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刺史乃是陳達,乃是前朝的人,當年也是看在他在當地還有一些實力,加上對陛下很是恭順的份上,才讓他做了夏州的刺史,臣也是很擔心此人的。朝廷曾經規定各地官員歷任三年之後,就要換個地方任職,以免一方坐大,可是夏州和澤州是一個例外,澤州乃是崔氏地盤,而夏州鞭長莫及,一向是放任自流,朝廷也曾讓陳德回京任侍中,被他拒絕了,而且派遣到夏州的官員,也都是不明不白的死在路上,多年以來,衆多官員都是畏夏州如猛虎啊有的人寧願去江南做個縣令,都不願意做個夏州刺史。陛下,我們要是去夏州,會不會出現危險啊”長孫無忌在一邊微微有些擔心的說道。
“輔機不必擔心。”相反,盧照辭卻笑呵呵的擺了擺手道:“既然當年能對朕恭敬,這次難道就不對朕恭敬了?當年朕登基的時候,四面樹敵,陳達都能親自上長安,獻上夏州,更何況,如今的大唐更是國力強盛,他這個夏州王就更應該對朕恭敬了,放心吧天下的官吏並不一定都是那個趙闊之流的,輔機不必擔心。再說,若是他真的對朕如何,待朕過了草原,就命人騎馬至夏州,將朕回到大唐的消息四處傳揚開來,他陳達也不敢將朕如何?”
“陛下言之有理。”長孫無忌也點了點頭。想一想,連長孫無忌都搖了搖頭,若是這背後之人,能說動陳達這樣的人,那此人的實力已經有多大了,這簡直是難以想象。大唐官吏是那麼多,豈不是任何人都會做對方的傀儡嗎?就是連長孫無忌自己都感覺到自己是多想了。
“明日,我們就出發,去夏州。”盧照辭丟掉手中的羊腿,笑呵呵的說道:“過了夏州,我們就回家了。”
“是。”長孫無忌面上露出欣喜之色,一路逃難,終於能到家了。
而此刻,夏州城內,刺史府內,一個滿頭銀髮的老者正笑呵呵的望着眼前的年輕人,在他的旁邊,還有一箇中年人和一個美貌少女。
“越王殿下能蒞臨夏州,真是夏州百姓之福氣,臣代替夏州百姓謝過殿下。”老者笑呵呵的拱手道。原來這個老者就是夏州刺史陳達,而那年輕人,顯然是剛剛從長安而來的越王盧承烈、王珪和岑清影一行了。
“陳將軍,不知道這夏州風氣如何?”王珪忽然開口問道。
“夏州雖然不是京畿之地,首善之區,但是在老夫治下也算是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奸猾之徒少之又少,不知道王大人以爲如何?”陳達面色一愣,不由的驚訝的望着王珪。
“老大人有所不知,小王在來的路上,曾經遭遇多人刺殺,就是在夏州境內,還遭遇了大股馬匪的襲擊。故此王卿有此一問。”盧承烈苦笑道:“若非徐震將軍率軍前來護衛,恐怕老大人這個時候已經見不到孤了。”
“什麼,有這種事情?”陳達面色一變,忍不住站起身來,怒吼道:“我夏州何事出現這種事情了,還敢刺殺親王,還有大股盜匪出現?真是豈有此理。殿下,您且稍待,待臣去查個究竟,一定要給殿下一個答覆。”說着就站起身來,朝盧承烈行了一禮,就朝外走去。
“王卿,你看這陳達真的與此事無關?”盧承烈雙目中閃爍着莫名的神色來,望着陳達離去的身影,雖然陳達已經年近六旬,但是背影卻仍然是那樣的雄壯而有力,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六十歲得老者。
“臣不敢斷定。”王珪摸了摸鬍鬚,搖了搖頭道:“殿下,那數股殺手肯定是從長安而來,顯然是我們的行蹤被崔氏所知曉,所以派下殺手來,就是爲剷除殿下,寧可錯殺,不能放過,這些人不想殿下這個時候出現在長安城外,所以這些殺手臣能斷定他的來歷,可是那批馬匪,臣就不好說了。足足有數千人之多,這股龐大的馬匪勢力是什麼地方的。夏州靠近邊境,其中還有不少的荒漠所在,這些地方是最容易滋生馬匪的地方,這些人沒有威脅的時候,就劫掠行商,一旦朝廷官軍前來圍剿的時候,就遁入突厥,或者荒漠之中,躲避朝廷的追殺,待到官軍離去之後,再繼續作亂。這些都是邊疆常事,只是這數千人的馬匪,數目是太大了一點啊”
“那陳達剛纔爲什麼說夏州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一片太平景象呢?”盧承烈臉色微怒,有些不甘心的問道。這位年輕的王子,雖然一路上見識不少,但是到底是年紀輕輕理論知識雖多,但是實際經驗卻是很少。
“殿下,小女子曾聽父親說過,數年前,陛下新朝定鼎不久,這夏州就曾經出現大股的馬匪,陳達老將軍數次興兵剿滅,都未能成功,若非朝廷大軍前來,恐怕這夏州都成了馬匪們得老窩了。父親常說,若非這股馬匪,夏州恐怕還不會如此順利的回到大唐手中。只是以後朝廷數次圍剿,都被馬匪逃脫了。而朝廷也數次想徵調陳達老將軍回朝,老將軍也因爲馬匪之事說無顏回朝,寧願駐守夏州,什麼時候剿滅馬匪,什麼時候回朝廷當一個侍中。”旁邊的岑清影笑着解釋道。
“哦,居然有這種事情?這個陳達老將軍倒是不凡。”盧承烈驚訝的說道:“若是本朝的官員都是如陳老將軍一般,豈會有那麼多的亂臣賊子,一個小小的突厥到如今還沒有平定,想父皇文韜武略遠勝前朝的那些皇帝,可就是因爲朝廷內有衆多官員的掣肘,纔會將戰爭拖到了今天,這些人都是該殺的。”
王珪聞言卻是不敢說話,盧承烈口中掣肘之人,不就是指那些世家嗎?而這些世家中不正是包括了太原王氏嗎?他能說話嗎?
