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初年的馬尼拉會議,爲整個閩國戰爭機器定下了個發展目標,但不論李捷自己,還是閩國各個高層,都沒有把這一目標公佈出去,也沒有衝動的召集軍隊,伐大國如伐大樹,必先利器斧斤,壯其身軀,制定一個完整的計劃。
首先是軍隊,王玄策提出的閩王鐵林不可戰,絕對不是推託之言,原因很簡單,如今的閩王鐵林太富有了。
經歷了高句麗大戰,征討倭國,以及本土大量戰爭,從草原上組建起來,歷次又吸收了關中軍,營州軍,還有不少高句麗戰場投靠的靺鞨人,經歷一次重組的閩王鐵林的確是戰術成熟,訓練有素,不過立下的功勳多了,大量獎賞發下來,再加上政策上的扶植,幾乎一半的閩王鐵林都已經是中產階級富裕階層。
泉州城中有房產,各地有大塊的農田,海外還有莊園,這樣一支軍隊已經沒有了草原上出來時候一窮二白的進取心,從駐紮林邑就可以看到,長時間呆在林邑,不少鐵林將士居然抗議起來,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於是乎,組建新軍成了迫在眉睫,還好,這方面閩國有一個不錯的機會。
剛一回來就碰上林邑背叛,大批河洛移民還沒有完全安置下去,與閩國原住民不同,這批人中男丁幾乎佔一半,漫長的遷徙將老弱,不少女人都淘汰了,而且叛亂而起被招降,這些人也有着上戰場的心裡覺悟。
至於軍官,更好辦,追誰李捷從關中出來,一兩千戶的關隴世家子弟還沒有安排就業呢,這羣人可也是一窮二白最具有進取心時候,急需要功勳來穩固關隴世家在閩國的地位。
於是乎閩國出現了一個奇景,一面招兵,一面裁汰軍隊。
從常備軍轉成地方府兵,別說待遇上,名頭上都矮了一大截,沒人敢賭閩王府,於是乎,幾個將軍府都快被擠爆了。
“將軍,爲什麼啊?爲閩國征戰十方,出生入死,咱們烈火旅哪兒落於人後過,憑什麼關中那些生瓜蛋子一來,就把咱們烈火旅貶成地方軍府啊。”
“是啊,將軍,您可要給俺們主持公道,跟閩王說說啊!”
烈火旅出身可大部分都是薛舉舊部叛軍,被招降後奔着不能樹立山頭原則,這部分人組成的烈火旅,霸軍旅都劃歸刀疤劉指揮下,一大早上,刀疤劉府門口就被擠爆了,本來就因爲軍事調動沒休息好,亂哄哄的嚷嚷聲聽的老劉臉上刀疤都皺成了一朵大菊花,惱火的扯着嗓子就大嚷了起來。
“兔崽子們,給老子都閉嘴!”
畢竟是主將威嚴,聽着刀疤劉的暴怒攘攘,兩百多個堵門軍漢全都把臉憋得跟猴腚一般,要說的話都嚥了下去,耳根子終於清靜了,滿意的輕咳了一下,刀疤劉這才裝模作樣很巴頓的揹着手訓話起來。
“瓜娃子,你們知道什麼,閩王他老人家也是爲了你們好,如今從中南半島那個什麼林邑到嶺南建了一大圈新港口,各個需要常備軍駐守,就你們一個個嬌妻美妾,別躲,薛老三,老子可知道,你家新羅婢就娶了三個,倭國娘們也是好幾個,瘦的跟小雞子似的也不怕受不了。”
“額,說跑題了。”尷尬撓了撓頭,在一羣軍漢鬨笑中還有那個薛老三悲催的找個地縫轉進去中,刀疤劉又是神氣非凡的哼着:“總之,閩王爺也是爲了你們好,看你們征戰多年,好不容易有有了點家業,輕易不想勞動你們這些傢伙了,讓你們各個回家摟老婆去,別不知好歹。”
果然,聽着去嶺南,中南半島駐紮,不少人都萎了,如今不必當初窮的就剩一條命,烈火旅作戰勇猛,得到賞賜也最多,如今各個都是款爺了,誰願意受那個罪?
