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門阿曼的阿拉伯人要想在美索不達米亞的新月沃土立下足生根,首要面對的就是庫法城,這座他們曾經攻取下的城池,而對於薩拉丁他們這些阿拉伯半島漠南的窮親戚,阿拔斯王朝明顯着重防禦過,在巴士拉與庫法設置重兵,徵調麥加麥地那子弟進行防禦。
其中阿拉伯帝國最倚重的還是庫法總督齊雅德,此人出身倭馬亞家族,甚至是穆阿維葉同父異母的兄弟,不過齊雅德的母親是個妓女,低賤的出身讓她得不到倭馬亞家族承認。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正是因爲這種排斥,政治大清洗時候齊雅德逃過了一劫,而且因爲麥加貴族殘餘勢力不得不投靠在他手下,侯傑開始拉攏他,爲他謀取了庫法總督的職位。
齊雅德手中大約有兩萬麥加子弟兵,絕大部分是參與過帝國大擴張,擊破過波斯,拜占庭兩大帝國的老兵,而且每年侯傑超量撥給他的錢糧,以及美索不達米亞富裕的農業手工業產量,各地軍閥中,齊雅德算是最富裕的,有足夠的利益拉攏周邊靠近沙漠的貝都因部落。
大閩沒有入侵這幾年,薩拉丁沒少與齊雅德爭鬥,還是敗多勝少那種,一直以來薩拉丁想在後世伊拉克地區取得一塊飛地的願望都被齊雅德頂了回去。薩拉丁年年秋冬跨越沙漠出兵伊拉克,春夏酷熱之時也門人退回漠南齊雅德又把失去的邊境地區一塊不少的收回來,年年拉鋸。
如此僵局氣的薩拉丁不止一次當衆發誓要殺了齊雅德。
這個時候他最落魄的時候,讓他去投靠齊雅德?還真比殺了他還難受。
可是,後路已經被堵住了,在齊雅德的封鎖下和閩人的追擊下越過沙漠逃回漠南?門外這六七萬人,能逃回去六七千都算安拉庇佑了,君不見穆阿維葉十多萬大軍被閩人逼進內夫得沙漠,還不到去也門的一半路途,這逃回大馬士革的還不到五千人,絕大部分乾渴死在了殘酷的沙漠中,成爲一具枯骨。
門外,還隱隱約約能聽到河對岸閩人那數量令人絕望的大軍沸騰一般的歡呼聲,此時眼前的半個駱駝已經完全烤熟,散發出油脂的香味,只不過低着頭二十多個沙漠豪傑此時一個有胃口的都沒有,全都低沉的思考着後路。
腦海中隱隱出現路過內夫得沙漠深處,看到的枯骨,整個軍團整個部落的渴死在沙漠中,人和駱駝曬得沒有一絲水分的屍骸疊加在一起,最邊緣的死屍還圓睜着已經曬得乾癟了的眼睛,對着遠處不知道是海市蜃樓還是什麼,絕望的伸着手臂張口吶喊的模樣,想想伯爾克就覺得不寒而慄。
拎着一條駱駝腿,在往來兵士咽口水的羨慕注視下,伯克爾雙目無神搖晃着向自己的帳篷走去。
河對岸,歡呼過後,閩軍又是忙碌起來,一門門黑洞洞,在陽光下閃耀着寒光的鑄鐵閩國炮開始被軍士廢力搬運到河岸邊,用沙袋墊上,殺機騰騰的對着河對岸貝都因軍營,優良完善的軍事工程下,一個個熟練工匠指揮着府兵們用隨軍木板打造着一個個大傢伙。
遠遠眺望去,堅硬的興都庫什山脈雪松固定下,帶着包裹牛皮大輪子的浮橋車緩緩露出雛形,就算不懂什麼軍事工程學,隔着河岸巴望着的貝都因騎兵們,依舊能想象得到一旦進攻開始,閩人的步兵騎兵會如何迅速通過這龐然大物浮橋,殺到對岸來。
看似天險的阿拉伯河根本起不到什麼效果。
一股絕望的氣息瀰漫在全軍上下,更多人將從巴士拉逃出來的部族圍在中央,聽他們誇張講述閩軍有多麼多麼可怕,能鼻噴煙火,力大無窮,刀槍不入之類,鬧得人心惶惶。
平日裡凶神惡煞的軍官們也不去阻攔,他們比平常人擁有着更多嗅覺,不少人已經暗暗去準備如何逃脫性命,哪兒還有心思管理軍心。
不過一個人堆裡,大羣的部落兵正衆星拱月一般圍攏在個敗兵身邊,聽他唾沫星飛濺的吹噓着唐人如何如何不可戰勝,爲自己失敗找理由,冷不丁,一雙手扒開了擁擠在一起的幾雙肩膀。
“閩人真那麼可怕?”
沙啞的聲音,帶着些許蠻橫的語氣,一下子令圍觀的部落兵們激靈靈的哆嗦起來,那個敗兵也是聲音戛然而止,僵硬的回過頭去,卻感覺一股涼氣兒從後背絲絲的冒了起來。
滿是橫肉鼓鼓的臉上帶着一縷血痕,哪怕笑着都有種鱷魚吞噬活人前那種令人心寒的微笑,不是大酋長伯克爾還是哪個?
