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盆寶貴的水被隨意潑灑在了沙地上。
沒等哼着小調的親衛愉悅的回過身去,一個沙包大,多肉卻有力的拳頭就恨恨地打在了他臉上,打的那波斯親衛硬生生吐出一顆牙,頭昏腦漲的摔倒了地上。
“兀那蠻子,你幹什麼?”
“找事是不?”
拎着水盆還在倒水的幾個李疇親衛立馬火冒三丈的涌了過來,水盆扔在一邊,一個個拳頭虎虎生風的奔着宋璟臉上招呼過來,他們一個個跟着李疇身邊橫行慣了,也不在乎宋璟這個司馬不司馬。
可也正是跟着李疇身邊廝混久了,這幫地痞一樣的兵好久都沒上過戰場,而宋璟?從出設拉子開始,意識到了戰場的殘酷性,他就是天天苦練自己,已經早已不是吳下阿蒙了,已經起了一層老繭的拳頭揮舞的虎虎生風,皮糙肉厚的就算挨幾拳頭也感覺不出來,三拳兩腳下去,一羣孬種好叫他一個人打的直哼哼。
“老,老子可是右將軍的人,敢打老子,你,你活的不耐煩了吧?”
打不動趴在地上,缺了一顆牙的波斯親衛又用漏風的嘴狗仗人勢的叫嚷起來,誰知道聽的宋璟更是冷笑。
“老子就是右軍司馬!”大拇指很牛逼的直着胸口,宋璟簡直是獰笑着哼哼起來:“軍令如山,管你們是誰的人,戰時嚴重浪費資源,死罪!”
看着一地木盆把沙土都潑溼了一片,在想着自己麾下的將士嘴脣夠乾裂的模樣,宋景簡直火冒三丈,怒氣衝衝的指着幾人喝罵道:“老子現在就把你們拖到全軍面前,老子敢不敢殺人,咱們儘管試試。”
也知道大軍乾渴的厲害,看着宋璟真的殺機騰騰走過來,幾個親衛終於徹底害怕了,漏風嘴直接把腦袋縮在了胳膊下面,後面一個也不知道哪個世家的小兵差不點沒嚇哭了,哆哆嗦嗦的申辯着。
“是,是右將軍交代我們出來倒髒水的,不管我們的事啊!”
“右將軍?”
明顯愣了一下,回想着下午李疇的所作所爲,片刻宋璟再一次火冒三丈,撇下了幾個倒黴鬼,氣沖沖奔着中軍又是走了去。
眼看着他寬厚的背影越走越遠,幾個親兵都是清醒的吐出一口濁氣來,旋即漏風親兵膽兒又大了,不屑的吐出一口唾沫。
“呸,一個小小的司馬還敢管老子,等死吧!大將軍一怒,還不扒了你的皮!哎呦……”
沒等叫囂完,斷牙神經的跳動又是疼的那個親兵臉都扭曲了。
…………
中軍大帳到現在還點着燈火,裡面也是人影晃動,數十個鐵甲親衛單手執拿着長槊來回的巡邏着,冷不丁一個胖乎乎的身影闖進來,短暫的爭吵後,緊閉的中軍帳篷門猛地被撩開。
“拜見右將軍。”
滿肚子火,拜見宋璟都帶了幾分火氣,語氣不善的叫嚷着,可旋即擡起頭,宋璟的眼睛又是瞪的溜圓,幾乎冒出火來。
大半夜,李疇的確還在操勞着,可他操勞的不是軍務。
一大桶洗澡水丟在一旁,幾盆清水放在左右,抱着白天穿過的銀狻猊甲,李疇滿臉心疼的用溼布一片一片的仔細擦拭着,一盆水纔剛剛髒一點,他又是換來了另一盆,宋璟進來帶起點沙土,心疼的右將軍小心吹了半天,這纔不耐煩的擡起頭。
“早知道就不用那髒水乘涼了,我的寶甲啊!”
又是自顧自的抱怨一句,李疇方纔終於回過神,瞄了宋璟一眼,淡淡的說道:“哦,是你,做了恆河水綠飄春意,一片綠風送爽來的沙河宋璟。”
“這麼晚了,找本將軍做什麼?”
言語中一股傲慢之意,不言而喻,聽的宋璟更是怒氣攻心,激動的指着帳篷外叫嚷着:“右將軍,大軍在乾渴着,末將的麾下一天僅僅喝了半碗水,如今大軍在外征討逆賊,你卻如此奢侈,你對得起對您付以重望的河中郡王嗎?”
“不就一點水嗎?”
絲毫愧色都沒有,李疇反而也是惱火的站了起來,指着自己胸口怒氣衝衝的叫嚷起來:“你知道本將軍是誰嗎?蜀王六子,當今閩王的侄子!河中郡王的堂兄!本將軍身份如此高貴,如果不及時清洗,玷污了皇家威嚴,你擔待得起嗎?”
