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薛訥所料,後半夜大約一千多阿曼阿拉伯部落騎兵騷擾到庫姆城下,凌厲的刀劍弓矢,一張張猙獰的臉在火把照耀下猶如厲鬼一般,吵鬧的往低矮的城牆上發射弓箭,魔鬼一樣亂叫着,吵的人睡不好覺。
不過,也真如同魔鬼那樣,天一亮,一羣得而復失的阿曼部落又是灰溜溜的撤了回去。
的確,沙漠中的勇士不缺乏拼死一戰勇氣,可血氣之勇無論如何也消弭不了隔絕在眼前碩大的城牆實實在在的阻擋,在城外喊了半夜,除了給庫姆城頭多插了幾根箭羽外,連個閩人毛都沒摸到,凌晨十分阿曼部落那個追擊帶隊將軍的怒吼許多人在西城都聽到了,最後吼了一聲後,氣急敗壞的酋長還是不得不領着他麾下勇士退向西方沙漠,退出了大閩國界。
次日一大早,緊閉的庫姆城東城門轟然洞開,近些年商人修建出的柏油商路上,一輛蒙的嚴嚴實實的四輪馬車疾馳而出,周圍足足一百多號精銳騎士披着鑲鐵皮甲,彪悍的跟在車兩旁,馬蹄隆隆,殺氣凜然的衝出城門。
“楚河,庫姆城就交給你了!”
躍躍欲試的戰馬口銜着繮繩,在地上躁動的兜着圈子,壓制着躍躍欲試的戰馬,渾身批着重甲,薛訥回頭鄭重的吩咐着。
同樣也是身備裝甲,把胖乎乎的身軀裹在其中倒是顯得壯實了幾分,滿是自信,宋璟很從容的彎腰答禮道:“將軍放心,人在城在,人亡城也在!”
宋璟回答的倒是信心十足,只不過看了看他身後藏着半個身子陪着笑臉的李明,薛訥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掌握的軍情實在太重要,嘆息一聲,薛訥是放開戰馬,追着前面已經奔馳出去的騎隊絕塵而出。
隨着薛訥離去,洞開的庫姆城門也是再次轟然閉上,咣的一聲重響,差不多成人大腿粗細的門閘轟然落下,沒等守門軍卒撤向兩邊,李明已經是興奮的把帽子向天高高拋起。
“耶!自由了,終於擺脫那個薛苦瓜了!”
看着自己隊友興奮的模樣,姚崇與宋璟兩個則是哀嘆一聲,一起捂住了額頭。
大閩在扎格羅斯山脈以西的防禦,實際上很不完善,沒有太可以依靠的地勢,不得已閩軍大軍團依靠在山脈附近駐紮,外圍如庫姆城一樣的小城五城十一堡壘星羅棋佈佈置在前哨,一旦西方沙漠中的阿曼貝都因部落進攻,這些衛星城起到個預警作用,山脈附近的閩軍大軍團得到報信則是傾巢而出,支援受困堡壘。
不過這個防禦機制往往有滯後性,有時候閩軍援軍趕到的時候,貝都因騎兵早已經將鄉野間打劫的一乾二淨了。
原先駐紮在扎格羅斯山脈以西的軍力也是十分有限,不過幾個軍府外加千餘本地僱傭騎兵而已,這一次面對薩拉丁親自率領三萬鐵騎入侵,反抗的很有限,直接擊潰了山西閩軍,薩拉丁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中扎格羅斯山,給大閩西部邊陲極大的破壞。
這種薄弱的防禦也影響到了薛訥,從庫姆城到閩軍大本營一天一夜的路程,自己的土地上,薛訥還是遇到了埋伏,帶來的四輪馬車被焚燬,隨行騎士死了十多個,幸好他早有防備,把好不容易從貝都因匪徒手裡搶出來那個巴士拉的使節藏在隊伍中,方纔逃過一劫。
靠近扎格羅斯山五十里內,情況方纔好了一些。
到處都是大閩巡邏的騎兵,有時候一處村落一天能過騎兵四五趟,阿拉伯最大的優勢就是其出其不意的機動性,不容得李業詡不小心謹慎。
與左千牛衛騎兵交接過後,巡邏的騎隊特意拍了千多騎來保護,這才把碩果僅存的巴士拉使節送到了扎格羅斯山閩軍大營。
高聳曲折的扎格羅斯山脈南麓出口,一個地勢險要的山谷中,曾經是大閩邊軍的永久駐地之一,經歷了貝都因人入侵,如今這裡卻更加的熱鬧。
高聳的箭樓足足上百,林立在柵欄圍成的碩大軍營周圍,監視着方圓數裡的一草一木,擴大了幾倍的營區中,營房搭建的涇渭分明,每一處都預留了足夠寬敞的通道,一塊塊的操場分割在期間。
中東的烈日滾滾下,數以萬計的漢子頂着烤人流火,袒露着黝黑的上身,對着密集的草靶子嘶吼吶喊着訓練殺敵本領,汗水不斷從他們健壯的軀體上流淌下,每個人腳下,甚至積累了一小灘。
公元七世紀,屬於華夏的時代,就算沒有李捷的歷史上,大唐的騎兵都翻越了天山,蔥嶺,無數當地部落以華夏爲尊,長安朝拜天可汗,這個時空,這種豪邁進取的精神更是被李捷從華夏帶了出來,激勵着大閩每一個臣民。
跟着互送騎兵隊伍到了大營,眺望着這樣一幅熱火朝天的訓練樣子,看到薛訥都是心頭火熱了許多,他是薛家長子,薛仁貴的榮耀註定他要接過扛起,薛訥的血尤爲的狂熱。
對於邊境傳來的重要情報也很注意,大營特意排了個四品壯武將軍前去迎接,跟着騎軍到了營門前,老遠看着一面郭字大旗飄蕩不止,薛訥趕忙先行下馬迎接過去,禮貌的單膝跪拜下。
“末將薛訥見過將軍。”
“呵呵,縣誌不必多禮,一路遠來,賢侄辛苦了。”
熟悉的笑聲倒是讓薛訥愣了一下,擡起頭去,薛訥也是喜上眉梢,又是恭敬的鞠了個躬。
“拜見郭叔父。”
戴着雄獅頭盔,盔甲下面國字形剛毅威武的一張面孔,不是郭孝恪還是哪個?薛禮對他有恩,所以郭,薛兩家尤爲的交好。
驚喜了片刻,薛訥的神情卻又變得有些凝重,待郭孝恪過來攙扶自己時候,小聲詢問道:“河中郡王來了?”