敗兵可清晰的記着,曾經有一次與庫法軍爭鬥失敗,幾個敗兵逃了回來,就是伯克爾親手把他們幾個埋進沙子裡,用切肉的小刀劃破頭皮,然後塗抹上山蜂蜜,招引來了上萬沙漠火蟻。
那幾個敗兵又痛又麻又癢的慘叫足足持續了兩天兩夜,最後整個頭顱幾乎讓螞蟻吃成了骷髏,想着這等回憶,那敗兵一時間也覺得自己腦門痛癢起來,卻不敢撓,整個人都顫抖的控制不住身體,呆在了那裡。
“你們都散開吧,過不了多久閩人就要打過來了,不想死就好好準備準備,老夫找這個兄弟聊聊,好帶領大家找一條生路。”
伯克爾的吆喝聲中,圍觀的部落兵還真是如蒙大赦,嘩的一下四散而去,沒了旁人,伯克爾還是一副笑臉對着那個敗兵勾了勾手指頭:“跟老夫來,給我說說閩軍的情況。”
明明心頭抗拒到了極點,恨不得立馬轉身逃走,可心裡的恐懼依舊像一條鐵鏈那樣,牽着那個又累又渴的敗兵,不由自主的跟着伯克爾,去了彷彿火獄入口一般他的中軍帳篷。
不過,倒是沒有意料中的大刑伺候,反倒是一盤子切好的駱駝肉,甚至還有一袋好煙,半路上遇到閩人丟棄的菸草,絕大部分都被薩拉丁收歸自己腰包,就連伯克爾所有的分量都是極少的,比看到一盤子肉還要誘惑,那個敗兵繞是恐懼,那個敗兵還是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
“來來,別客氣,吃,還有這煙,飯後一口煙,賽過活神仙啊,哈哈。”
笑的很肉疼,伯克爾把兩樣東西都推了過去,可是看着盤子裡的肉,菸袋裡比黃金還珍貴的菸草,敗兵腿肚子又是劇烈的哆嗦了起來,狼吞虎嚥啃了兩塊肉,又吸了一口煙嗆得直咳嗽後,敗兵再也忍不住恐懼,乾脆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倒在了地上,帶着哭腔磕着頭叫嚷道。
“大酋長,小人知道錯了,小人不應該苟活回來,應該與閩人拼了,求您給我一個機會吧,讓我這就游到河對岸,與那些閩國異教徒拼死一站,以贖清罪過。”
眼看着眼前這傢伙磕頭跟個麪包蟲一樣,腦門都破了,愣了一下,伯克爾趕忙又是難看的笑着擺了擺手:“贖罪?不。不,孩子,閩人不可戰勝,你也是拼盡全力了,安拉也會寬恕你的。”
一向以恐怖著稱的大酋長那麼好說話?不可置信的擡起頭,敗兵驚訝的看着伯克爾滿是橫肉還有疤痕,怎麼都不想好人一張老臉。
也是足足扭捏了一下,伯克爾方纔遲疑又有些害羞恐懼的對着敗兵問道:“你說,是巴士拉總督裁德率兵第一個發起了攻擊,閩人是不是重用了他,閩軍是否相信咱們阿拉伯人?”
磕磕絆絆的說完,伯克爾難看的臉色上堆滿了緊張與期待,足足讓那敗兵傻了半分鐘。
不過能跑出來的,到底是機靈之輩,冷不丁反應過來,敗兵立馬諂媚的笑成了一朵花。
“沒錯沒錯,閩人對巴士拉總督信任有加,不但沒有剝奪他的軍隊,還給了不少好東西,高頭大馬,唐人的美女,菸草,對,還有菸草,抽不完的菸草,那天我還看到唐人的主帥,什麼君王李讓大人親自和裁德總督勾肩搭背出來,那什麼君王,好像就是大閩沙汗沙萬王之王閩王的兒子”
順嘴一通胡編,那個敗兵彷彿自己真看到一般,真的假的攔不住嘴就都禿嚕了出去,不過聽到伯克爾耳中,彷彿如聞仙音,瞳孔放光的猛地點頭連連,甚至還站起來轉了兩個圈子,最後,方纔咬着牙猛地下定決心那樣,回頭又是猛地把住了敗兵的肩膀,神情激動的問道:“你說,你能遊過阿拉伯河,去找閩軍?”
剛剛還以爲能逃過一劫,沒想到伯克爾真的逼他去過河與閩人拼了,那敗兵當即臉都嚇白了,卻不敢拒絕,淹死也比被割開頭皮,活生生被螞蟻吃掉強啊
眼看着敗兵答應,伯克爾又是大喜,大笑着拍着敗兵的肩膀說道:“好,好,以後你就是我伯克爾的兄弟了,以後,誰再敢動你,就是與我伯克爾過不去,拼着部落復仇,我也要幫你出頭”
事情大起大落的太快,那個敗兵腦袋以至於完全轉不過來彎,但見兇狠殘忍的也門部落酋長趴在敗兵耳旁,輕輕耳語起來,聽的那機靈鬼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半是恐懼,半又是無比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