說着,李疇又是心痛的碰起了那身狻猊甲,肉疼的臉直顫抖叫嚷道:“貴人就應該有貴人樣,就不應該爲了一時體恤軍士用髒水沖涼,我的寶甲啊!這個是大行皇帝征討高句麗時候賜予我父,我父再賜予我的傳家寶甲啊!”
看的腦門上青筋都直跳,宋璟再次惱火的抱拳叫嚷道:“右將軍,你現在是利雅得道行軍總管,全軍統帥!您難道不考慮考慮將士們的心情嗎?”
“當兵就是爲了吃苦的!大閩軍餉厚祿養着,吃點苦就叫苦連天,成何體統,不就少喝點水嗎?再敢括噪,本將軍連明天的水也停了!”
李疇聲色俱厲的叫嚷,氣的宋璟簡直說不出話來,脾氣裡的耿直完全爆發出來,拳頭捏的咯咯作響,宋璟氣喘如牛,紅着眼睛就要再與李疇理論,冷不防這個時候,營外西方,劇烈的喧譁聲如同鬧事一般傳了來。
焦急的出了帳篷,遠遠眺望着西方火光點點,宋璟三步並兩步的竄上了一旁高臺,可僅僅張望了一會,他又是放下心來。
可沒等宋璟再回帳篷,把寶貝家傳寶甲塞回箱子的李疇卻已經怒氣衝衝的跑了出來。
“膽敢攻打本將軍大軍,活膩了!來人,傳我命令,吹起軍號,號召全軍起牀出擊,本將軍定要讓這些沙漠蠻夷有來無回!”
聽着李疇中氣十足的叫嚷,宋璟卻差不點兒腦袋一大從高臺掉下來,趕忙連滾帶爬又是追着光着一隻腳就要跳上戰馬的李疇高喊道:“將軍,襲擾的蠻夷火把凌亂,星星點點,明顯僅僅是小部落過來,派幾百輕騎趕他們走就行了。”
“大軍疲憊乾渴了一天,實在不應該把全軍都驚動啊!”
急得差不點沒嘔心瀝血了,宋璟進諫的聲音都帶了些許哀求,可這會兒正氣盛,還和他有了矛盾的李疇哪兒聽的進去,充耳不聞的打着戰馬屁股,一股腦就跑向了軍營西方。
淒涼的起軍號到底響了起來,十六面軍鼓也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響聲,劇烈的節奏中,到底訓練有素的大閩遠征軍將士一個個飛速穿戴起盔甲來,抓起武器就向各自軍官匯聚過去,轉眼間,被打擾了好夢的突厥輕騎兵第一批怒氣衝衝的殺出營地去。
摸着黑,上千支羽箭對着在軍營外吶喊射箭的貝都因人狠狠紮了過去,當即響起了一片慘叫聲。
大約兩柱香的時間,牽着戰馬的閩軍步兵也是如同白鶴的兩翼那樣,兇狠的從兩面衝出軍營,包抄了過去,火把晃動,頃刻間崩潰了的貝都因輕騎兵哭喊着向西方逃去。
“哈哈,沙寇也不過如此,在我大閩天軍面前,還試試倉皇北顧,落荒而逃,哈哈哈哈!”
最後騎着馬出了軍營,眺望着遠去的貝都因輕騎兵,李疇囂張的大笑着,旋即又是得意的扭過頭去,對着副將王倫命令道:“寫報捷書,開元二年五月甲辰,河中都護府右將軍李疇率部與貝都因沙寇大戰,敗敵二十里而還!”
滿是得意揚揚的吩咐着,李疇渾然沒注意到,身邊的河中鐵騎,一個個彪悍的唐化遊牧民族,都是不住地打着哈欠。
李疇的大規模出戰到也不是沒有效果,亂箭射死了二十多號貝都因人,一個個腦袋都被李疇下令砍了下來,用竹竿挑着掛在親信隊列中,儼然一副常勝將軍模樣。
而且死了這些人,似乎貝都因人也被嚇住了,整個夜晚都沒有再敢來襲擊。
只不過早上拔營起來後,吃過乾巴巴的早餐,一個個閩軍似乎又萎靡了幾分,搖搖晃晃的猶如遊魂那樣踏上道路,昨夜埋伏,追擊,平白折騰了他們到後半夜,直到凌晨,纔剛剛入睡一個多時辰,就又被起軍號叫了起來。
同樣頂着兩個黑眼圈,也是踉蹌的跟在隊列中,看着一個個晃動的猙獰人頭,宋璟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衡量得失,真的不值!
駱駝夾着的大閩遠征軍再一次形成了狹長的土龍,征塵滾滾的奔着利雅得殺去,昨夜那個乾涸的綠洲附近沙丘上,一個個黑影如同狼羣那樣冒了出來,警惕而兇殘的遠遠監視着,若即若離。
不遠的沙丘處,越來越多的貝都因輕騎,亦是向這裡匯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