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深邃,就連擴招的紅葫蘆隊都清理好了逝者與重傷員,用兩根竹竿做成的擔架擡回了唐軍軍營,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目送着他們離去,還在整理戰亡者屍體的高句麗人卻禁不住側目不已。
看着堆放整齊收斂的死者,再看着自己一方扔麻袋般堆成一大堆的屍體,不知不覺中,安市城守軍的士氣就低落了一截,人人都是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羨慕的眼光中退回到唐軍大營中,這些紅葫蘆隊也沒有休息,陣亡者的屍首先是搜撿出隨身用品與名牌,然後全都用裹屍布包裹好,送到軍營一角的道場中。
真是道場,方圓一百多平方米插滿了道家各種標識的幡,旗。最中央,擺着香爐的供桌前,一個燃燒着烈烈大火泥土路子不斷冒着黑煙,陣亡者就是從這裡送入,放在鐵牀上練成灰燼,然後被道童取出,與名牌一齊封在小罈子中,待歸葬逝者鄉里。
這已經絕對算得上創舉了,冷兵器時代,條件簡陋,大部分死者都是就地埋葬,中國人的傳統觀念可是落葉歸根,魂歸故里,戰事慘烈,不能歸葬的戰友弄得軍人憤懣不平,如此纔有那麼多的孤魂野鬼傳說如今這一項朔王推出的德政,哪怕沒有火葬習俗的唐軍,依舊感恩戴德。
二十一個江南,長安請來的得道高人仙長或是站立舞劍,或是盤腿圍坐喃喃的祈禱着,曠古而神秘的祈禱聲音,隨着光火不斷舞動着長短身影,深深的神秘感籠罩着這一片道場中,讓送戰友而來,活着的唐軍同樣滿心虔誠,跪伏在地上祈禱着。
不光他們,唐軍中不少外族軍士更是被如此神秘氣息所吸引,跟着學着有模有樣跪地祈禱,虔誠的聲音中,倒是讓場中央舞劍作法的李淳風樂開了花,作爲欽天監,被李捷拉到戰場上,這牛鼻子老道最開始還不樂意呢,如今,他卻看到了壓倒佛教,傳播教義的希望。
嘿嘿,光頭和尚不願意來,就我們道士來,將來,如此多的善男信女,額,信男,皆出自我道門,看爾等還如何忽悠。
如果說道場超度給了死者精神慰藉,活着的人方面,李捷絕對安排的更過,激戰一天,整隊回營後,一大羣戰士都是拿着新發的大小竹筒拍成隊列圍到了營地左面一大圈兒木頭大房子裡,一勺肉湯,一勺醬菜,一大塊肉,一竹筒米飯,甚至立了功的將士還有一小碗高度酒喝,濃郁的酒香氣輕易就驅散了遼東冬日中的嚴寒。
要是今日戰陣斬殺首級了,福利還不止這些,用過晚飯,五百來個立功將士全都排着隊匯聚到了營地左側一大排長條木頭房子中,哪怕深夜了,木頭房子依舊有濃濃的蒸汽從縫隙中冒出,顯得頗爲火熱。
甚至就連堂堂皇帝李世民也在這一大排木頭房子中,當然,是給高級將領用的小間了,房間內,一百多塊大石頭堆了一地,都被熱乎乎的路子燒的燙手了,一面往石頭上噴着水,滿身黑毛都被汗水整齊打溼貼在身上的張超不無擔心回過頭勸道:“陛下,朔王可說了,風旋症患者真不適合這麼洗啊!”
“哪個混小子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朕說沒事就沒事!”蒸的白臉發紅,李世民卻滿是爽快的不耐煩說着,皇帝都擡出來了,張超也不得不閉上了嘴,繼續進行着他潑水大業,不過不一會,白霧籠罩的蒸汽中,一個跟李世民差不多的黑鬍子大白條卻是扭着屁股趕緊跑出來,抓起放在一旁的溫水盆嘩嘩潑在身上,不是江夏王李道宗還是那個?
“哈哈哈,江夏王輸了,老夫就說嘛,小白臉就是不經用,還得老夫這樣黑粗黑粗的,才能經受的住考驗,哇哈哈哈。”蹲在蒸汽中,黑的很有特色的盧國公程知節囂張惡俗的昂頭大笑着,聽的江夏王腦門上青筋直跳,其餘一圈兒“小白臉”大叔李世民,長孫無忌,劉弘基,張公謹等也是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不過話說回來,朔王這小娃娃弄得這東西還怪爽快的,熱氣這麼一蒸,再拿涼水一澆,哇哈哈,賽過活神仙啊!”還是笑的那般有特色,程知節很城管的步伐也跟着爬出了蒸汽,擠在直翻白眼的李道宗身邊拿起水盆就往自己滿是黑鬍子的大臉上澆,看着一羣“小白臉”大叔更加的鬱悶三分。
“程老貨,你自己也分明是憋不住了。”
“無恥!”
“斯文敗類!”
