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亡與無知,毀滅於傲慢,如今遮婁其人兩樣都占上了。
無知中,超日王與阿羅順安逸的任由閩國把中原帶來農耕挖渠功夫全都拿出來,挖出了這密密麻麻的壕溝限他們於不利之地。
要知道他們眼中簡陋的大象一腳跨過去壕溝,哪怕熱兵器也是主要戰術,第一次世界大戰壕溝加機槍組成了戰場上無敵的絞肉機,第二次世界大戰,就算坦克飛機橫行,簡陋的壕溝依舊是令敵我雙方都頭疼的東西,再往前推一百多年,赫赫有名的拿破崙都是敗在了一條地圖上他忽略了的淺淺小溝上。
這些,阿羅順與超日王都不知道,於是乎,理所當然的陷入了目前這個尷尬地步。
如果說先前這遮婁其人輸的還有點冤枉,後面就完全是他們自找的了,發現被圍了的第一時間超日王兩個最高領導者非但沒有第一時間突圍,反倒是下達了一個足以摧毀全軍的命令,命令軍隊狂轟濫炸的向河邊唐軍壕溝攻擊了起來。
僅僅需要防守河邊幾百米的壕溝,以這一個點,少量步兵,唐軍就成功的拖住了四十三萬敵軍。
“殺啊!”
沖天的喊殺聲中,數以十萬計的遮婁其人亂糟糟向前衝鋒着,天竺大弓斜拉下射出了漫天箭雨,箭矢密集的甚至遮住了陽光,慌得受溝唐軍趕緊躲進了溝裡,幾乎瞬間他們所在河邊壕溝幾百米、之內多出了大片大片箭桿組成的蘆葦。
三輪齊射下,最先頭的遮婁其人步兵已經口乾舌燥的逼近了三十多米之內,不過這一段距離,纔是他們苦難的開始。
三角形的鐵荊棘,半夜被唐軍往河岸邊一丟就是一兩萬個,混在爛泥中,根本挑不清楚,就算唐軍的牛皮,鯨皮靴底兒都容易扎漏,更不要說穿着草鞋的遮婁其軍了,一腳踏上去,保證是個大窟窿,要是摔倒在上,那就更爽了。
這還沒完,支棱出來的木頭竹子已經不算什麼了,藏在爛泥中更是有一個個黑漆漆鐵疙瘩。
捕獸夾!
這東西也就一腳大小,尖銳的鋸齒,作用可堪比古代地雷,一腳踩上去,咣的一下,保證皮開肉綻甚至骨斷筋折。
十來萬人亂哄哄往前衝的戰場摔倒在地,多半是沒命了,也只有作坊工業發達的閩國有如此能力短時間弄出這麼多缺德東西了。
其實要豁出去死個幾千人,這些東西很容易就被快速踏平了,可誰的命不是命?就算一個個長官拼命的催促,廉價的遮婁其步兵,北天竺步兵依舊磨磨蹭蹭小心翼翼的在地上淌着。
這個距離射箭可容易傷到自己人,沒了顧及的唐軍則可以從容的在壕溝中探出頭,端着鋼弩對着速度慢下來的遮婁其軍盡情傾瀉着弩箭。
腳下是銳利的三棱荊棘,眼前就是水源,明明喉嚨裡渴的冒煙了依舊不得而飲,還要隨時面對眼前致命的威脅,如此折磨下數十萬遮婁其人全都要憋屈的要瘋了。
竹編盾牌不時間被弩箭射破,經常有袍澤捂着腳慘叫着倒下,歷經千辛萬苦半個時辰遮婁其軍才殺到了壕溝邊,卻又是與唐軍長槊手隔着壕溝陷入了激烈陣地戰,長矛長槊你來我往,擊打在彼此的盾牌上乒乓作響,後面還有弩手抽冷子放冷箭,距離恆河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瘋狂的廝殺此起彼伏,不時間有人慘叫着掉進深深的壕溝中。
站在後方十多米高聳的瞭望塔上,李捷如同神一般注視着下方拼死廝殺着的,偌大的一個戰場佈局圖展現在他瞳孔中。
如今拼殺的正激烈的河邊不過這副大棋一角而已,南北長三十里,縱深二十多裡的戰場壯觀的展現在眼下,周圍幾道深褐色的帶子包裹周圍,那是幾經挖掘縱橫連貫已經不知道多長多寬多深的幾道壕溝,壕溝的後面,則是如同自己所在這樣九米高瞭望木樓一百零九座。
依靠這些,構成了唐軍的防禦體系。
雖然塹壕戰在一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大放光彩,不過啓迪李捷的卻不是這裡,而是如今也不知道算他祖先還是後輩的人物。
李自成。
作爲學史的,對於這段跌宕起伏,轟轟烈烈的歲月李捷耳熟能詳,可是再熟悉不過了,起義軍四起,昏昏沉沉宛如地獄般的跌宕起伏與江南資本主義萌芽醉生夢死並存的頹廢,夢幻般的時代。
多少次,李捷都在爲資本爆發,成爲舉世矚目世界強國機會的失去而扼腕嘆息,對於耗盡大明國力卻沒獨當一面,引得清軍入關的李自成自然多關注了一些,姑且不論這個衆說紛紜人物功過是非,單說李自成的用兵倒是很令李捷感興趣,李自成之所以成功,唯有兩點。
深諳人心與將自身特點發揮到了極致。
深諳人心上,李自成最著名的戰術就是三堵牆,臨陣馬軍先衝,不敵則佯敗吸引官軍追擊,再出步卒三萬,長槍而前,刺擊如飛,馬軍左右返回,幾乎無往不利。
倒不是這個戰術多高明,因爲這兒要是在不勝,闖王爺就要出動第三堵牆,闖軍家屬去拼命了,爲了不讓自己家人陷於危險當中,闖軍無不以一當十。
另一個方面,善於發揮自身優勢,李自成做得也很到位,李自成是農民起義,他的軍隊是農民軍,農民最善於的就是耕種,徭役中的土木挖掘。
崇禎十五年,可以說決定中原走勢的朱仙鎮大戰爆發,明軍督師丁啓睿帥總兵官左良玉,虎大威,楊德政,方安國等號稱四十萬中原明軍主力爲解開封之圍,向河南中心挺進,在這岳飛曾大敗金兀朮的地方與李自成闖軍主力遭遇。
可惜,幾百年前的英勇沒有提攜後輩,趁着明軍內部矛盾叢叢之際李自成命令部將圍繞朱仙鎮遍地挖壕溝,壕寬丈許,環繞百里,將明軍團團包圍其中,經歷屬天的困頓缺水,左良玉第一個率部崩潰,接着引發了明軍雪崩,數十萬大軍的屍體將壕溝都填平了這纔在闖軍追擊下狼狽的逃了出去,從此明軍中原主力一戰而沒。
這情況與如今的閩國簡直神似極了,家園被毀,幾十萬閩國軍民包括自己復仇心切,敢於死戰,就好比擔憂家人的闖軍,軍心可用,遮婁其軍數量龐大,卻偏偏畏懼唐軍主力防守能力,阿羅順與超日王又是各懷鬼胎,導致遮婁其軍行動遲緩。
靠着農耕民族的挖掘優勢以及充沛的人力資源,高漲的士氣,李捷完美的複製了李自成這一戰略戰術,效果嗎,目前來看,很不錯!
