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神思混沌之際,彷彿又聽到那天外傳來一陣渾圓厚德的佛音:“唵嘛呢叭咪吽”他識得這是佛教中人常誦的六字箴言,也可以解釋爲";南無阿彌陀佛";!
突然,他的耳邊一片寧靜,那些嘈雜的金剛經咒語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是那種萬籟俱靜的感覺,而他的頭腦中也有一絲空明照射進來。
“難道我是被那三個西域番僧給帶到了西方極樂世界了嗎?”
李承訓雖然神思未泯,但其身體卻因巨力打擊而不聽思想的指揮,轟然倒地,動也不能動得一下,只能睜着眼睛,望着灰暗的天空。
時間似乎停滯住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也沒有過了多久,李承訓終於又聽到的一個聲音,“阿彌陀佛!”隨即一個熟悉的面容,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醫佛大師!”在醫佛搭上他手脈的一剎那,李承訓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
“大師,快,快救人!”隨即,他撲棱一下坐了起來,手指向賈墨衣的所在,可他尚未坐穩,便感到渾身痛入骨髓,一個跟頭又翻滾在地。
“李施主,切莫妄動!那老衲先去看看。”醫佛快速出手點了他幾處穴道,便閃身而去。
李承訓眼前一花,便不見了醫佛蹤影,他是仰面躺着的,雖看不到醫佛去向,卻知必是去解救賈墨衣了,突然,他又感到有人在扶着他的肩膀,不由得側眼瞧去,不由得驚喜交加,“鷹二哥?”
鐵手鷹將李承訓扶起,靠在巖壁上,一邊回話道:“醫佛大師幫我和白將軍療傷,現在功力不退反進,小師叔放心,有我們在,這座隘口丟不掉。”
李承訓瞪着眼睛,仔細打量着鐵手鷹,見其面上黑中透紅,一雙眸子凌厲如初,不由喜道,“看樣子是真的好了,怎地還有精進?”
鐵手鷹見聞,便講了其中緣由,話語中興奮難掩。
原來,醫佛到達大青山後,得知李承訓身上三日紅毒性已解,他便先爲白將軍和鐵手鷹療傷。他非是將賈維打入二人經脈中的內勁祛除,而是用易筋經通脈之法,將那股內勁融合到他們自身的經脈中,並疏導到其丹田之內,也就是說使得二人憑空增添了不少內力,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原來是這樣!”李承訓恍然大悟,心中也着實爲他們高興,“誒?我大哥你?”他忽然想起,白將軍羅成不可能不與鐵手鷹一起過來,遂問道。
“方纔混亂之際,龍口敖中的突厥騎兵衝了出去,白將軍正帶着隘口外的騎兵在那裡廝殺!”鐵手鷹回着話,眼光卻瞟向龍牙隘口外,在尋找着白將軍的身影,“你看,在那裡!”
李承訓令鐵手鷹將其扶起,這才得看到龍牙隘口外的情況,見黑壓壓的突厥大軍正在追擊隘口之外的大唐騎兵,而慶幸的是那些大唐騎兵並不與突厥騎兵對敵,反而從突厥騎兵的兩翼向龍牙隘口迂迴。
“好!”李承訓激動得身子一抖,“這是要藉助隘口上咱們的射手幫助,快,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兩邊防守,只是這箭羽可夠?”
“小師叔,你放心吧,早已安排妥當!”鐵手鷹笑道,“而且只要咱們能堅持到正午,穿山甲率領的一萬援兵也將趕至,那時,這隘口便如鐵桶一般!”
“好!”又一聲嘆過後,李承訓緊繃的神經,總算略微鬆懈下來,看來,他還未對戰局失控,當然,這一萬大唐援軍也是在他算計之內的。
他令張佗和李奪兩位唐將率領一萬人守山,以防備突厥人偷襲,畢竟大青山有自己的家眷,萬一突厥人來個釜底抽薪,那可不得了,但他卻留了個後計,交代二人待有足夠數量的大唐傷兵回到大青山駐紮後,他二人要立刻將這一萬人開赴前線,畢竟李承訓手頭只有五萬唐軍可爲大用,因此不得不精打細算。
在幽州城外鏖戰一日的唐軍步軍方陣,陣亡了約七千人,回到大青山的一萬三千人中,還有幾乎半數是傷病,即便如此,他們這些人用於防守大青山也是足夠了,因此李奪和張佗將山寨中留守的那一萬唐軍士兵交予山甲,令其帶往前線。
這就是李承訓之所以派山甲率領殘兵回山的原因,山甲在塞外地形熟,又深得李承訓信任,對他的命令從來不打折扣,從時間和路程來計算,可不是大約在正午時分,他們便可以到達青龍峽戰場?
龍牙隘口內外的戰事激烈,但李承訓已然心中有底,其心思便又轉到賈墨衣身上來,望着那處凹口,看着醫佛忙碌的背影,他心中着實掛念。
不一會兒,見醫佛回返,他忐忑不安的心情越發嚴重,竟立時感到胸口一陣窒息,他想從其面上尋出些聊以安慰的蛛絲馬跡,卻見對方寶相莊嚴,看不出任何端倪。
“大師!”李承訓開口喚了二字,竟難以說出第三個字來,突然之間他對賈墨衣的憐憫和不忍竟然達到一個頂點,想想這姑娘天生奇醜,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如今竟又這麼的去了!
