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城,被化作臨時行宮的博陵崔氏大宅。
哪怕身在遼東戰場,李世民與國內的聯繫也沒有斷過,甚至掌控力更上一籌,徵遼這個敏感時刻,沒有人敢於做小動作,一旦被指責,可就是衆矢之的,沒辦法,大家都被隋煬帝第二次征討遼東,楊玄感叛亂的前車之鑑嚇怕了。
當然,不包括某些大膽的彪悍女人。
“照兒姐,就是這些了,遼東而來,太子呈送,陛下的御筆批文墊紙。”高牆大院的陰影中,一個小宮女小心翼翼的把一大疊沾染墨跡紙張遞到武媚娘手中。
沒有時間看,武媚娘反而是挽着小宮女的手,小聲親切的感謝道:“多謝妹妹了,照兒也知道妹妹是冒了奇險,我們朔王府上下都會記住的。”
“該感謝的是姐姐,如果不是姐姐,我在河東的父親,弟弟,都會餓死了,沒有姐姐幫忙,那個臭小子如何會做上官。”
“那也是阿郎有天分,不然的話就算照兒舉薦,沒有才能也是考覈不上的,不說這些了,妹妹趕緊回去吧,注意安全。”
“嗯!”
目送着小宮女沖沖消失在了院子中,左右打量了一下,武媚娘也是小心的把墊紙揣到了懷裡,左右打量一下,就用黑披風蓋住自己身軀,靜悄悄溜進了身後小房間中,不一會,宮中外出採買蔬菜的車子就在小房間後院行駛而去。
“哇~”
剛從車裡鑽出來,武媚娘立刻捂着嘴到一旁陰溝邊大吐特吐起來,慌得秦卿與綠珠趕忙圍到了一旁緊張關切着:“照兒姐,吧!”
“沒事,哇~”
又是吐了一大氣兒,武媚娘這才虛脫了一般晃了晃身體,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沒事,可能剛剛暈車了,快把張瞎子找來吧,趕快知道郎君在遼東怎麼樣了!”
猶豫了下,還是關心李捷的心思佔了上風,兩個丫頭飛快的跑回了府內,捂着肚子跟在後面,武媚娘則是滿臉苦笑,墊紙還沒拿呢!
所謂墊紙,就是墊在宣紙下用於吸取多餘墨汁的紙張,筆畫揮動間,原文自然留下了不少痕跡,不過有的地方墨跡深,有的地方丁點全無,看上去雜亂無比,辨別不清。
還好,朔王府收攏了不少江湖奇人,其中就包括了這位張瞎子,他奇就奇在雖然目盲,但觸覺異於常人,而且精通書法。
墊紙在一旁,一邊用左手撫摸着,披着道袍的張瞎子一面用右手奮筆疾書,不一會,一張張關於遼東情報甚至不少朝廷大事都被謄寫了出來,本來該被銷燬的墊紙小宮女還真偷出來了不少,在三個女人緊張關注中,張瞎子足足寫了小半個時辰。
“不辱使命。”最後一篇寫完,張瞎子後背都溼了,長長鬆了口氣後,張瞎子將手縮進道袍中,輕鬆說道,這時候秦卿趕緊滿是笑意上前,拍了拍小手答謝道:“勞煩張道人了,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就算眼睛看不見,金子還是能摸得出來的,顫巍巍端着盤子,張瞎子嘴都樂瓢了,客套都沒客套就下去了,三個丫頭也是巴不得他快走,急急忙忙拿起解讀的情報就讀了起來。
“哇,郎君真的攻下新城了,他,輕軍冒進,他怎麼這麼冒險呢!”
“哼,孫玉嬌那個賤女人可算立功了!這回可夠她得意的了!”一面看着,倆丫頭一面喋喋的嘟囔着,武媚娘也是禁不住跟着好笑捂着嘴,可惜沒笑多一會,強烈的嘔吐感再次襲來,捂着小嘴武媚娘就匆匆跑了出去。
“媚娘姐,沒事吧?”
眼看武媚娘回來腿都發軟了,秦卿和綠珠忍不住再次關心問道,擦了擦小嘴,武媚娘勉強笑着擺了擺手:“沒事的,勞煩兩位妹妹費心了,趕緊看戰報吧。”
“要是裴瑩妹子在就好了,她還能幫妹妹看看,不行,必須找個郎中看看!”說着,綠珠乾脆丟下戰報出了門,目送她離去,武媚娘終於是溫馨的笑了笑,伸手拈起了一份戰報,可惜不到一秒,武媚娘有神的眼睛就瞪的溜圓,不可置信的說着:“這,這怎麼可能?陛下明明答應了……”
“也難怪,難怪,這麼一來濮王就說的通了,哼哼,前朝楊文幹事件讓陛下自己傷心不已,如今他又來這一手!”驚愕過後,武媚孃的表情旋即變成了冷笑,恍然的點着頭,弄得秦卿頗爲好奇湊了過來,疑惑問道:“照兒姐,怎麼了?”
“秦卿妹妹,咱們再遼東所有項目馬上停止,等等,不要馬上停,繼續往裡投入,但是留好尾巴,做到撈一把就能抽身而退,不能讓朔王府經濟實力受到太大損失。”
“爲什麼,什麼?”捏起戰報,秦卿的雙眸也是瞪得溜圓,旋即氣憤的丟下了戰報,咬着銀牙說着:“我這就去辦,不過先要離開定州一陣子,這裡就拜託照兒姐了!”