滿懷着復仇的仇恨,僅僅兩千多左驍衛軍士,帶着這種仇恨就敢於在臨近河岸的幾百米壕溝與十多萬遮婁其人血戰。
雖然數量懸殊,左驍衛兩個府生存空間不斷被向後壓着,但奮力的大戰已經進行了快兩個時辰,太陽越升越高,炎熱的炙烤下,不論奮戰中的天竺兵馬還是留守大營的兵馬,乾渴下已經躁動不安到了極點。
“應該快到火候了!”擡頭看了看驕陽,李捷自顧自的嘟囔着,再次低頭看着下方混戰中的軍隊,嘴角禁不住挑起一絲陰冷的笑意,明明閩國在節節敗退,李捷卻似乎很期待一般。
乾渴讓遮婁其人攻擊速度再一次下降了幾分,揮刀捅矛速度都慢了下來,饒是如此,遮婁其人攻擊的軍隊依舊有十多萬,一批被打退,另一批又蜂擁上來,就算懷着仇恨,唐軍畢竟不是斯巴達連續的戰鬥中也讓他們疲憊異常。
連續幾個壕溝都被填平了,眼看就要被攆下河,帶隊的唐軍中郎將盛連山咬了咬發乾的嘴脣,終於無奈憤恨的吼道:“傳令,倒油!”
早已經準備好黑乎乎的猛火油直接連罈子一塊兒砸進了眼前壕溝中,粘稠的油沾染在壕溝底部,屍體上流了一層,幾個火把丟進去,騰的一下兩三米高的火苗猛地冒了出來,正在壕溝上搭着浮橋殺過來了的遮婁其人剎那間變成了一個個火人,呼喝慘叫着向前後撲去。
不過這一幕發生許多天了,在發狂的火人引燃了幾個同袍後,向後散去的遮婁其步兵毫不憐惜的用長矛捅死了火人,反正也救不回來,至於被引燃的同袍,火焰小的就那溼泥蓋住,燃燒面積大的也直接捅死。
火光掩護下,殘餘的一千五百多唐軍在校尉帶領下舉着盾牌飛速向壕溝兩面撤退去,濃烈的火焰更加助長了乾渴,撲滅了百多個火人後,十來萬遮婁其人也沒有了射箭的心思,一個個眼巴巴望着火堆對面流淌的恆河支流,唐軍背後,蓋着毯子滾滾流淌甘甜的河水似乎隨時向他們招手。
終於,一柱香的時間,火勢小了下去,也顧不得壕溝滾燙的氣息,乾渴到極點的遮婁其步兵們直接興奮大嚷着踩着浮橋越過壕溝,撲向了滾滾流淌着的恆河,遠在後方的塔樓上,這興奮的呼聲都清晰入耳,李捷與幾個閩國重臣卻在這個時候都浮現出了笑容,同時擡起了望遠鏡。
片刻後,水邊上就亂成了一鍋粥,十多萬人暴怒的吼聲清晰可聞,彷彿一窩螞蟻那樣,偌大的遮婁其步兵團炸了鍋,如同遇上殺父仇人那樣舉足頓胸,或是舉着刀兵對着天空嗷嗷的怒吼着。
“王微,就你小子鬼點子多。”滿是笑意,李捷伸手點了點旁邊鸞臺令王微的官帽,絲毫不以爲恥,這個不良文人滿是嬉笑直接拱手做了個揖。
“還不是閩王殿下薰陶的好。”
“哈哈哈。”不大的小瞭望臺中,幾個閩國君臣都是爽朗的大笑起來,朗朗笑聲與河邊痛苦的暴怒聲成了鮮明對比。
河邊,暴走憤怒的遮婁其大軍旁邊,河岸上一個個草甸子下整齊的攤放着一頭頭夜裡剛宰殺好的水牛,牛血將草甸子底下都染紅了一片,順着河水的流動還不斷滲入水中。
渴的要發狂了,宗教信仰中牛還是聖物,沾染了牛血的水無論如何不能河,難怪這羣遮婁其人憤怒成了這樣。
簡直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