就連九五之尊李世民也禁不住暗罵一聲老貨,被罵了一圈,偏偏程知節還是那麼甘之如飴,挑着二皮臉就嘻哈的把冷水潑過去,當即又是弄得一陣雞飛狗跳。
不光是這一頭,高級將領浴池對面不遠處的將士公衆浴池同樣嘻嘻哈哈打鬧成一團。
這就是李捷獨有引進的福利,軍營澡堂,立功將士作爲獎勵也可以享受洗桑拿的待遇,當然,沒有皇帝國公們那麼高級,特意的火山石投放進去弄乾蒸汽,燒紅的鐵塊丟到水中弄起的滿屋子蒸汽依舊讓這幫傢伙洗的歡暢淋漓,折騰了一刻鐘才戀戀不捨出去,換下一波。
當然,沒有功勞的就享受不到蒸汽浴待遇了,饒是如此,大冷天洗一個熱水澡依舊讓唐軍將士歡呼不已。
爲軍隊置辦洗浴,可不光是爲了收攏人心,李捷還有他的考慮。
這個年代,威脅大軍的可不止戰事,瘟疫更是恐怖的死神,安市城之戰註定打成了持久戰,如果不注意衛生,八萬多軍隊甚至更多窩在一塊,血肉模糊的戰場上,跳蚤臭蟲相互一傳染,開春能有幾層戰鬥力,真不好說了。
所以,哪怕浪費些戰力,李捷都抽掉了五千高句麗俘軍,在投降的澡堂老闆高延壽帶領下,天天從白狼水打來水,用煤炭燒熱,供應給全軍洗澡,李世民最開始可是頗有微辭,不過享受過一次蒸氣浴後,老傢伙也閉了嘴。
不過就在皇帝帶領,一大羣高級將領快樂的洗桑拿時候,唐軍軍營外,從暗夜黑影中摸索而來,卻是不知道多少不速之客小心的向唐營地中攀爬過來,此時已經臨冬十一月有餘了,茫茫大雪中,一個個雪白的披風將這些不速之客遮掩的絲毫不露痕跡。
十多裡的唐軍軍營燈火通明的,到處都是煤爐子的火光,照耀的幾裡外都看的一清二楚,趴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蓋在山鬼面具下僅僅透出的一雙眼睛中目光幽幽,殺氣濃郁的幾乎要凝結出來,指着軍營後方獨立出來的一塊營地區,那人的皮手套就伸出了三根手指,然後一個環抱動作向下鋪着,蓋在白披風下銀亮的鎧甲映襯在雪地中顯得寒光四射。
隨着山鬼面具比劃,雪地中,百多人的不速之客竟然顯露出身形來,分成三股,跟隨着山鬼面具左中右的對大營包抄而去。
凜凜寒風中,那一處大營門口兩根大纛隨風飄蕩不已,偶爾間其中一面被火光映襯着顯露了半邊,卻是個大大的朔字。
軍營中心軍帳中,油煙瀰漫着香氣飄蕩出去好遠,十來片切的薄如紙片得朔王火腿肉在油裡歡快的撒着歡兒,濃郁香氣弄得守衛在門口愣小子薛禮一個勁兒的抽鼻子,立在他身邊,王方翼如同木頭般怎麼也不動,可惜偶爾轉動的眼珠以及嚥唾沫勤了幾分的現象還是暴露了這位金牌保鏢頭子也不是表面上那般無所謂。
“嘖嘖,真香,不過這個節骨眼上,朔王殿下您還想着吃,真是,要當個飽死鬼啊?”
冷不丁原本空曠的帳篷內就多了個黑影,一口大賤還是穩穩當當掛在背後,也是陶醉的抽着鼻子,薛之觀的話卻總是讓人有想削他臉上兩拳的衝動,聽的李捷直翻白眼。
旋風筷子飛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十多片肉全到了筷子上被李捷塞入口中,摸了摸嘴邊的油水,在薛之觀羨慕嫉妒恨的神色中,李捷舒服的關了一口葡萄酒,這才抻着懶腰站了起來。
“孤討厭等候,所以要做些事情。”
扭了扭腰,李捷扭過頭又是問着:“客人們都到了嗎?”
“還差一點,那小子曾經是武丫頭調教過的,謹慎程度你也知道,到這裡,估計還要一炷香的時間。”瞄着直蹦的油星,薛之觀悶悶的說着,聽的李捷又是一聲哀嘆:“孤討厭等候啊!”
憤懣中,李捷乾脆抄起了刀,惡狠狠地揮舞起來,刷刷的聲音中,擱在桌子上的一條大火腿上又是片下了十多片肥瘦相間色澤誘人的肉片,這一次,緊盯着李捷的小煎鍋,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對兒黑黝黝散發着濃郁殺氣德黑色棒狀物到了薛之觀手掌中。
筷子!
唰~暴躁的火腿肥肉在熱油鍋裡又是噴濺起了一下子油星。
唰~刀鋒過後,正在巡邏的唐軍隊正咽喉中猛地噴出一叢鮮血,噗的一下噴在地上,燙的血地都化開了半邊,巡邏小隊立馬混亂的轉過身,不過在他們開口大嚷之前,噗噗連續的聲音中,數不清的鋼針弩箭迎面就射了來,彷彿觸電一般渾身顫抖了十多秒,一個小隊其餘九個人這才癱軟着躺倒在了地上。
大營的左面,一面鏡子亮晶晶的閃了一下,片刻後,大營右面同樣是一口鏡子,手拿雙鏡回了一下,凝望着整個營寨中央最亮的一頂金頂帳篷,山鬼面具一雙冷颼颼的鬼眼禁不住放射出了無比怨毒的目光。
老子絕對不會生活在你的陰影下,在你幹掉老子之前,我要讓你首先在恐懼中死去!
默唸着,眼看兩旁人影閃動,山鬼面具也是惡狠狠匯了一下刀,怒吼着哼道。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