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人不是總倒黴的,經歷了一天血戰,姚崇與宋璟總算迎來了點好運氣。
迎着如血一般慘烈的夕陽,一杆閩字玄黑大旗都染上了些許壯烈色彩,踐踏着輕快的腳步,一支裝甲整齊的閩軍騎兵援軍也是姍姍來遲,殺到了同裡鎮前,剛剛的喊殺聲就是他們發出的。
畢竟是來搶劫求財的,不是來拼命的,終於,已經對劫掠同裡鎮失去了希望,盤踞了一天一無所獲的貝都因沙盜又飢又渴,疲憊的向後退卻。
支援的閩軍騎兵同樣也沒有追擊的慾望,搖旗吶喊一陣,便也收了兵。
幸虧姚崇與宋璟回來的早,不然預備好的流沙連自己人都坑了,急忙派信使說明情況,然後打開寨門鋪上地板,同樣疲憊了一天的大閩騎兵緩緩進入了同裡鎮,在鎮兵引領下去兵營休息。
姚崇與宋璟兩人親自等候在門口,不多時,一個牽着匹頗爲神駿的黑馬啓稟大將闊步走上來,二話不說,張開臂膀就是給兩人一個熊抱,擁抱在一起三人立馬發出了爽朗的大笑聲。
是薛訥。
閩軍在阿拉伯半島的防禦體系就是如此,很類似於古羅馬的萊茵河防線,步兵沿着一個個綠洲防禦,佔據當地水源地作爲駐紮點,逐步發展城鎮,另外單獨組建幾支機動騎兵,不斷巡視這些閩軍據點。
一旦有外地入侵,憑藉着堡壘寨牆,一時半刻沙盜部落也攻不破市鎮,拖延到機動軍隊來支援,幾乎沒有打不贏的。
就算有時候有的沙盜部落僥倖攻破了閩人城鎮,幾路趕過來合圍的閩軍騎兵也能將被劫掠的財務奪回來。
人不吃飯可以活七天以上,不喝水三天就會渴死,沙漠裡,水甚至比黃金都要貴重,就是憑藉着掌控一個個水源,李讓的都督府纔會如此迅速在阿拉伯半島打開局面。
薛訥如今已經是李讓頗爲倚重的將領了,他麾下有騎兵一萬,管理着相當於後世阿聯酋這一片,都護府二分之一的領土策應,他還是姚崇宋璟兩人的老上司兼難友,剛剛經歷了一天血戰,能遇上薛訥親自領兵來援,倒也是意外之喜。
寒暄了一陣後,薛訥被兩人請進狹小的指揮所,太陽落下地平線,燥熱了一天的大漠終於涼爽了下來,一個小火爐上燒烤着駱駝肉滋滋的滴着油水,當地人用椰棗釀的低度酒也算可口怡人,品着美酒,與老朋友談論着,倒也算是趣事。
撂下酒杯,聽着宋璟敘述着今天的戰況,薛訥忍不住樂着給了他還鼓鼓囊囊的肚子一拳頭,笑道:“小子你可以啊!今天一天殺敵兩百多,還抓住一百來個,按這個速度,用不了多久你又升官了!”
“哪裡哪裡,還不是大家的功勞。”
趕忙謙虛着擺着手,宋璟的門牙卻都笑着露了出來,情不自禁的向北眺望了下。
相比這胖子心思簡單,姚崇明顯想的多了點,思慮了下,姚崇也忍不住放下酒杯,頗有些疑慮的詢問道:“薛大哥,爲什麼這次你親自帶兵過來救援,而且,來的還如此迅速?”
薛訥可是左阿拉伯路宣撫使,相當於地方軍區司令了,方圓幾百裡都歸他管,就算同裡鎮相對重要,也犯不着他這個級別親自來救援。
況且按照路程,從同裡鎮發出被攻擊的求救信號,至少需要一天時間,救援騎兵才能趕過來,傍晚就到,薛訥除非會未卜先知。
“還不是薛大哥擔心咱們!”明顯想的沒姚崇那麼多,宋璟大大咧咧的擺了擺手,聽的薛訥卻是無奈苦笑着搖了搖頭。
“老子也想這麼回答,可惜,還真不是爲了你們。”
瞳孔中流露出了些許擔憂,薛訥那張方方正正的臉龐上滿是憂慮的解釋道:“這幾天,不光你們同裡鎮被攻擊了,二里,四里,八里堡,十八里鋪,三十二里臺這些大閩據點都被攻擊了,都督府加急下令,各路騎兵全線出動,抗擊入侵,從昨夜在三十二里臺擊敗了前來劫掠的幾百人貝都因部落兵,我就直接向你們這個方向趕過來了,一天打了三仗,正好到你們這裡收個尾。”
薛訥一番解釋,聽的姚崇宋璟兩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如今李讓打下的地盤,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聽薛訥敘述的,至少有數萬貝都因部落兵向大閩邊境進犯,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戰爭有時候並沒有人們印象中的千軍萬馬搏殺,零碎的很,在同裡鎮,很大一部分時間,姚崇與宋璟對付的都是幾個或者幾十個越境過來搶劫的貝都因強盜,阿拉伯半島地廣人稀,發動這等規模進攻,差不多一半的貝都因部落都參與其中了,想着,宋璟趕忙急切的詢問道:“那裁德呢?大閩可是冊封他爲阿拉伯哈里發的,他沒約束住這些貝都因部落嗎?”
