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顛簸,路兒迢迢,馬車裡,李承訓與夏雪兒依偎而坐,低聲細語.
“老爺,雪兒確是有事瞞着您,但這事兒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方纔在山上時間緊迫,便想着把話別的時間留給姐妹們,所以未對老爺言明此間曲折,您就別生氣了,雪兒現在就向您坦白。”夏雪兒柔聲細語,撒嬌般地說道。
李承訓一臉嚴肅,不爲所動,倒不是還在責怪夏雪兒欺瞞他,畢竟誰沒些秘密呢?他是在緊張她的安危。
南商洛陽夏家與北商耶律家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早些年李承訓還在少林寺習武時,就曾發生了夏雪兒被劫持事件。
初到大漠時,他又在幽州城外七十里外,親眼目睹了夏家商隊被耶律家冒充突厥人屠殺的全過程,那一役中夏雪兒的大哥險些被殺。
由此可見,他們兩家的仇恨絕不是商業競爭那麼簡單。
“老爺,我知道你是擔心雪兒的安危,其實我也沒有把握自己還能活着回來,但我依然要跟你來,爲你,也是爲我自己。”夏雪兒眸中精亮,那是月光透過馬車窗子,折射在她眸裡的光華。
“好吧,反正不讓你來,你也來了,那就說說吧”李承訓想到這個丫頭從洛陽追他到帝都,又從帝都跟他到幽州,又從幽州到塞外大青山,又從大青山一意孤行隨他到此莊園,現在又被同困在一間囚室內。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心頭升起無限憐愛,用力把她摟在懷裡,雖然他們尚未同房,可也是名義上的夫妻了,自不必顧慮那麼多。
夏雪兒不由自主的“嗯”了一聲,雖然她整日叫嚷着要嫁給李承訓,可那也只是口頭上的熱鬧,如今與他這般親暱相偎,還是破天荒頭一次,這可如何使得?
李承訓感覺到夏雪兒的身子在自己的懷裡瑟瑟發抖,知她是初次與男子肌膚相親,心裡緊張,便故意開玩笑着說,“你若再不說出執意要跟來的緣由,那我可要親你了。”
“啊!我說,”夏雪兒本能的喊道,她還未做好與李承訓親暱的心理準備,如今這般摟抱,已讓她渾身痠軟,心跳得好似要蹦出胸腔,這要是他的嘴巴觸碰過來,那自己還不得立時死了過去。
她想推開李承訓的身子,可四肢乏力,稍稍一用力就又被李承訓緊抱住,根本是無力反抗,她只得語帶急促地喊道:“我說,我說”
李承訓連日奔波辛苦,此時已是強打精神,也不再逗她,稍稍鬆了鬆臂彎。
緊迫感一鬆,夏雪兒纔算緩過一口氣來,她用手捋了捋散亂的髮絲,藉此整理紛繁的思緒,依舊紅着臉道:“老爺,幽州你是萬萬去不得的,那賈維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我猜測在耶律家一定有他安排的眼線,即便耶律家不殺你,恐也難逃那廝的毒手。”
“耶律風答應帶我去他們幽州城外的莊園拘押審問,想那賈維縱然厲害,也不至於在名震塞外的耶律家長輩眼前動手。”李承訓不是沒有算計,這是他特別向耶律風請求的。
耶律家的這座莊園叫“遼莊”,表面上看來就是一座牧場,是給族老們養老的地方,外人禁入,實則是耶律家的指揮中心。
耶律家作爲北方大豪,產業遍佈大唐許多州府,以及草原的許多部落,因此他們把總部選址在聯通南北的幽州城內,但這卻有一弊病,那便是唐庭一旦翻臉,他們耶律家便是甕中之鱉,想逃無門。
所以,耶律家又在幽州城外五十里處,建立了這個闊大的莊園,作爲耶律家真正的指揮中心。而具體的分工是耶律家主坐鎮幽州城內,耶律家三族老坐鎮幽州城外“遼莊”,至於耶律家的重要資源,少部分留存幽州總部,大部分留存在“遼莊”。
這樣,兩處總部,一明一暗,相輔相成,虛虛實實,使人真假難辨,李承訓要去的便是這個地方。
夏雪兒自然知道這個地方,聽他說完,卻是搖了搖頭,“是,這裡的確可以降低風險,但並不能完全規避風險,萬一耶律家已與官府達成共識,用你的命換取利益,那怎麼辦?”
