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的腳步聲不斷進行着。
狹窄崎嶇的山道上,李道宗大軍哪怕經歷了兩個多小時的急行軍,依舊人如虎,馬如龍,在騎兵前導下列陣森森的向前追逐着,長槊短戟在斜陽下閃發着森森寒光。
不過和前鋒騎兵一起並駕而行,李道宗心頭依舊是心急如焚,一雙狹長的眼睛中閃爍着陰霾,今天這事情太過離奇了,首先,是自己內部人出了叛徒,懷疑的目光可以匯聚在朝廷之上,不論吐蕃青羌吐谷渾都沒有能力在大唐使團中埋釘子。
什麼人?阻撓和親對他來說有什麼利益?他的目標是不是自己?
其次,李道宗還要考慮,如果找不回他那個寶貝女兒公主,又會造成什麼影響?自己受牽連是肯定的,牽連程度要看背後之人如何發難,還有就是大唐與吐蕃的關係,太宗皇帝東征之心日久,這麼一件大事能不能在帝國西部再啓戰端?
思考中,一個總是玩世不恭笑嘻嘻的形象首先映上了心頭,不過李道宗也首先把李捷排除掉了,他心頭,一個在長安打打架喝喝酒的紈絝王爺怎麼也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魄力把自己打了個措手不及。
哪能是誰?長孫無忌?褚遂良?太子?魏王?一個個人名在腦海中流過,李道宗卻始終搖頭不已,和親,似乎利益對他們都沒到這種生死攸關的地步,沒有必要冒這麼大的險,就在李道宗苦惱不已的時候,忽然探馬騎兵狂奔着跑了回來。
“啓稟王爺,前方山後出現了一大片森林,擋住了大軍去路,僅有一條林蔭小道,賊人的痕跡已經穿過了林蔭小道。”
逢林莫入,這可是兵家大忌,懷疑了一大圈的李道宗也怕遭到埋伏,驚疑不定的捋了捋鬍鬚沉吟了片刻,他又對風塵僕僕的探馬騎兵問道。
“過了樹林,通往的目標是哪兒?”
“啓稟王爺,通過樹林,不遠處就是青羌羊同的山丹部落,原諾州刺史把利步利的部族!”
探馬剛一說完,李道宗心頭又是猛地一跳,山丹部落!
鬆州大戰前,諾州刺史把利步利與闊州刺史別叢臥施已經相繼舉州降於吐蕃,侯君集牛進達一舉擊潰吐蕃大軍後,兩部羌人也遭到了清洗,山丹部落爲此脫離諾州西遷,部落中大部分族老都意欲西去,投靠象雄。
但少部分人依舊心向吐蕃!這些人就可以內部作爲策應!
雖然千牛衛禁軍的忠誠理論上來講不會背叛,但既然他們已經背叛,爲什麼不可能是吐蕃人收買的?這一陣自己心神不定下格爾東贊那老鬼可沒少在大唐營內進進出出,策反了這些千牛衛,也未必不是不可能了。
會不會是那老東西一手策劃下的?用唐人劫持出公主,哄騙山丹部落把雪雁獻給象雄王,把大唐拖入高原的戰爭,已達到他的目的!
“傳令下去!全軍止步,就地紮營!”心頭狂跳下,李道宗立刻下令停止了步伐,如果他的猜想正確,他的軍隊也是成了被襲擊的主要目標,一支和親隊伍的覆滅,傳到長安,不知情的長安方面該是如何的震怒,這位宗室名將王爺可以想象。
校尉屯長的吶喊下,緊張備戰中左武衛立刻熟稔的搭建起臨時營壘,周圍挖出深深的壕溝,輜重兵在樹林中砍出了枝葉釘成籬笆,營內則也是用木頭樹葉搭建起一個個臨時簡易帳篷。
還好出塞前李道宗假公濟私的把棉紡織工會第一批棉甲冑內襯都給弄來了,倒是不渝在塞外寒冷中凍死人,眼見着堅固的營壘一點點搭建好,將士們開始烤着火進食着肉乾,李道宗心頭總算鬆了口氣,站在營壘門口又再次命令道。
“前鋒營,隨我去林中打探一番!”
接着斜照的夕陽,百多騎兵小心翼翼的牽着馬行進在林間小路上,隨身攜帶的軍用弩已經搭上了弓弦,不斷戒備的看着左右,被保護在騎兵陣中,李道宗的眉頭皺的就跟兩個大疙瘩一般。
早有經驗豐富的探馬報來,地上前後追逐的是兩股痕跡,似乎兩夥人也是互不統屬,而且最早反映出營的秦懷陽身後還帶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女子,出了營寨千多米,兩人就陷於第二夥人當中,也不知生死。
秦家人的忠誠李道宗不擔心,但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讓他腦袋迷糊的跟漿糊一般,現在秦懷陽可能死了,總是讓李道宗心頭升起一種哀傷,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心裡已經對這個不可能的女婿認準了。
不過低頭走着走着,李道宗的眼神忽然劇烈一縮,快走兩步到了前面,與此同時,前方探馬也是快速衝了回來。
“啓稟王爺,前方似乎兩夥賊人痕跡合成了一夥,經過休息後直奔向了山丹部落。”
“哦?”似乎沉吟了一下,李道宗忽然揮手下令。“張校尉,我命你迅速帶人穿過樹林,直接偵查山丹部落有什麼異樣行動!”