郭孝恪是河中都護府大將,輕易不離李讓的身邊,如今看軍營又滿了不少,尤其是南山坡上漫山遍野的戰馬,明顯來了援軍。
不過政治上,也變得更加微妙。
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明顯手僵了下,郭孝恪默認的點了點頭:“殿下等候你已久。”
透過重重防禦,繞是軍情緊急,薛訥依舊過了十多分鐘放纔到中軍,此時,原本的全軍統帥李業詡已經退避下首,在閩國間諜精心製作,立體碩大的沙盤前,是一個披着銀色盔甲,英姿勃勃的年輕人侃侃而談。
不是沒見過世子李讓,曾經李讓文弱,怯懦的模樣深入人心,如今的銀甲小將自信的氣度,還有澎湃的氣勢,都不是昔日可以比擬,宛如換了個人那樣,讓薛訥看的也是愣了片刻,方纔想起,跪拜在了地上。
“臣儒兵郎將薛訥,叩見河中郡王。”
“哦,薛將軍,孤和李總管,盛副總管等候你多時了。”
擡起頭,李讓都是很熱情的讓薛訥免禮平身,還把他拉到了沙盤前,指着詳細的美索不達米亞沙盤說道。
“如今孤正愁前線迷茫,你究竟帶來了什麼消息!”
跟着李讓的話,沙盤前七八個閩軍重將也是關切的看了過來。
李讓到了,帶來了河中都護府四萬大軍,這些軍隊絕大部分都是招納中亞本地部族,突厥人,阿蘭人,閃人等遊牧民族,以唐人爲骨幹組建起的騎兵,一下子讓前線軍隊增加到了快十萬。
可如此大軍在手,閩軍依舊不敢輕易進攻,無他,波斯帝國遺留下的城市雖然是固定的,可阿拉伯人一大部分卻是流動的,閩軍摸不清阿拉伯人主力究竟在哪兒,上一次阿拉伯帝國討伐戰,三十多萬閩軍就是敗在孤軍深入以及沙漠狼羣們在伊斯蘭號召下恐怖的動員力來。
得到巴士拉信使第一時間,薛訥就焦急帶着他往中軍趕去,所以李讓等人得到消息不過早十幾分鍾,報信的巡邏騎兵也沒有說清楚情況,也難怪一羣閩軍大將都是這般心急如焚。
面對衆人的關切,薛訥也沒賣關子,乾脆的鞠躬一行禮道:“據末將所知,薩拉丁的主力大約匯聚在了波斯灣,正在着重攻打巴士拉城,具體事宜,還要詢問阿拉伯巴士拉總督派來的信使。”
“宣!”
李讓急迫的聲音中,片刻後那個死裡逃生的信使就被帶了上來,這人也真是硬漢,昨夜,被俘獲後阿曼貴族曾經用烙鐵烙的他全身血肉模糊,又經歷一天一夜的狂奔,此時這個阿拉伯人身上已經有感染流膿的難聞氣味,包裹在閩國燥熱的重甲中,這人依舊堅挺的被攙扶上來中軍。
一個阿拉伯通譯流利的翻譯中,巴士拉信使硬挺的深深一鞠躬,迅速自我介紹起來。
“本使節是阿拉伯帝國麾下巴士拉總督裁德將軍派來,向大閩求救的,沙漠賊寇薩拉丁,本貧賤下戶而已,冒天下之大不韙妄稱哈里發,又率領也門,阿曼的賊寇攻打我帝國總督區巴士拉。”
“大馬士革蒙塵,哈里發侯傑陛下生死不知,我軍困頓,裁德大人希望大閩看在與我家哈里發一貫的友好情意,出兵救援巴士拉!”
這一番話巴士拉信使說的倒是聲情並茂,可多數都是扯淡,大閩與阿拉伯人的和平共處情意,仇意還差不多,尤其對於大閩最大的叛徒侯傑,朝野恨不得把他食肉寢皮。
可國與國之間關係,仇恨不常在,利益卻是永恆的,聽着巴士拉使節的一番外交辭令,李讓也不去糾正,而是急切的詢問道。
“圍攻巴士拉的,究竟有薩拉丁多少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