“這些都是假設,前提是我的身份暴露,耶律家纔會奇貨可居,來與賈維談條件。”
李承訓不是沒有考慮這些,但他也沒有辦法,他來這裡是作爲耶律風歸還大青山給他的交換條件的。
其實耶律風大可不必如此,他絕對有實力既奪下大青山,又拘押李承訓,但他並沒有這麼做,所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耶律風是在以最大限度,來幫助李承訓,而李承訓便沒有理由不跟他來。
“其實你已經暴露了,”夏雪兒皺眉道,“我不信耶律風如此人物,沒聽過你李無名的大名?沒聽過紅毛猴子的傳說。”
當日,夏雪兒與紅娘等人被耶律風阻攔在大青山時,紅毛猴子就在他們身旁,由於對方人多始終,無憂沒讓那猴子動手。
但那猴子乃達摩神獸,有大師風範,在帝都與李承訓一舉成名,江湖上已是人盡皆知,以耶律風的見識,他不可能猜不到這楊有道就是李承訓。
李承訓點頭道:“是的,不排除他是知道我的身份後,才捨棄大青山的,因爲大青山是跑不掉的,他若要圖謀早晚可以到手,而我則是活的,能有讓我心甘情願跟他走的機會並不多。”
“你既然早就猜到,怎麼還這麼傻?”夏雪兒原以爲李承訓疏忽了悟空這個環節,現在看來,他卻是明知是火坑,還要往下跳。
李承訓無奈地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想避開李世民的干擾,便要建立一處獨立於大唐之外的王國,而在塞北草原,北商耶律家的這關遲早是要過的,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這次去便是要設法說服耶律家與我合作。”
“你有把握嗎?”夏雪兒問。
“沒有,盡力而爲!”李承訓答。
夏雪兒已然明白,李承訓爲了爭得大青山這一席之地,寧願以身範險,而他唯一所持的便是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
李承訓要說服對方與其和平共處,可以說非常的不現實,因爲對方的雄厚實力,不吞併他便已經是在燒高香了,又怎麼可能會與他達成共識?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目標,但他卻明知不可爲而爲之。
“哎!”夏雪兒一聲輕嘆道:“希望,我來,能幫到你,而不是拖累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承訓忙問道:“快和我說說,你爲何執意要來。”
夏雪兒長出了一口氣,雙手從脖頸上摘下一條項鍊,正是她從小便隨身攜帶的那款心形項鍊,只見她指尖在那吊墜上輕輕一挑,這吊墜便“砰”的一聲,分作了兩半。
原來這吊墜的內部,還有一件物事,但馬車內光線不明,李承訓看不很清楚。
“你到窗子旁邊,對着月光,仔細瞧瞧。”夏雪兒把那項鍊遞到他的手裡。
李承訓移到窗子旁邊,藉助皎潔的月光,隱隱看到那吊墜裡面的物事是一塊金黃色的亮片,他把眼睛湊到近處,仔細觀瞧,竟訝異得合不攏嘴,“這,這是金蓮花?”
不錯,這是一朵黃金打造的雪蓮花,與耶律家武士身上繡的一模一樣,若說是巧合都不可能,因爲耶律家標誌性的金蓮花,非常有特點。
耶律家金蓮花的花瓣全都向上豎起,好似凝聚在一起的花骨朵,而這形狀分明是在組成一隻元寶的樣子,明眼人一看便能看出其與通常模樣的雪蓮花的不同之處。
“你說這鏈子是你娘給你的遺物,從小便戴在身上,可吊墜裡面怎麼會有這金蓮花?”
李承訓大惑不解,夏家和耶律家可是世仇,雪兒她娘爲什麼會有耶律家的信物,還交給了雪兒?
夏雪兒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娘臨終前,把吊墜交給我,說是這東西只需我一人看,就算爹爹也不許給他看,還逼迫我立誓。”
“那你娘說什麼了沒有?”李承訓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
“沒有,娘只是看着我,沒有再說什麼。”夏雪兒彷彿回到了她娘臨終前的那段光陰。
李承訓心中思量,雪兒娘不會無緣無故把這東西在她臨終前交給雪兒,還讓雪兒立誓不許外傳。這個東西應該牽扯到雪兒身上的秘密,想是雪兒她娘不能說,或者不敢說,卻又不甘心,所以纔會有此種作爲,那到底會是什麼秘密呢?
“雪兒,你是怎麼想的?”他想聽聽她的直覺。
夏雪兒的思緒從記憶深處回到現實,但眼神依然帶着一些木訥和茫然,“原本我也沒想那麼多,只是想着這是孃的疼愛,擔心我損壞了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她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種神采,而這種神采中似乎又蘊含着深深的恐懼,“可是,這兩天我發現耶律家武士的衣服上都繡有這種金蓮花,心中便難以平靜了。”
李承訓突發奇想地問,“你說,會不會是你娘本就是耶律家的人,卻在家族反對的情況下,嫁給了你爹?”
夏雪兒神色間立時顯得古怪起來,支支吾吾地道:“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你不覺得我像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