“殿下,這裡是夏州,陛下若是從夏州經過的話,臣擔心的是會遭遇這股馬匪。陛下隨行不過百餘人,一旦碰到這些馬匪的話,凶多吉少啊”岑清影忽然轉過話題來,一邊的王珪聞言感激朝岑清影笑了笑。
“不錯,這也是一個問題,這些傢伙敢劫殺親王,未必不敢襲擊父皇,王卿,馬上讓陳達派出大軍,一面進攻馬匪,一面搜索父皇,看看父皇會不會在這裡出現。”盧承烈果真是被岑清影的話所吸引,神情立馬變了起來。他來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要找到盧照辭嗎?若是找到得是一具屍首,那他自己也不用回去了。
“是。”王珪不敢怠慢,趕緊站起身來,朝外而去,卻是去找陳達去了。
“父親,這個越王來夏州到底是何事?”陳達書房內,陳達眉頭緊皺,在他的前面,分別坐着他的五個兒子,長子陳德、次子陳英、三子陳瓊、四子陳亮,五子陳其,陳達之所以能霸佔夏州,成爲夏州的土皇帝,與這眼前的五個兒子有很大的關係。五個兒子之中,長子勇猛,幼子聰慧,其餘諸子也都是允文允武的人物,一向是夏州年輕一輩有名的人物。
“暫且還不知道。”陳達搖了搖頭,道:“不過越王曾告訴老夫說,他在前來夏州的路上被人襲擊,還是一股土匪,你們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三郎,你看呢?”陳德望着老三陳瓊說道:“你是不是看上對方什麼了?所以纔會出動了我陳傢俬兵襲擊越王的。”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盤旋在夏州十數年的盜匪居然與陳家有着牽扯,聽着口氣,這牽扯恐怕還不是一般的聯繫,弄不好還是陳家的私兵。想來也是,有句話叫做養寇自重。夏州遠離朝廷,可以說是天高皇帝遠,陳家在夏州經營了數十年之久,趁着中原大亂,陳達隱隱成了夏州的土皇帝了。莫說是經營一隻私兵,就是養再多的兵馬也是可以的。在夏州做皇帝,豈是一個長安毫無權利的侍中可以與之比擬的。可是大唐的官員都是三年一次調任,若是沒有合適的藉口,吏部那些傢伙是不會允許他陳達老是盤踞在夏州這個地方的,所以夏州的匪患就成了一個合適的藉口,陳達也借了這次匪患,殺了不少的官員,到底是鞭長莫及,朝廷雖然明知道這其中的事情,可是也未加理會,仍然讓陳達理夏州事物。
“嘿嘿當時孩兒也未曾想到對方乃是越王殿下,只是下人說他身邊有個侍女生的不錯。”陳瓊臉上露出一絲陰冷之色來。他雖然很是勇猛,可是最大的弱點就是好色。
“愚蠢,你可知道越王身邊的那個女孩子是何人?她就是岑文本的掌上明珠岑清影。是關中有名的才女。你真要對他如何,恐怕我夏州要面對的是朝廷的數十萬大軍了。那岑文本讓自家的女兒跟隨越王鞍前馬後,從長安到夏州,其中的意義已經很是明白了。她就是越王妃。你居然還想褻瀆皇家兒媳,你的膽子也太肥了一點吧這下好了,被徐震得大軍給斬殺了不少吧”陳達不滿的瞪了自家兒子一眼。
“父親,這個時候越王到這裡來,恐怕是另有要事了。”陳其面色英俊,雙目狹長,閃爍着一絲智慧的光芒,只聽他淡淡的說道:“陛下已經失蹤這麼長時間了,天下爲之震動,盧氏江山也是岌岌可危,若非定襄方面有李靖大將軍支撐着,定襄前線都已經崩潰了,這個時候,最關鍵的是要立一位新的皇帝。太子懦弱,整個天下的人都知道,雖然有崔氏的支持,可是想繼承皇位也是很苦難的,在諸皇子之中,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只有大皇子,二皇子,還有一個就是越王殿下,大皇子乃是長子,背後又有上皇支持,二皇子最爲英明,就是陛下也認爲他最酷似天子了,身懷兩代帝王血脈,而越王殿下有古人之風,背後又有長孫無忌的支撐,甚至關中世家都是支持他的,而長孫娘娘也深得陛下喜歡,所以他也可能繼承皇位的。在這麼一個關鍵的時候,他不在長安,卻跑到夏州來了,這不由得不讓人驚訝。”
“他是另有所圖,或者就是不願意捲入長安城的爭奪之中去?”陳亮驚訝的說道:“這點應該不會吧皇位是何等的重要,誰願意放棄啊”
“他自然是不會放棄皇位的。儘管他有繼承皇位的可能,可是在諸皇子之中,他的實力是最弱的,不管是有岑文本的支持,或者是長孫無忌的支持。更或者有徐世績的支持,在諸皇子之中,都顯的弱了一點,他還要得到一個關鍵人物的支持,纔有可能順利登上皇位。”
