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摩肩接踵,繽紛而至,到處都是小販的叫賣聲,甚至還有富家貴女和丫鬟悠閒地逛在街上,這一幕要是出現在中原任何一個城鎮都不奇怪,但出現在一個突厥部落,那還真是百年奇觀了。
但這一幕的的確確出現在了土倫,處羅合部的中心,原本雜亂無序的帳篷如今按照市坊整齊的碼放成了一條條街道,主街道的兩邊,到處都是胡漢商人叫賣着來自中原,草原的各種小商品,盪漾的奶茶香味瀰漫了半個部落,伴隨着一張張笑臉。
原本酋長大帳如今卻被一座二層磚石小樓取代了,彷彿後世一樣的紅磚水泥牆圍成了一個四方形小院子,院牆上隔三差五空出的空曠擺成了一副好看的紋路,院牆下,十多個突厥人尚且不斷把一種灰色的泥平整的抹在牆表面,看他們的手法,居然是熟練無比。
二層小樓卻早已經被塗抹完了灰色的泥土,除了尖角瓦片屋檐,平整如同豆腐一般的小樓表面上,又是十來個人把白色的石灰水刷在了小樓表面,突厥就是這點好,勞動力多,轉眼一面牆就被全刷白了。
站在二樓窗前,似乎對那股瀰漫的石灰味沒有察覺一般,弩失畢埃利金還有呼圖忽失溫兩個典型突厥酋長已經樂的嘴咧到了耳根子了,露出一嘴金燦燦的大黃牙,轉眼間十天就過去了,十天中,兩個突厥部落卻發生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
首先就是兩個部落突厥人的精神面貌可比在草原上浪蕩的日子精神多了,原本每年冬天都是食物最緊張的時候,甚至經常有老弱女人凍死,不過短短几天,兩個部落的糧倉卻是填的滿滿的,都是實成的一麻袋又一麻袋麥子。
而且不但吃的足夠了,穿的也飽滿了,原本這些遊牧人的破羊皮襖居然都扔家了,人人一件織好的毛衣,突厥部落就是毛線多,紡成毛線後,再加上冷氣逼的,甚至一些男人都跟着學起了織毛衣,而且隨着針織的熟練,各種遊牧民族常見的奔馬羊羣也花花的出現在了毛衣上。
如今毛衣毛線和榨油成了土倫處羅兩部落的支柱產業了,清靈的豆油還有成捆保暖的毛衣毛線吸引了大批商旅前來,誰說遊牧人就一味野蠻,有了人流,各種羊肉串,馬奶酒居然被牧民擺起帳篷開起了小餐館,不但這些,各種羊骨頭,獸皮做成的工藝品也開始琳琅滿目起來。
不過行進在熱鬧的人流中,還有一類人很是惹人注目,騎着高大的突厥馬,這些突厥人唐人混編成的騎隊穿着黑色的大棉衣,不斷在部落間巡邏着,不管小偷小摸,上去明搶,甚至隨地大小便的都被他們捉了起來,拎到了一旁幾個黑色帳篷中,不時間裡面還傳來了人的慘叫。
一部分人是捂着屁股哭喪着臉去清潔起了部落衛生,另一部分人乾脆被串成一團帶出了部落,去了遠處不知道什麼地方,不過就在同一條路,總有車馬拖回來一車車黑色的石頭以及黑麪,竟然是煤。
“殿下真乃天神下凡啊!不但神威蓋世,而且治世經營也是一絕,處羅部落能像今天這樣,小的我是做夢都想不到啊!”捧着熱乎乎的大饅頭,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羣,呼圖忽失溫那張老突厥臉激動的是老淚縱橫啊。
不過聽着他的恭維,李捷卻是無精打采趴在了大圓桌子前,一臉鬱悶,也難怪,自己的大蛋糕無緣無故被人挖去一塊,換誰也鬱悶。
這個時代,真不能小瞧世家大族的力量,第一天懷化中郎將鄭寶還對窮的叮噹響的突厥部落不屑一顧呢,第二天來看望李捷這個活祖宗時候,對着成罐的豆油,這傢伙眼睛就直了,第四天,李捷派往長安的信還沒有回信,滎陽鄭家的商隊居然殺到了。
同樣看好突厥廉價集中的勞動力,附近幾個州縣的大豆居然全被他們收來了,剛開始鄭家來的那個看上去像是讀書人,實際上卻是一肚子花花腸子的商隊頭頭鄭崇儉還空口白牙,一張大蘿蔔臉不紅不白的口口聲聲說是支援李捷,援助突厥部落,咂完的豆粕全都送給突厥部落,油運走就行。
弩失畢埃利金這個傻缺傻點就傻乎乎的答應了,還好呼圖忽失溫如今對李捷佩服的五體投地,大事小情都要請他決斷纔去辦,匆匆趕來的李捷直接一巴掌把這個傻缺弩失畢埃利金呼身後了。
油什麼價?一些豆粕纔多少錢?在長安市場好歹也打滾過兩年了,李捷直接一口拒絕了,這一份貿易他還想都獨吞下呢。
可惜,鄭崇儉還真有毅力,看過了李捷囤積的毛衣毛線後第二天他又殺上門了,而且帶來了李捷不能拒絕的條件,以開發突厥部落的資金作爲投資,滎陽鄭氏的五房七房分支加入李捷的棉紡織行會。
說實話,李捷還是不願意答應,棉紡織行會的利潤是多大他可是一清二楚,不過一聽這個條件,楊翊老傢伙眼睛立馬紅了,經歷了隋末殘酷戰爭,他可是太知道這些世家門閥的力量了,這些傢伙發起狠來,一個王朝甚至都能被推翻。
搭上滎陽鄭氏,哪怕是幾支的支持,將來李捷欲謀大事,那也是恐怖的助力,一聽李捷不願意,老傢伙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甚至尋死覓活都用上了,磨了李捷半天,磨得李捷甚至都以爲楊翊收鄭崇儉好處了。
不過對於這個一顆紅心向着自己的遠房表叔,李捷最後還是不得不憋屈的答應了下來,這兩天看着鄭家佔據着先手優勢,鄭崇儉那個表面士子,內心腹黑的傢伙把自己辛辛苦苦開發出來的產品運到了關中洛陽甚至高句麗大把大把的賺着貞觀通寶,李捷心頭就是肉疼的滴血。
所以哪怕是呼圖忽失溫的恭維,聽得他也是有氣無力地,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這點錢算什麼,以後發財日子多着呢。”
李捷是發泄的自言自語,不過兩個突厥土財主卻是雙眼發光的聚了過來,興奮地問着。“殿下,天神,還有什麼發財法子?”