“喏!”大聲應答一聲,一個年輕幹練的校尉立刻跳上馬,領着四十多騎兵狂奔而出,頓了頓,李道宗回身又對身後一個老成的校尉吩咐道。“李校尉,給你一個絕密任務,現在繞過大營,回吐蕃營地探查他們有什麼異樣,記住,小心咱們大營附近有無奸細!”
“喏!”同樣洪亮的答應一聲,李校尉卻又是猶豫了一下說道。“可是王爺,您的安全?”
“放心,我身邊還有親兵,我們十來人,目標也更小,快去吧!”
軍令如山,猶豫了一下,李校尉也是大聲應允,又是領着四十多騎狂奔而回,原地,便只剩下李道宗和他九個親兵,等了一會,李道宗這才幽幽望了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親兵一眼,彎下腰,擡起了靴子,從腳下撿起了一塊白紗。
李雪雁身上的裙子!
李道宗的眼神順着路旁幽深的灌木叢就探了進去。
樹林的最右邊,小山洞外側,一個小篝火堆幽幽燃燒着,上面還烤着幾塊肉乾,披着房遺愛的棉外套,高陽還是凍得哆哆嗦嗦的,對着她,房遺愛則是鬱悶的甕聲說道。
“高陽,幹嘛把裡面讓給他們,咱倆出來挨凍啊?”
“給他們一個空間!我哥說過,浪漫需要獨處的空間,你知道什麼?”漂亮的大眼睛翻着白眼,李玲沒好氣的嚷嚷着,不過剛說完,這丫頭就大大打了個噴嚏,看着她可愛的模樣,倒是一下子讓房遺愛樂了。
“又是你哥說,不過朔王殿下說的也不錯,咱倆這麼單獨在一起也挺浪漫的,殿下還真會造詞。”
“浪漫你個大頭鬼,本公主是不得已才和你這個木頭呆在一起的!”又是縮了縮身子,小鵪鶉一般靠火堆近一點,高陽再一次不屑的撇了撇小嘴,房遺愛也不在意,剛要調笑着在說些什麼證明自己不是木頭,忽然間他緊張的猛地回了頭。
“誰?”
一個身披甲冑高大的身影忽然陰沉着臉出現在了洞口,房遺愛的眼睛頓時直了,回過頭的高陽也立馬傻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個假的無比的笑容乾笑着叫到。“呵呵,江夏王叔,您,您怎麼來了?”
擔驚受怕了一路,看到這兩個小輩,李道宗氣憤的冷哼一聲,硬邦邦的說道。“帶我去見他們!”
“還不快走!”
李道宗殺人般的目光中,高陽和房遺愛腦瓜頓時點成了撥浪鼓,頭皮發麻的就在前頭帶起路來。
小山洞很奇特,呈現一個葫蘆形,正對着入口,秦懷陽和李雪雁安靜的相依偎在一起,一起披着厚厚的棉衣,面對着火堆,秦懷陽年輕的臉上呈現出一種獨特的寧靜,寧靜的烤着幾片乾肉。
依偎在他懷中,李雪雁也是安靜無比,但一雙眼睛始終偏向秦懷陽的側臉,眼神中,慢慢的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一對苦命的鴛鴦誰都沒有說話,對於前途不定的他們來說,呆在一起的時間,每一秒都是彌足珍貴的,呆立在洞口,看着這一幕好半天,李道宗這才深深嘆了口氣,對着比比劃劃做着小動作的高陽還有房遺愛低聲說道。
“讓那小子來見我,不要驚動雪雁,我在外面等他!”
看着大步流星出了門的江夏王,高陽和房遺愛又一次傻了傻。
“怎麼辦啊?”高陽傻乎乎的問道。
“還能怎麼辦,叫唄。”房遺愛也是後背發麻的撓了撓頭。
兩個小輩做的還真是夠保密的,秦懷陽蹣跚着出來時候,還是有點發愣,不過當看到李道宗背對着他的身影,秦懷陽猛地就是渾身一抖,以軍禮單膝跪在了那兒,緊張的說道。“見過王爺。”
李道宗什麼也沒說,讓秦懷陽心中忐忑不已,好久,這才苦澀的說道。“請王爺見諒,都是卑職的過錯,與雪雁郡主無關,回去後,卑職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你們不必回來了。”
李道宗忽然長嘆了一聲,再一次讓秦懷陽心頭狂跳,不過他還是愕然驚問道。“可是,王爺您?”
“我是大唐的江夏王,可我也是個父親,記住,對雪雁好點,不然我饒不過你!”
還是沒有回頭,李道宗徑直的走了,愣愣看着他背影一會,秦懷陽忽然改成雙膝跪地,重重對着李道宗走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怎麼了?”看着回來後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的秦懷陽,李雪雁心頭忽然也變得與快樂起來,擡着小腦瓜,她好奇的問着。
秦懷陽則是輕鬆的搖搖頭,重新坐下將李雪雁摟在了懷中,一面翻烤着兩個人的食物,一面神往的說着。“雪雁,我記得你曾經作詩,想看天山融雪,巴蜀錦冠,明天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恩,無論你去哪,我的和你去。”李雪雁乖巧的輕輕點了點頭,撫摸着她的秀髮,秦懷陽卻是雙目中露出了無比的堅定,認真的說着。
“無論你想要什麼,我也一定都會給你!”
夜漸漸深了,篝火搖曳中,兩個人相依相偎的身影不斷在黑洞洞的牆上盪漾着,淡淡的溫馨,似乎連半夜的寒冷都驅散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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