“行了行了,都給老子散了吧。”
隨着刀疤劉揮手,大部分烈火旅老兵都是訕訕然四散而去,不過還是有十來個不肯離去。
“將軍,讓我們去什麼林邑嶺南,哥幾個也認了,我們不想離開軍隊,想再幹幾年啊!”
“是啊,將軍,也不怕您笑話,小的生了一堆娃,將來也得爲娃們多掙點東西,除了打仗小的也不會什麼,求將軍把我們幾個收下吧。”
聽着原部下的苦苦哀求,一絲狡黠終於在刀疤劉難看的臉上綻放出來,拍了拍幾人的肩膀,刀疤劉一副勉爲其難的樣子說道:“好吧,老子就給你們說說,今天午時泉嶺大營集合,晚了就別去了。”
“謝將軍。”剩下十來個軍漢當即大喜,全都叩拜了下去。
這種場面也發生在泉州各處,一萬五的閩王鐵林被裁減了一萬多,堅持留下的不到千人,不過到了大營這些人就傻了眼,根本沒什麼求情的,來了,負責招兵的官員樂不得把他們全都收下了,稍後這些人又全都驚喜起來,原閩王鐵林來的軍官將士一律官升三級,加各種散官銜。
不要小瞧這散官銜,這是身份的象徵,大唐也是階級社會,有了這個銜頭,他們就也是勳貴了,甚至將來還能封爵!
得到好處的舊部軍官們當即因爲王恩浩蕩而感激的紅了眼,一個個下死力要報答王恩,剛剛分派好工作就把這些年從軍隊中學來的全部都施展了出去,把河南來的移民還有本地加入常備軍的府兵大兵們訓練的死去活來。
三月份的整軍令除了給原閩王鐵林帶來好處外,也給了另外一些人帶來了一線曙光。
泉州城北,南翠小館,一大羣各種短打扮的苦力聚在了這裡,要的是最簡單的菜色與最下成的酒,難得下一次館子,這羣人卻沒有多大胃口,一個個神情關注的盯着門口。
不遠處,圍着南翠小館,若隱若現不少人鬼鬼祟祟的左右觀察着,這些人都是閩國秘密警察,薛之觀與武媚孃的屬下,如果要問問什麼對一羣苦力如此興師動衆,答案只有兩個字。
畲人。
這些人都是各部落畲撩頭人,不說往日仇恨的血腥戰爭,單單如今畲人所處的社會地位,就讓閩國不得不加緊提防,生怕再來一次漳州大變亂,如今閩國各處建設都已經優良,打壞了哪兒都心疼的要命。
良久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幾個壯漢陪同下,一味身材火辣卻面容嚴肅的妙齡少婦急急忙忙走了進來,歉意的擺了擺手:“不好意思諸位,鍾凰來晚了。”
來的正是李捷的外室情婦,畲撩安撫大師鍾凰,身後跟着的壯漢不用問,自然就是愣頭青安達了,很狗血的一幕,楞頭安達是對鍾凰頗爲鍾情,鍾凰卻僅僅把他當哥哥,這樣一份複雜感情,才讓李捷放心的把這傢伙留在鍾凰旁邊。
“鍾大小姐不必道歉,俺們也知道大小姐是幫俺們和那狗王爭福利的。”
鍾凰倒還挺得人心,十多個各部落原來酋長紛紛站起來搭理道,寒暄了片刻,幾個酋長這才面露難色問起來:“不知道這時候大小姐召集吾等有什麼事?最近唐狗可是看到很嚴。”
鍾凰也知道這個聚會的敏感,所以長話短說,漫步到了諸位長老的前面正位,鍾凰頗有些興奮的比劃着衣袖說道:“閩王成立新軍,我爲大家爭取了兩千個兵額。”
“什麼,給閩狗當兵?老子不幹!”