對這兩個傢伙兩得如同的燈泡一般大眼睛還有一口大黃牙,李捷趴在桌面上,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們還是把眼前的先做好吧,部落必須按照我說的幾條法律做,再出現昨天突厥蠻漢當街要搶人惡劣事件,現在的生意你們也別想做了。”
“知道不,昨天我厚着臉皮道歉了多久,鄭家小姐這才原諒了下來,下次再讓本王賣老臉,本王要他的腦袋!”
人要一直窮着,倒也不要緊,一旦富了再變回原來的窮光蛋,那可是分外受不了,更何況還有李捷這尊大神的面子在這裡呢,李捷剛沒好氣的說完,呼圖忽失溫這個二百多斤的草原爺們立刻同仇敵愾,義憤填膺的蹦了出來,紅着眼睛粗聲嚷嚷道。
“殿下放心,誰再敢炸刺,臣也饒不了他,直接亂刀砍死扔草原上喂狼去!”
原本還想矜持一下,還沒等矜持的保證什麼,這傢伙就已經完全臣服的保證起來,倒是讓弩失畢埃利金頗爲鬱悶的撓了撓禿腦瓢,看着呼圖忽失溫拼命的模樣,李捷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是循循善誘的說道。“別小看一幫來草原遊玩的年輕人,他們可是鄭家的未來,一旦他們玩的好了,回去一說,河洛大族閒的蛋疼的富二代可絕對會蜂擁而來。”
“想想,那時候,一人在你們部落花點錢,那就該是多麼大一筆財富!”
突然想出來的旅行社李捷可是也有着一份子,歪歪着草原風情半月遊日後帶來的滾滾紅利,李捷雙眼中不禁冒出了金光,早就見識過中原豪門富庶的倆突厥土財主也是跟着浮想聯翩的流出了口水。
“天神您放心,下午鄭家的小姐公子們去草原騎馬踏雪,臣下帶着衛隊親自陪同!”想着美好的市場前景,呼圖忽失溫拍着裹着毛衣厚實的胸脯就保證道,另一頭,眼看着這麼一個機會又讓處羅部落弄去了,弩失畢埃利金又是一陣羨慕嫉妒恨卻毫無辦法,誰讓鄭家的旅遊團在他土倫部羅被他眼高於頂的小兔崽子兒子給當街強搶了?
老傢伙兒子也有三十多個,對於一個庶子根本不在乎,直接丟到附近發現的煤窯裡跟着挖煤了,饒是如此,他也是氣的不打一處來。
“那倒不用如此,我看比那羅格就夠穩重,讓他陪同就行,老呼你還有重要事要辦,一定要在開春前,把我說的那一片土地全都用牛耕種完。”
對於農耕,兩個突厥人還會有些不太情願,畢竟遊牧自由慣了,看着呼圖忽失溫都是有點頭疼的模樣,李捷卻忽然語鋒一轉,銳利了起來。
“你們不是信奉長生天嗎?天降豐美水草與你們,你們卻僅僅知道趕着牛羊享用而不知動手勞作回報,長生天不降白災懲罰你們懲罰誰去?想想,這些天豆油羊毛帶來的富足,不就是長生天給你們的啓示嗎!”
早在李捷戰陣上“踏雷而來”,呼圖忽失溫就已經把他當做天神降臨,弩失畢埃利金雖然差點,但李捷一番“封建迷信”理論還是說的他猛然頓悟,倆突厥土財主立刻真誠的一拱手,看到他們終於是認識上去了,李捷也是滿意的站了起來。
“好,明年初我要看到長城外遍地豆苗苜蓿,想想吧,不用再漂泊流浪,吃得飽住得暖,牛羊不再會被餓死,馬奶酒永遠是溫暖的,族人載歌載舞。”李捷循循善誘的聲音,引得兩個突厥土財主當即也是一陣浮想連連。
不過就在這時候,窗外忽然就是一陣馬蹄錯亂,以爲長安來了消息的李捷立刻興奮地奔到了窗前,卻正好看到了藥格羅帶着十多起風塵僕僕的衝進了小院子。
“楊叔究竟在幹什麼啊?”看着這傢伙愣頭愣腦打量小樓的模樣,李捷就是一肚子霧水,自從平安抵達了長城邊上,楊翊的偵騎就不斷撒了出去,四天前更是神秘兮兮的把藥格羅也打發了出去,李捷去問老傢伙卻賣關子說不到時候,恨得李捷牙根直癢癢。
“這次無論如何也要問出來!”心裡好奇的如同貓撓一般,李捷轉身就撇下兩個幻想着遊牧天堂的突厥土財主,轉身就下了樓,剛走到樓梯,楊翊卻已經目光灼灼的迎了上來,拉着李捷就急促說道。
“殿下,大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