李讓攻略阿拉伯半島,依靠的就是裁德的巴士拉兵還有戰爭中俘獲的也門兵組成的僱傭軍,進入半島後,裁德又招募了不少廣闊的內夫得沙漠中游牧部落,以他的威望,挺進阿拉伯半島中部的哈尼法谷底平原,在古阿拉伯王朝廢棄的都城利雅得稱哈里發。
裁德的阿拉伯王國與大閩呈現的一種很緊密的聯盟關係,阿拉伯半島嚴重缺乏食物與水,就算哈尼法谷底擁有一片廣袤的農耕區,也滿足不了食物供應,更多的還要依靠大閩接濟。
裁德也是依靠與閩國貿易來的稻米,小麥來收買拉攏中東部的沙漠部族,才維持住自己的統治,在他的拉攏下,小半年時間,已經很少有貝都因部落再去侵犯閩人城鎮了。
突然間,內夫得的阿拉伯部族再次對大閩敵視起來,八層原因,估計都得與與裁德有關,果然,在姚崇與宋璟驚奇的注視下,薛訥確定的點了點頭。
“猜的沒錯,老裁德上個月死了!”
巴士拉總督裁德,從穆罕默德在世時候,就已經皈依伊斯蘭了,還經歷了大擴張時期,可以算是個老牌輔士了,辛苦征戰了半輩子,好不容易到了他最風光時候,才小半年就死了只能說他命中沒有這個福報。
而且老裁德死了不說,還把他的盟友坑苦了。沒了剛來時候的高興情緒,隨意的將一塊烤好駝肉丟進嘴裡,薛訥沉悶的甕聲甕氣說着。
“繼承老裁德位置的部將卜斯曼須包藏禍心,與我大閩爲難,還和西面麥加的侯賽因相互勾結,現在都督府也是亂成一團了,河中郡王被各地襲擾弄得焦頭爛額,火冒三丈,都督府正在集結兵力,估計用不了,河中都護府主力就又要出兵利雅得了。”
時局變化如此之快,就連心機敏捷的姚崇都忍不住感慨世事無常,可誰都沒注意到,聽着這個壞消息,宋璟卻是眼前一亮。
到處都是貝都因人入寇的部落,明天一早,薛訥還要向西繼續進兵,所以晚上與姚崇宋璟兩個聊了一小會天,就早早回去睡了,血戰了一下午,姚崇同樣累的骨頭都要斷了,沙漠裡水太缺乏,就算將軍,洗澡也是個奢侈行爲,學着當地貝都因部族用乾淨沙子在全身蹭了蹭,洗去血漬,然後用乾毛巾擦淨,姚崇同樣早早去休息了。
不過這一晚上,宋璟則是失眠了。
肥嘟嘟的身體來回在鎮上寨牆上走動,宋璟滿是苦思冥想樣子,弄得沿途的儒兵軍士都緊張了幾分,努力的挺直胸脯擺出一副精神模樣。
“宋大人,宋大人!”
也不知道宋璟轉了幾圈了,忽然怪聲怪調的喊聲猛地從寨牆下面傳了來,讓宋璟驚奇的探下頭,卻是鎮子裡原來的貝都因族長艾勒邁蓋。
跟着李讓挺進阿拉伯半島的,加上後方民夫也不過十來萬人,唐人數量又是少之又少,同裡鎮三千多居民中,也是由當地四個阿拉伯綠洲農耕部落組成的,閩人更是少數派。
不過閩人帶來了貿易,還給本地氏族提供工作,給酋長提供開發同裡金礦的股份與分紅,尤其,閩法不太束縛當地族羣,有了案情,絕大部分還是由古老的部族長老斷定,自由沒有被約束,當地阿拉伯人還是樂於在閩人通知之下的。
孟子曰:有恆產者有恆心。有了充足的糧食與繁忙的工作,原本彪悍善斗的阿拉伯人反倒安穩了下來,經常跑到海邊談生意,艾勒邁蓋還學會了不少簡單的唐語,他更是鎮守府的常客,所以看到他來,宋璟也不稀奇,丟開了心思拍了拍巴掌就從寨牆上跳了下來,又是漫不經心的踱步到了這個鬍子頭髮一片白的阿拉伯老滑頭面前。
“老艾,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不會是你又偷稅漏稅讓海關扣下了吧!這次本都尉可無論如何幫不了你了!”
“我在您老心目中就這形象啊!”悲催的,阿拉伯老滑頭一撮牙花子,難看的叫屈着,不過僅僅片刻,興奮又是在他臉上洋溢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兩邊沒人,艾勒邁蓋又是興奮的把嘴貼到了滿是好奇的宋璟大耳垂兒旁邊。
“有人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