“嗯,放心!”
秦卿行色匆忙離開了朔王府臨時駐地,思考了片刻後,武媚娘又是布開筆墨,急急忙忙寫了一篇書信,墨跡剛剛吹乾,立刻揮手喝令道:“這封書信,立刻快馬加鞭,送到遼東朔王手中。”
“可是,朔王令吾等保護王妃安全……”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了三個人影,聽着武媚孃的吩咐爲首那人黑麪罩下一雙眼睛立刻滿是難色,不過武媚娘卻是很的一拍桌子。
“十萬火急的大事,關乎朔王府生存問題,哪兒還有時間猶豫?本妃身在河北腹地,有數萬大軍簇擁,何來危險,速去!”
“喏!”在沒有由於,三個黑衣人接過書信,轉眼就消失在了屋內,打發走他們,武媚娘也是終於鬆了口氣,不過片刻之後,卻是捂着嘴難受的乾嘔了起來。
“該死,這個節骨眼上怎麼了!”
武媚娘鬱悶的直捶桌子,這時候,綠珠終於領着一個白鬍子老道士醫生走了進來。
“秦卿妹妹怎麼深夜出府了?”剛進來,綠珠就關心問着,想了想,武媚娘卻決定先隱瞞下來,僅僅勉強笑笑回答道:“生意上出了點事情。”
“哦。”也沒多問,綠珠就關切的把老道士推上去,有禮的拱手敬道:“照兒妹妹就麻煩大師了。”
“王妃客氣了,老朽的職責就是爲貴人們看病嗎!武貴人,還請伸出手來!”
老道士慈眉善目的切着脈搏,片刻後一絲驚奇閃過眼角,老道士立刻小聲講解起來,片刻後,武媚娘卻是驚喜的猛讓站了起來,略有些顫抖問着:“這,這是怎的嗎?”
“然也!”
“這是真的嗎?”門口,同樣也是個不可置信的語氣,秦卿不耐煩的掐着腰說道:“太子,小女子還能騙你不成?照兒姐病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那,她什麼病,孤要去探望一下!”滿是關切,李治急切的就要往府中闖去,不想秦卿再一次攔在了他面前。
“太子殿下,請您自重,照兒姐是朔王府女眷,如此深夜私闖,有傷名節!還望太子理解!”
聽着秦卿硬梆梆的阻攔,李治禁不住愣了好一會,眼看着朔王府門口守衛都是目光不善看了過來,太子爺不得不訕笑一下,無奈的撓了撓頭:“如此,是稚奴孟浪了,在下告退!”
太子步輦可算是一步一晃融進了夜色中,輕鬆的吐了口氣,秦卿笑嘻嘻拍了拍小手哼道:“可算把這個大蒼蠅打發走了,哼,枉我家郎君對你如此照顧,關鍵時刻連個屁都不放,以後再與你來往,本姑娘就不姓秦!”
“馬呢?還不快點牽來!”
咋咋呼呼中,秦卿百多護衛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哪怕緊閉着的定州城大門都隨着她小手中一塊紫金魚符而洞開,不過行色匆匆的秦卿沒有注意到,小巷中中,太子儀仗根本沒有走遠!
“孤是太子,半君!是!未來的之主,憑什麼孤想要的就是得不到?”
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嬉笑與親切,李治完全像變了個人一般,表情猙獰而扭曲,嚇得立在他身邊親信太監都是滿眼不可置信,不過跟隨着他的聲音,又一個陰仄仄的相聲卻是在李治耳邊飄蕩開來。
“是啊,殿下是太子,半君,當爲所欲爲,殿下想要的,他李捷不乖乖雙手奉上,就是罪過,不赦之罪!”
“你想說什麼?”滿是警惕,李治猛然回過頭,陰暗中,一個略微胖的人從暗處走出,原本應該很年輕的臉龐細看去卻已經有了點點皺紋,頭髮更是霜白了一般,陰沉桀驁的模樣,此人竟然是太子案中早該死去的駙馬都尉杜荷!
“很簡單,除掉了朔王,武媚娘就是太子的,除了武媚娘,還有朔王府碩大無比的財富,太子,您不覺得朔王的影響力如今已經太大了嗎?很輕易就能資助您修建大慈恩寺如此大工程,五原突厥,距離京師可不遠呢!”
心臟劇烈的抽搐着,一瞬間,李治瞳孔都瞪圓了,無比惱怒的低下頭呵斥道:“杜荷,如果不是你說能把前太子秘密隱藏的寶藏交給我,孤早就殺了你了,不要妄圖挑撥離間!”
“呵呵,臣僅僅是說說!”
“太子已經完了,臣還想再一次在陽光下呢,故此,忠貞諫言,太子採納與否,太子決斷!”還是那一幅令人討厭的笑容,杜荷慢悠悠的說道,再次愣了愣,李治低頭回了步攆上,兩隻拳頭捏的青筋暴起,被冷落在一旁,杜荷卻絲毫沒有沮喪,反而是嘴角噙起了冰冷的笑容。
哼,晉王,魏王,朔王,你們沒有一個好東西!還是那般令人不舒服的笑容,杜荷笑着蓋上了披風,騎着馬就慢悠悠跟了上來,跟隨太子依仗,很快消失在了濃郁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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