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神情緊張的注視下,在阿拉伯人指揮官怪異的吼聲中,十六架配重投石機一齊發出了怒吼,配重忽然被放下,重力作用帶來的力量將投石臂另一段拴着的黑煙武器狠狠摔向了天空。
實際上這種投石裝置簡陋無比,然而卻帶着不符合這個時代的力量將上千個拖着黑煙尾巴的重物狠狠砸在了閩軍盾陣頭上。
將石頭等重物遠遠的拋射向敵人的城牆進行攻擊,早在公元前,不論東方還是西方的文明國度,已經紛紛開始了研究。
希臘羅馬人爲主的西方文明突出成就是扭力,運用動物的筋腱晾乾鞣製後擰成彈力巨大的繩索,或是裝備在弩炮弩臂上,或是運用在投石機的投臂下,羅馬人的殺人機器幾個世紀曾經令人歐洲大陸各族膽戰心驚。
而華夏則比較多的體現在了人力,成百上千的軍人猛地拉動繩索,將槓桿一樣的投石臂狠狠甩出去,後世幾百年後的襄陽,宋軍就是利用這種投石機打退了數次蒙古大軍的進攻,而南宋釣魚城,宋軍七梢砲更是擊斃了不可一世的蒙古大汗蒙哥。
不過,就是眼前阿拉伯人運用的武器扭轉了歷史,西域人阿老馬丁,亦思馬因爲蒙古大軍造回回炮,擊垮了襄陽的抵抗,一舉滅亡了宋室。
早在李捷沒研究出火炮的時候,這種巨大而沉重的傢伙事兒是閩軍主要攻城武器,曾經用於與阿拉伯人的交手中,也敬佩阿拉伯人的學習能力與創造能力,竟然憑着些許印象仿照出了這種殺人武器,倒是落在了閩人自己頭上。
沉重的投射力遠及千步,甚至超越了閩軍攜帶的虎蹲炮,散落的碎石流星火雨一樣砸在了閩軍盾陣上,呼嘯的聲音,砸的閩軍如暴雨中的荷葉那樣,在密集的雨點中盾牌顫抖不停。
可就在李業詡都感同身受的咬緊牙關中,傷亡出奇的小,僅僅有幾個倒黴蛋被砸破了頭燙了手。
這已經是開戰中第幾次李業詡驚愕了,他纔不相信阿拉伯人會善良的對自己手下留情,不可置信中他焦慮的下令軍士收集阿拉伯人拋射的武器到他跟前,片刻之後,一大團黑色還在燃燒着散發濃煙的東西被送了過來,扒拉了兩下盤子,李業詡驚奇的叫嚷道。
“駱駝糞!”
用句後世時髦的網絡語言,阿拉伯人這是投翔了,乾枯發綠而且散發着些許臭味的,不是遊牧的貝都因人常用燃料幹駱駝糞還是什麼?
迷惑不解的把駱駝糞踩滅丟到腳底,眼看着阿拉伯人再一次上上了投石機,李業詡禁不住驚愕的叫嚷着:“阿拉伯人這究竟是要幹什麼?”
回答他的,則是下一波冒着黑煙,燃燒着的駱駝糞。
又有幾架巨大投石機被運來,一天時間,阿拉伯人執着的向閩軍投放了不知道多少筐燃燒着的駱駝糞,剛開始還不明所以的閩軍,很快見識到了其中的厲害。
消化透的植物纖維極其耐燃,越來越多的燃燒駱駝糞釋放出來大量青煙,燻烤的閩軍上下輕煙繚繞,到處都是劇烈的咳嗽聲,不少將士都是薰得雙目通紅。
尤其是煙火乾燥加重了脫水,每個人平均纔有幾口水,而一整天就算列陣沒有投入戰鬥,對體液的消耗量依舊是極大的,很快有軍士被薰暈倒地,連續的投擊下,脫水的軍士甚至成了排,下午時分,甚至連基本陣型都維持不住了,偌大的閩軍軍陣中到處都陷入了混亂中。
所有人都是雞飛狗跳的挖坑,把源源不斷冒着煙的駱駝糞埋在腳下。
這一天似乎格外的漫長,太陽懶洋洋的賴在天上不走,好半天,才磨蹭的落入地中海中,直到看不清了,阿拉伯人方纔意猶未盡的收起投石機。
偌大的閩軍軍中,不論精悍的左右千牛衛,還是普通的地方府兵,全都疲憊的累癱軟在了地上,渾身臭汗。
傍晚,阿拉伯人發射過來的駱駝糞又被摳了出來,被精疲力竭的閩軍點成了營火,維持了一天的秩序終究被打破了,乾渴難耐的閩軍不顧軍法的威脅,衝進了炊事部隊,成桶的飲水被強行打開,有的閩軍頭埋進去就不肯出來,四處都是一片搶奪的混亂,到最後李業詡與盛連山也不能阻止士兵飲水的渴望,只能喝令軍官強行彈壓,然後把水均分給各個營。
這一天,因爲乾渴脫水而死,被煙燻死的閩軍居然有八九百,甚至超過了昨日突襲殺傷阿拉伯人的數量,好不容易喝過了水,圍攏在篝火附近,偌大的軍團亦是士氣低落,一股頹廢的情緒瀰漫在陣列間。
中軍,輜重營,面對着幾百個空了的水桶,李業詡與盛連山亦是相對無言。
“不能這麼樣下去了,必須找到水,弄死阿拉伯人的投石車。”狠狠把一塊乾硬的餅子摔在了地上,沉默了半晌,盛連山惱火的站了起來,挎着刀就要往外走去,卻冷不防李業詡抓住了他的衣袖。
“李兄!這都什麼時候了……”扭過頭,盛連山焦慮的抱怨着,卻不想李業詡重重點了點頭。
“我把弓弩手佈置在營外壕溝中,虎蹲炮向前延伸,接應盛兄!一切拜託了!”