“大小姐,你是不是瘋了?給那些唐狗賣命?他們欺壓我們畲人還不夠慘嗎?”
“鍾家丫頭,你不回收了那狗王什麼好處了吧?讓俺們給他賣命?”
當即不悅的議論紛紛就響了起來,不說征服戰爭中結下的血仇,如今各部畲撩依舊滿滿的全是怨念,漳州變亂後,雖然鎮壓的是那部分反叛人員,但閩王府的懲罰是對着畲人全族,土地進一步被剝奪,賦稅更加沉重,大批畲人年輕勞力不得不進城尋找生機。
唐人的敵視下外加本身也沒什麼技術才能,連個店夥計都幹不上,進城的畲人乾的都是些最酷最累收入最少的活計,如清掃大道,收拾公廁垃圾,,如今碼頭上的苦力搬運工就大部分都是畲人。
每天干得最多,受人白眼,吃了上頓沒下頓,不知道明天如何?畲人們擁護李捷才怪呢,不過聽着畲人各部長老們抱怨紛紛,懷疑的聲音,安達卻是憤怒的重重一錘桌子:“諸位,注意你們的言辭,大小姐可以不幫你們,如今她付出的努力都是爲了畲人一片公心,再敢出言不遜俺安達扯了你們的舌頭。”
競技場一戰雖然敗了,安達在畲人中也闖下了敢和唐人動刀的勇名,聽着他發火,一干畲人頭領還真不敢說話了,好半天才有人磕磕巴巴的問起來:“大小姐,爲什麼要俺們給狗王當兵賣命啊?”
“待遇!加入唐軍後全家都享受唐人的府兵家屬待遇,分府兵田,稅收減免,年軍餉三十貫,戰時立功還有賞賜,戰死者撫卹百貫,加入唐軍後你們就是唐人,再沒人敢對你們說三道四的。”
眼看着一幫酋長目瞪口呆的樣子,鍾凰頗爲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喃喃說道:“我也知道大家不甘心,不過如今已經是唐人的天下,閩王的勢力越來越大,與其對抗下去,還不如順從他,讓大家生活的好點……”
“大小姐,我們木頭寨有青壯八百,全交給您行不?”沒等鍾凰說完,剛剛還鍾家丫頭叫着的那個壯漢酋長卻已經滿是討好,又是大小姐叫了起來,不過沒等他說完,一巴掌已經扣在了他臉上。
“老木頭死一邊去,我們猛虎寨的小夥子纔是個頂個的棒!大小姐,他們不願意幹,就讓我們老虎寨的小夥子給閩王當兵流血吧”
“棒你個球球,誰說老子不願意幹,大小姐別聽他的,我們大槐樹寨纔是咱畲人最強的!”
“鳥!”
亂哄哄中,剛剛還天大不願意的各頭領一轉眼就爲這個當兵名額打了起來,鍾凰看的頭暈目眩,禁不住擡起寬大的紗裙衣袖捂住了嘴,安達則是不屑的一扭腦袋:“哼,一羣見利忘義的小人!”
不容得不低頭,在泉州,一年累死累活能賺到五貫都是老君開眼了,還養不活家裡人,如今當兵流血,卻可以撫卹家中大部分人,反正一身傻力氣除了打仗不會別的,這麼好的機會,幹嘛不要,一大羣長老酋長渾然管不了反覆的言辭是多麼令人恥笑,爲了這兩千個名額爭的打破了頭。
足足爭執了一天,到了傍晚,兩千個名額還是分了下去,狗王也不叫了,一羣長老酋長還求着鍾凰讓閩王開恩,多要點名額,倒也是值得諷刺。
不過這種從軍熱風下,四面八方的青壯年倒是迅速填滿了李捷的軍營,永徽元年五月,新生的閩王鐵林與關寧鐵騎兩隻大軍正式成軍,戰爭的氣息開始籠罩在閩國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