“李施主,那位女施主胸口中箭,幸得沒有傷及心肺,但卻失血過多,性命堪憂,而她右側肋骨也有數根折斷,一處碎骨傷及脾脈,也是極難處置,或有性命之危險。”
聽得醫佛如此一說,李承訓心裡雖然緊張,可多少定下些心來,只要人沒死,他相信醫佛一定可以救得活。
“煩勞大師速速援手!”李承訓客氣話不說,只是一味苦求,他本身體內疼痛難忍,加之情緒激動,額上青筋暴露,眼球殷紅向外突出。
“李施主且莫心急,老衲已爲她做了簡單的處置,還捱得過一時半刻,只是她傷得不輕,最好在原地施救,可這裡一無老衲所需之草藥,二來也無安靜之所!”
“大師,您一定要救她!”李承訓被鐵手鷹正扶着靠着牆邊,此刻他實在是挺不住了,不由得身子下滑,虧得鐵手鷹一隻臂膀支撐着他,否則早就跌倒。
醫佛見狀忙上步,從懷中拿出一個藥丸遞給他,“這是易筋丸,吃下它!”
李承訓在少林學武之時,便聽過這枚丹藥,那是老和尚三方絕世神藥之一,是專門淬鍊人體經脈的,練就一丸需要採集數十種動物精華,得知極其不易,而實際上,老和尚總共才煉有五枚,始終捨不得用,這次出山他共帶了兩枚隨身以備不時之需。
醫佛令其服下藥丸後,他展開雙掌在其身上不停的拍打,時而輕緩,時而沉重,時而短暫,時而漫長,而所敲打之處,乃是李承訓的周身經脈大穴。
起初,李承訓被未覺得服下這丸藥,有什麼起色,及至醫佛在他身上拍打這許多掌後,他才感覺到自己那渾身筋脈緊巴巴經脈,慢慢的舒展開來,而身上的皮肉疼痛也瞬間消失不見。
這種極大痛苦瞬間消失的感覺,是極其令人沉醉與享受的,可他卻惦記着關口內外的戰況如何了,也惦記着賈墨衣的傷勢,而不得不強迫自己從這種舒泰的美好中清醒過來。
“大師,墨衣交給你,你便在那處坑凹處爲她療傷。”說完,李承訓又拍着鐵手鷹扶着自己的手,說道:“鷹二哥,你速速幫忙去砍伐些樹幹支撐在那裡,並用戰旗覆蓋以給醫佛大師搭建窩棚空間,並幫忙在那裡護法。”
“好!”鐵手鷹領命而去,而李承訓卻在醫佛的扶持下,緩緩靠在巖壁上,坐了下來。
“李施主,若不是你經過易筋經的錘鍊,你的經脈早就被那三個和尚打得寸斷,老衲雖爲你理順了各處攢聚的經脈,但你也需休養一番,切記胡亂行走,更用不得力氣,至少也得過得半日,待那易筋丸藥力散開,發散到四肢百骸纔好!”
“當真動不得?”李承訓聽說賈墨衣有救,心思安定不少,他完全沒有顧忌自身的傷勢。
醫佛果斷地搖頭道:“至少半日!”
“行,我不下這隘口,勞煩大師趕緊救墨衣姑娘吧!”李承訓雖然感覺身體好似恢復如初,可卻用不得半分力氣,似乎舉步前行都很困難,身子有種說不出的沉滯感。
那鐵手辦事倒是利索,不一刻便搭起一個簡易窩棚,也是這峽谷崖壁上盡是枯樹,他挑那差不多粗細的枝幹,幾掌便斷下一條,他那鐵手鷹的虛名可不是浪得的,安頓好一切,醫佛那邊開始對賈墨衣進行救治。
而這邊,李承訓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便將目光散開,在隘口上巡看。他見龍牙關隘上已經都是唐軍,每一個軍士都在有條不紊的戰鬥着,說明龍牙隘口已經完全掌控在唐軍手中。
他扶着隘口邊緣,從岩石後探出半個身子,向龍牙隘口外望去,其實他最擔心的是留守在外的那七千騎兵,能否抗得住乙先生親帥的突厥鐵騎的侵襲。
雖然白將軍聰明,將唐軍引向隘口之下,藉助隘口上居高臨下的唐軍箭矢掩護,但問題是他非軍旅出身,能有那個號召力嗎?兵士們能嚴格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嗎?
“咦,怎麼停了?”李承訓見隘口之下,已經停止混戰,唐軍與突厥軍涇渭分明的相向而立,唐軍在關隘之下,突厥軍在關隘遠處。
就在雙方陣營空出來的一條區域內,一白一黑兩條人影正在走馬鬥將,李承訓一看,倒也有趣,一個是帶着鬼面青銅面具的乙先生,一個帶着蒼白獸骨面具的白先生,二人正鬥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