看着李業詡猛地抱拳一鞠躬,愣了下,盛連山亦是嚴肅的抱拳鞠躬還禮,片刻,兩人盔甲沉重,共同奔出了營。
壕溝邊上,精銳的左千牛衛騎兵聚攏在了一起,一千多騎挎着戰馬寂靜無聲,不少人的盔甲卻被卸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掛在馬鞍上幾個空桶皮囊。
三千弓弩手毒蛇那樣隱藏在了壕溝中,虎蹲炮手亦是抱着沉重的鐵炮,冒險向半山腰爬去。
“一會老子擊破阿拉伯人守衛之後,你們這羣小兔崽子儘管去水坑邊打水,然後拼命回來就成,不論什麼事兒,不許回頭!”
聲音竭力壓低,盛連山滿面陰沉的訓示着,聽着自家將軍的怒吼,一羣精騎則沉默的點這頭,夜色中,訓練有素的閩軍騎兵倒是顯露出一股尤爲攝人的氣勢。
“盛將軍,我家將軍說,一切佈置妥當!”
死寂中,一個看不清面孔的弩兵爬回了壕溝,也是壓低了嗓子叫嚷着,點了點頭後,沒再說什麼鼓舞士氣的豪言壯語,盛連山僅僅是沉默着牽着馬走到了最前列。
沒有什麼比將軍身先士卒更鼓舞士氣的了,注視着盛連山背後斗篷上特意用亮絲繡出來醒目的一塊白色,左千牛衛騎兵亦是握緊了武器鐵桶,亦步亦趨的跟在了他身後。
除了馬蹄踩踏着壕溝上木板噠噠作響,一聲異響都沒有。
小心的穿過了壕溝,在閩軍陣前稍稍整理下軍陣,對着前來送行的李業詡點點頭,盛連山變打算繼續悶頭下山。
誰知道,迎着身前呼呼吹向大海的沙漠陸風,左千牛衛的騎兵行進了不到半里,剎那間,一道火光卻是猛地在所有人眼簾中綻放出來,剎那間撕破了這個沒有光污染年代死寂的黑夜。
被發現了?
李業詡與盛連山的心臟幾乎同時重重一跳,下一刻,兩人又是同時掏出瞭望遠鏡眺望了下去。
但見下面的阿拉伯人如同螞蟻一般匆忙的四散走着,一堆又一堆的引火物,如干椰棗樹葉子,幹動物糞便,甚至戰死的駱駝,戰馬,不要的廢棄物全都拋到了火堆中,一條長長的火線幾乎照亮了整個前沿陣地。
不到片刻,順着夜風方向,大股大股的濃煙又是凝聚在了閩軍大營的上空,到了晚上,阿拉伯人的煙攻居然都沒有停歇。
“咳咳咳,這羣該死的蠻子!”
被煙燻得眼睛通紅,拉着躁動不安的戰馬,盛連山怒髮衝冠的惱火叫罵着,沉默着的左千牛衛精銳騎兵也是立刻咳嗽聲連成一片。
“盛將軍,咳咳……”
也是劇烈咳嗽着,眯着眼睛剛剛通報的弩兵又是焦急追了上來,離着老遠嚷嚷道:“敵方有備,李將軍讓標下通知您,襲擊取消。”
“哈!咳咳~讓老子待在山上聞他阿拉伯人煙味兒?還不如衝下去與敵酋廝殺一番!”
氣的火冒三丈,盛連山卻是根本沒有理會李業詡的信使,一面用衣袖捂住口鼻,一面惱怒的回頭對着麾下精騎高聲吶喊着。
“是男人的,跟老子下去砍了這些卑鄙的混蛋!”
跟着盛連山幾乎同時跨上戰馬,一千多精銳騎兵亦是毫不畏懼的吶喊着提前發動了衝鋒。
與其被煙燻死,還不如轟轟烈烈的跟阿拉伯人拼了呢!
沉重的馬蹄似乎震撼的黎巴嫩山都跟着顫動了起來,怎麼也沒想到閩人居然能突然殺下來,還在忙活點火的阿拉伯人愣了片刻後,轟然就向後驚恐叫嚷着散了開。
驅使戰馬狂奔出去,手中大棒狠狠打在連成一片的火堆上,緊跟着潰逃的阿拉伯人身後,盛連山怒吼的打出了滿天火星,滾燙的木屑當即燙的一大羣阿拉伯人慘叫着滿地打滾。
虎目中也是燃燒着熊熊怒火,帶着火苗的大棒一棍打的最前方阿拉伯人筋骨俱裂,盛連山怒吼着對麾下高舉起了大棒。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