突厥人卻前後死了三批,六十人。
此刻,突厥首領已經停止衝鋒,命令剩餘的一百多人把目標鎖定在堡壘之外,那些滿身鮮血,卻依舊傲然挺立着的的夏家武師身上。
這邊,夏渾和老胡,身上都掛了彩,二人昂首挺立在衆人之前,絲毫沒有懼怕和退宿。同樣,他們身後還活着的那些個夥計,手中握着已然砍捲了刃口的鋼刀,緊緊靠在他們身後。
“不好!”李承訓心中一驚,看這架勢,突厥是不準備再往上堆人了,他們要講究實惠,殺人,了事,走人。
此刻危急萬分,他沒時間再考慮其他,只是知道自己再不做些什麼,怕是要追悔終身了,他扯着嗓子喊道:“我是大唐皇帝特使,隨商隊前往大漠,你們不能殺我!”
說完,他長身走出了營壘,他的目的是拖延時間,自然搬出皇帝來,想着對方若是假突厥人,在大唐的地面上,自然會對皇帝有所顧忌,即便無所顧忌,至少也會稍微猶豫一下。
說話的同時,他已慢慢起身站了起來,同時嘴角向下,低聲道:“我騙他們的,有機會就跑,別回頭,能走一個算一個。”
沒成想,石墩卻騰地站了起來,看光看着李承訓,口中卻高聲喊道:“我是特使的隨從。”同時他低聲道:“夏大公子寧死也不偷生,現在咱們一起保護大公子便是。”
“對,我們不慫!”石頭低聲說完,也站起身來,仰頭高聲道:“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這二十幾個秀才商人,紛紛起立,跨出營壘,追上李承訓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