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連山回來時候差不多已經下午一點了。
陸校尉最終還是沒熬過去,阿拉伯人的長箭從胸口後穿體而出,射破了他的肺,加上在箭頭用駱駝糞淬毒造成的感染,這麼遠距離陸校尉能一路撐回來,已經是個奇蹟了。
不過臨死前,這個可敬的無名小卒依舊撐着最後一口氣將情報留在了李業詡與盛連山的戰略地圖上。
因爲實在摸不到阿拉伯人主力的位置,這年代又沒有雷達,偵察機,李捷也不得不用出了笨辦法,以大馬士革爲中心,將各部幾乎全部的斥候騎兵全都撒了出去。
李業詡與盛連山的右路軍自然不在例外之中,陸校尉就是屬於右千牛衛踏白營,不要以爲斥候騎兵就弱於主力部隊,實際上能選入軍中斥候的都是最精悍的將士,因爲這些戰士不單要一對一的戰鬥中戰勝同樣強悍的敵軍斥候,還要學會一個人如何在荒野中生存下去。
可就是陸校尉這一百多精悍的斥候隊伍,派去約旦方向偵查不過三天,卻就這麼殘兵敗將的回了來,而且還帶回來了個極爲不利的消息。
“什麼?阿拉伯人奔我們來了!”
牛眼瞪得溜圓,拍着地圖,盛連山不可置信的蹦了起來,直到看到李業詡陰鬱的眼神,這才悻悻然坐了回去。
面上浮現出了憂慮,李業詡手掌輕撫着地圖,很是沉重的點着頭。
“陸校尉遭遇到了白幡數千,連營二十餘里,估計阿拉伯蠻騎不下十萬,連續放棄了半個敘利亞行省,侯賽因卻忽然奔我們來了,恐怕來者不善。”
“這裡的情況兄弟我已經飛鴿傳書給閩王,並且加派了八百里加急,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右路軍何去何從!”
不由得李業詡不擔憂,雖然他對自己的軍團有信心,卻也有自知之明,如今他的右路軍是閩軍最凸前的一部,方圓兩三百里之內,再沒有一支強力閩軍足夠來救援。
歷史上的確有漢之李陵輕車五千決戰匈奴十餘萬大軍,殺人上萬,箭罄方敗亡,可此時的阿拉伯騎兵可不是匈奴簡陋的騎兵,侯賽因接收了波斯與東羅馬帝國的科技文化,裝備不次於閩軍,而且侯賽因本人也是狡猾異常,能平定整個世界快五分之一的阿拉伯人,豈可小覷?
而李業詡如今擁有的五萬軍,三萬都是府兵,戰鬥力次於左右千牛衛,還多是步卒,真要打,恐怕是敵不過氣勢洶洶殺來的侯賽因大軍。
孤軍戰強敵,以步兵戰強騎,可不是李業詡願意看到的。
聽着李業詡憂慮的詢問,卻不想盛連山這莽夫卻是大大咧咧的一拍大腿:“怎麼辦?出兵迎戰唄。”
“老盛,你清醒點好不好,對方是至少十到十五萬的阿拉伯帝國精銳騎兵,當初迪拜城你又不是沒見過這些沙漠蠻夷拼起命的精神,當務之急是爲將士做想,尋一地方固守,等待陛下援軍!你要害死我們左右千牛衛還有身後這些府兵兄弟五萬多條性命嗎?收起你那逞強的急脾氣吧!”
如此事態緊急,李業詡也是惱火的一丁點面子沒給盛連山留,怒氣衝衝訓了他一大通,誰知道被噴了一頭口水的盛連山卻又憨乎乎的聳了聳肩。
“李兄你跑得過阿拉伯人騎兵嗎?”
這話問的李業詡啞然,雖然閩軍多馬,比歷朝歷代的軍隊馬匹裝備率都高,但也僅僅限於一人兩馬,況且後面還跟着三萬多地方府兵,有的人僅僅有騾子或者驢代步,是怎麼也跑不過一人數馬的阿拉伯人輕騎兵。
“況且這方圓百里之內,也沒有堅固的城池可以據守,頂多一個大圍子,騎兵一衝就垮,還不如突擊向前,在黎巴嫩山脈之內應戰阿拉伯人,山地還能限制住阿拉伯人輕騎兵的優勢,給我們爭取到一線生機。”
眼看着地圖上黎巴嫩山脈更深入內陸,更遠離救援的崎嶇山路,李業詡忍不住喃喃搖了搖頭。
“你真是瘋了!”
