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尉,怎麼了?”
頭巾裹發,蓄着大鬍子,還披着長阿拉伯白袍,甚至舉止儼然都與沙漠中的阿拉伯人一般無二,說的話卻是正宗的唐音,臉上滿是油膩膩的汗水,武元爽疑慮的偏過頭。
從突然注視了幾秒的地方扭過頭,李缺頗爲不屑的搖了搖頭,鄙夷的哼道:“沒什麼,幾隻老鼠而已。”
黑頭巾,黑麪紗,黑色長袍,李缺一行足足在蘇伊士停留了兩個月,這段時間所有人都系統突擊了下阿拉伯語言與習俗,天生有語言天賦的武元爽也能講一口流利的阿拉伯土話了,如今李缺裝扮的亦是十足阿拉伯少女。
唯一沒變的就是她那張銀面具了,面紗上還露出半截鐵面來,光滑的面具折射着陽光,刺的武元爽眼睛生疼,眼淚都晃出來了。
低着頭,一面揉着眼睛,一面武元爽還滿腹的鬱悶,對於這個閩王身邊最神秘最信任的他還真很好奇,從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有人說是少女,有人說是老嫗,甚至有人說李缺是女性化的男人,這才遮掩住面容,是閩王的男寵,原本還想借着這次潛入阿拉伯帝國的機會一睹她的面容,怎麼也沒想到她遮掩的如此徹底。
“武大人怎麼了?”
明晃晃的亮光還照耀在自己腦門上,武元爽悲催的擺了擺手:“沒事,我們走吧”
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李缺又是拉下了面紗,再一次扎入了漫漫黃沙的曠野中。
西行了不到五六裡,又是抵達了曾經閩國與阿拉伯人的戰場,滿地風煙已然不見了痕跡,曾經森嚴的營壘卻還僅僅剩下斷壁殘垣。
“看!”
營後又是走了一段路,忽然間排頭的斥候驚奇的打馬奔了回來,指着前方驚慌的大吼着,愕然擡起頭,不遠處起伏的丘陵上,數不清白生生的東西映入了武元爽眼簾,整個曠野上擺的到處都是。
“這麼多骷髏!”
看着一個個森然白骨橫亙在原野上,就跟走到了地獄中的景象那樣,武元爽差不點兒沒驚駭的從駱駝上掉下來,漫無邊際的骨頭,乾屍倒伏在道路兩旁,似乎每一個都要奮力爬起,抓住他的腿向他訴說自己的悲慘。
倒是李缺更加鎮定些,踢着駱駝肚子加快速度趕到了前面,翻身下了駱駝後隨手在一具乾屍邊上翻檢了起來。
緊隨其後跟了過來,武元爽心驚肉跳的問着:“這是我閩國的將士?”
“不。”
捏起一縷甲片,李缺面具後的眼角卻是翹起了一抹冷冷的笑意,翻過已經在風沙中消磨腐蝕了的甲片,有一束鋥亮的反光倒映在沙漠中,甲片上面的雙頭鷹標識亮的刺眼。
“是拜占庭的大軍,戰鬥至少發生兩年了,看起來我閩國的情報的確滯後的很!”
雖然是抱怨閩國情報,李缺卻一點兒惱怒都沒有,反而完全是冰冷的快意,當初安娜爲了打造這支拜占庭大軍,東拼西湊甚至叫上自己去突厥部落拉丁,可以說拜占庭的十七萬大軍中,也是有李缺的心血,可如今,看着滿地狼藉屍骨李缺除了快意之外,沒有一丁點惋惜。
“看來與阿拉伯人聯合的拜占庭,也不好過!”
白骨盈野,李缺在其中卻是笑眼相對,一股詭異,驚悚的感覺卻是油然而生,讓武元爽大熱天的生生從尾椎骨升起一股涼氣來。
跟住李缺回到駝隊,看着李缺略帶愉悅的欣賞着這滿地屍骸,左顧右盼的身影,武元爽禁不住又是搖晃着他那肥頭大耳抱怨着。
“哎……沒一個正常的!”
似乎路遇的屍骨僅僅展現了西亞荒涼的一部分,從耶路撒冷到大馬士革這段路,更加的荒涼成現在了閩國諸人眼前。
大馬士革到安條克,曾經是中東最繁華的地區,發源於前黎巴嫩山脈的拜拉達河在這片地域澆灌了大片綠洲後消失在了沙漠中,偌大的土地叫做菇塔,意思就是生命發源之地。
上一次李缺隨閩國大軍經過這裡,曾經這片區域還是遍地農莊,來往的商客絡繹不絕,西方商道與歐洲商道在此交匯,匯聚在大馬士革,東方的茶葉,絲綢由此地出口輸送往羅馬,歐洲,與此同時歐洲的魚,醃肉,葡萄酒,橄欖油等亦是源源不斷輸入這裡。
就算是出於敵對一方,這裡的繁華還是讓李缺記憶深刻,可如今,一路看過,到處都是廢棄的村莊,拋荒的田地,一棵顆椰棗樹亦是無精打采蔫蔫的在太陽照射下耷拉着腦袋,而且道路間,還能看到餓斃的屍體乾枯猙獰的倒斃在路旁。
這可是西亞之前的魚米之鄉啊!