“何人?”陳達驚訝的問道。
“天子。”陳其雙目中光芒閃爍道:“只有得到天子的支持,他才能順利的繼承皇位。只有天子支持他,他才能戰勝其他的對手。”
“天子?怎麼可能呢?”陳瓊冷笑道:“這個時候天子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或許早就被草原上的那些突厥人給殺了,連人頭都送到頡利的帳下了。這個時候前來尋找天子恐怕是癡心妄想了,更何況,這大唐邊境中城池也不知道有多少,天子如何會從我們夏州經過呢?我倒認爲他此來就是爲了躲避長安城內權力之爭的。”
“父親,我夏州孤懸在中原之外,坐鎮在荒漠之中,依照父親的實力,又何必去巴結他盧照辭呢?更何況,朝廷這麼多年來,對我夏州早就有覬覦之心,這次越王前來可是一個好機會啊”次子陳英忽然張口說道。
“什麼機會?”陳達疑問道。
“挾天子以令諸侯。”陳英毫不猶豫的說道:“父親,要知道如今朝廷之中,天子失蹤,諸皇子又要爭奪皇位,無論誰當了這個皇帝,其他皇子都不會同意的,如此一來,就只能興兵造反一途了,到那個時候,哪裡還有精力來顧忌夏州這個偏遠之地,父親可以利用您在西域的威望,招兵買馬,一舉攻下涼州境內,依靠沙漠等有效的環境,坐觀天下變化,只要時機一到,就能兵出中原,如此豈不是好過一個夏州刺史。”陳英的話音一落,陳亮等人雙眼一亮,就是陳其臉上也有異動之色。
“住口。”哪裡知道陳達一聲怒喝,冷哼道:“此事以後不得再提了,若是誰再提,就休怪爲父不認父子之情了。”
“是。”陳德等人見狀,心中雖然不滿,但還是低着頭應了下來。
“老夫知道你們的想法,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想的,有的東西是不能想的。”陳達擺了擺手道:“如今的大唐國力強盛,非我們能撼動的。眼下雖然有諸皇子爭奪皇位之事,但是那也是現在這段時間,過了這段時間之後,李靖大軍回援,有他在,朝廷中的風波必定會結束,到時候,天下何人能與大將軍李靖相抗衡。所以你們是想都不能想。”
“難道如此好的機會就這樣放棄了不成?”陳德深深的嘆了口氣。
“好了,你們先下去”忽然,窗外傳來一陣噗嗤噗嗤的聲音,陳達面色忽然一變,對陳德幾人揮了揮手,有些不耐煩的說道。
“是。”陳德等人不敢怠慢,趕緊出了書房,只有陳其若有所思的朝窗外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
等陳德幾個人走後,那陳達推開窗戶,順手掏出一隻信鴿來,從鴿子腿上取出一張紙條來,仔細的看了半響,才取了打火石,點燃了紙條,隨着一陣火光一閃而沒,陳德深深的嘆了口氣。
“父親。”忽然書房外傳來陳其的一聲輕輕的呼喚聲。
“五郎,進來說話。”陳達彷彿老了幾歲一樣,深深的嘆了口氣,又反身坐回書案後的椅子上,整個身軀都掩藏在黑暗之中。
“父親,是那邊來的信?”陳其小聲的問道。
“不錯。”陳達點了點頭道:“越王殿下是徐世績護送出城的,傳聞岑文本身上還有一道聖旨,乃是陛下出京的時候留下的,就是爲了預備今日之事的。如今算起來的話,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就是盧承烈了,上面還說,盧承烈此行就是爲了迎接天子返回京師。”
“天子真的從夏州返回京師?”陳其驚訝的問道:“那越王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猜的,也是徐世績猜的。”陳達擺了擺手,道:“這些東西都不要考慮了,上面的意思是要殺掉越王殿下,若是可以的話,天子真的是從夏州回長安的話,就是連天子也不能放過。”
“這恐怕有點困難了,天子身邊倒是沒有多少人,可是越王身邊,這個時候可是有近三千人啊要想消滅他們還是很困難的。”陳其臉上露出一絲爲難之色來。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陳達擺了擺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