…………
黎巴嫩山絕大部分位於敘利亞行省下屬黎巴嫩大區之內,與地中海海岸幾乎平行,距離海大約百里,整個山脈高聳秀麗,峽谷曲折,到算是一處西亞風景秀麗之名山。
可此時閩軍已經完全顧不得看風景了,從昨天下午就焦急向這裡狂奔,行進了一晚上,僅僅休息了不到兩個時辰,快四萬多將士又是被叫醒挖掘着掩體與壕溝,每個人都是累的大汗淋漓。
“你真是……瘋了!”
用力一鐵鍬把堅硬的石塊從半山腰掘出來,狠狠丟到了山腳下,滿頭大汗的李業詡依舊喋喋不休的嘟囔着,聽的乾脆打了赤膊的盛連山卻是摸了把滿是油汗的腦門哈哈大笑。
“你們士人不常說,人生難得幾回狂嗎?如此風景秀麗之地,我盛連山能從晉中一介馬伕到如今的大將軍,就算戰死在這裡,又能如何?”
“我老盛狂過,哈哈!”
咧着滿是大鬍子的嘴,盛連山憨厚的笑聲震撼的山嶽都爲之震撼不已,看的李業詡都禁不住爲之心神搖曳。
盛連山這憨人的確沒有自己聰明,也沒有自己這般飽讀詩書,平日裡儘管兩人關係最好,李業詡有時候依舊會輕視甚至有點嫉妒這個傢伙,嫉妒這個傢伙處處不如自己,爵位官職卻都在自己之上。
如今看來,這個傢伙卻是有一點自己如何都趕不上,那就是這份來自遊俠的豪爽。
反正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擔憂又有什麼用,對着盛連山挑了下拇指,李業詡自己也跟着放鬆了起來,一面哼着山歌,一面輕快的輪着鐵鍬。
左右千牛衛中關隴移民不少,也許受到了主將的鼓舞,不知道誰也跟着哼唱起陝北的民謠來,不知不覺中,淒涼且哀傷的民謠飄蕩了整個山坡。
一條長數裡,半米來深的壕溝也是初見了雛形。
…………
兵法雲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阿拉伯輕騎兵絕對是這個時代最符合這條兵法的軍隊,沒有之一,兩天前遭遇了侯賽因的主力騎兵開始,當天下午這些沙漠中的佼佼者就穿越了上千裡,抵達了黎巴嫩山中。
土黃色的沙漠豪傑彷彿一羣遷徙的蝗蟲,打了數百年,代表着各個部族輝煌歷史的各色圖騰亦是招搖在其間,伊斯蘭賦予了這個堅韌的民族統一的思維,在沙漠中彼此劫掠廝殺了數百年的阿拉伯騎兵宛若一羣魔鬼那樣將自己鋒利的爪牙展露在世間。
披着黑色的哈里發衣袍,戴着金屬面具的侯賽因也一點都沒有特殊待遇,也像一個小兵那樣簡簡單單的騎着駱駝跟在隊伍中,如果非要論什麼特殊的話,跟隨在他身邊的阿拉伯衛士都格外的彪悍強壯。
哈里發這個詞語在阿拉伯人中也經歷了幾次變革,從最初安拉降臨到人間的領頭人經歷穆阿維葉,哈桑,侯傑逐步提升到世俗帝王的稱呼,如今,侯賽因卻似乎將它返璞歸真了,重新恢復了帶着阿拉伯人向外衝的大家領袖。
也真是這種簡樸,讓麥加,麥地那,什葉派,遜尼派,哈瓦利吉派等各派宿敵放下成見,重新統一在哈里發的大旗下共同對外。
侯賽因算得上大閩最難可怕的敵人。
不過這股熱血似乎有些過了頭,一面走着,一面賈布爾,阿布杜勒等一大羣阿拉伯帝國的軍事貴族還在不斷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哈里發,上一次咱們阿拉伯人不就是在神的帶領下團結在了一起,一鼓作氣把閩人打的屁滾尿流浮屍百里嗎?如今整個漢志都團結在了您的麾下,我們完全可以與閩人決一死戰,幹嘛要這麼東躲西藏的?”
“不!不!不!”
金屬面具蒙的聲音有些發悶,不過透過鐵面,還是能看到侯賽因的些許笑意。
“我的前任們,各國國王,各個梟雄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他們太過相信自己能擊敗閩人了,所以他們一一都倒在了閩王的劍下。”
“我之所以現在還活着,就是認清了與大閩的差距!大閩不可怕,不過卻如同大樹一樣,需要一刀一刀砍!”
就在一羣部族首領聽的雲山霧罩時候,冷不防前沿的貝都因輕騎焦急的奔馳了回來,離着老遠就大聲嚷嚷着。
“哈里發,前方遇到閩人埋伏!”
“這不,第一斧頭來了!”
苦惱的回過頭,看着自己的一羣擁簇信徒們,侯賽因的嗓音中卻是隱隱顯露出來些許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