一路上人沒見到幾個,強盜卻是遇到一大堆,甚至有一隊渾身餓得已經皮包骨的巴勒斯坦人卻如同狼一樣攔在道路前瘋狂叫囂着讓武元爽等人把駱駝與財物交出來,直到李缺從囊中掏出銑鋧一投槍給爲首的強盜腦門上開了個血洞,餘下的強盜這才驚恐的四散而去。
耶路撒冷距離大馬士革並不遠,一天左右的路程就到了,可在這裡,曾經富庶的大馬士革又讓李缺等人見識了一把什麼叫荒涼,城門外,數不清的難民穿着破爛的衣衫蹲在城牆下,餓死的人隨處可見,有的難民甚至挨不住從屍體上割肉進食。
偶爾間有一隊商旅出城,數不清的難民當即一窩蜂的擁了上去討要食物,弄得護衛在周圍的阿拉伯兵如臨大敵,馬鞭子與槍桿兜頭抽去,甚至直接用槍尖去戳,這才殺出一條血路,有的被槍戳死的難民,也直接被拖到了後面就地分食。
另一頭,另一隊商人在阿拉伯騎兵的護衛下也不知道吆喝了聲什麼,難民們又是如同馬蜂那樣圍了過去,每個人似乎都要把自己最強壯的一面展露出來,商人們跟挑牲口一樣一路看去,馬鞭隨意掂量下,被點到人立刻被身後阿拉伯兵套上鎖鏈,牽狗那樣牽出來。
不過被套上鍊子的難民卻宛若中了幾百萬大獎一般,點頭哈腰的跟着,沒被選上的則是更加渴望的擠過去。
刺啦~布匹的撕裂聲中,一個波斯裔女孩袒露的胸懷一下子暴露出來,女孩哭着捂住了胸口,幾個阿拉伯商人卻是哈哈大笑,揮手讓從人將那女孩也捆起來,牽着到了後頭。
“無恥的臭男人!”
望遠鏡中看到這一幕,李缺的表現推翻了她是閩王男寵的可能,捏着馬鞭子,李缺不屑的撇過了頭低罵道。
不過這個時候,武元爽卻沒了關心這的心思了,嗅到了同行的味道,武元慶貪婪的舔了舔嘴脣,感慨的嘆息道:“什麼時候閩國買奴隸這般容易就好了。”
他與武元爽經營着第三街一半以上風月場所,自然需要形形色色的女奴,首先唐人在閩國地位很高,很少能有容貌上佳唐人女子願意賣身,就算賣身了也有閩法的一大堆條條框框所保護,不能像其他族女奴那樣驅使如意。
就算其他族女奴,一般接待的都是與閩國商行有合作的大商以及風流世子官紳,唐代風流的氣息,世子們不以狎妓爲恥,爲了迎合他們,各個教坊自然要教習其他族女奴琴棋書畫。
可唐語詩詞文章學好了,不少女奴都可以去申請唐語四六級考試了,取得與唐人相同的身份以及法律地位,各教坊主還不得限制,因爲閩國法律在唐律的基礎上增加第一條規定就是人人都有開化上進的權利,任何膽敢阻撓者,抄家!
於是乎繁華的風月場也如同流水一般,剛調教好的女奴或許過兩年就自己贖身嫁人了,弄得武元爽兩個既要當女兒一樣盡心盡力的籠絡住頭牌,還得不斷星探一樣發覺新的“人才”。
剛剛那個波斯少女容貌風情在武元爽賊眼掃描下,絕對的上品,這要是在閩國港口,至少要一兩千個銀幣,回去還得好生侍候着,這下倒好,那幫阿拉伯奴隸商人沒花一分錢就給牽走了,這就讓武元爽感覺跟自己家閨女與別的男人進了酒店開房一樣,別提多憋屈了。
可惜,武元爽再憋屈這時候也得忍着,打量了大馬士革悽慘的城牆後,李缺迅速招過了一員禁衛騎兵,遞過一個竹筒後,低聲交代了幾聲,旋即禁衛恭敬的抱着竹筒騎着快馬奔了出去。
大約一刻鐘後,一朵絢爛的蓮花在大馬士革城西不遠處的高臺上綻放出來,冒着火的花朵立刻吸引了城牆外數不清的難民涕淚交加跪地膜拜起來,如同潮水般哭叫着安拉顯靈。
難民的異動立馬也讓大馬士革守軍緊張起來,片刻後,城門洞開,數千騎的快馬直奔城西而去。
突然點燃的煙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誰都沒有留意到城東挨着官道的椰棗林內,一小隊異類人馬正小心翼翼的蹲伏在那裡。
按照閩王給的聯絡方式發出信號後,李缺心頭撲撲直跳,透過一雙銀色面具後面的黑色瞳孔,死死盯着城牆,在她的注視下,緊閉的僕從取水角門忽然打開,旋即幾個蒙着黑斗篷的人急急匆匆就從角門裡奔了出來。
“都尉,有人來了!”
“嗯!”
聽着身邊親衛彙報着,李缺輕聲點了下頭,答應中,她的手卻是探入了囊中,一支塗的漆黑,鋒芒內斂,古樸中卻透着殺機的銑鋧小標槍熟練到了她手中,那寒芒,正好指着指着匆匆奔來的黑斗篷人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