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覆蓋下,卻是一片片的田地。
提起西域,人們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沙漠,綠洲,穿行在其中的遊牧民族,滾滾黃沙下埋藏的金子一樣的商路,殊不知,蔥嶺以西,廣袤的中亞內陸上,同樣存在着農耕文明。
阿姆河與錫爾河交叉的範圍滋潤了廣袤的河中地區,這片土地上曾經孕育出打的蒸蒸日上羅馬潰不成軍,破壞了三巨頭平衡,造就了凱撒大帝的安息帝國。
散亂的粟特國家亦是曾經阻擋住不可一世的亞歷山大大帝北上的步伐,如果沒有他們,也許馬其頓的重裝步兵真會一路東行到華夏,與蒸蒸日上的大秦來一番龍爭虎鬥。
而後張騫通西域抵達的大月氏就是這裡,如今盤聚在這片土地上的依舊是曾經大月氏人後羿的吐火羅人部落散落而形成的昭武九姓。
張騫通西域帶來了中原先進的農業文化,奠定這裡的文化基礎,源自這裡的貴霜帝國,一度統治了天竺北部的旁遮普地區,稱霸中亞,破敗還不到百年,而且魏晉隋唐以來,中原胡漢分制的政策,漢人務農,胡人務商的嚴格區分讓這些來自中亞的粟特人幾乎壟斷了絲綢之路一大半的財富,更是加強的這裡與中原文化的聯繫。
不過如今,這一片絲綢之路的樂土卻陷入了一片恐慌。
十多個穿着麻布單衣的粟特農民小心翼翼的左右探視着一片雪原,好一會沒看到什麼動靜,這才戰戰兢兢扒開了覆蓋着田地的厚厚雪層。
壓在霜雪下面的,居然是參差不齊麥杆,留下一片片馬啃過的痕跡。
從入冬開始,閩國的攻勢自南方來,興都庫什山脈到裡海之間廣大的遊牧部落數以十萬計被驅趕北上,昭武九姓本來就是卑路斯的盟友,雖然與閩國有聯繫,但絕大部分還受到中原遙控。
不知道爲什麼,河中的天,安西都護府突然對卑路斯這個落魄波斯皇族產生了濃郁的興趣,北方的突騎施汗國強大的軍事壓力下,十多個粟特城邦王國不得不對還未開化的這些同族以及草原上的惡鄰敞開了國門。
一個個城邦還好,擁有城牆的保護,而且多少卑路斯要顧及各個小國聚攏在一起的面子,儘量約束麾下各個部落遠離,不去騷擾,可離開城市,這些缺乏保護的各城邦屬下農莊可就遭了殃。
遊牧民族與農耕文明根本理念在這裡衝突無疑。
農耕世界裡,土地都是有主的,誰家的耕地就是誰家的,可草原上來的遊牧部落卻不管這麼些,草原規矩,水草豐美的草場歷來是誰拳頭大誰能奪到,遇上了正在秋收冬藏的農耕粟特人,遊牧的圖蘭人,斯基泰人,馬薩革泰人部落,還有同爲粟特人的遊牧部落那色波人等理直氣壯把牲口放牧在了麥田中,一旦遭遇抵抗,清者擼爲奴隸,重者屠家滅戶。
還偏偏粟特人的社會關係中重視父子這樣的小家庭關係,父親之名很重要,祖先爺爺則不被再提,昭武九姓缺乏像中原一樣的世家大族,一個個小規模村莊家庭對於整族整族的遊牧騎兵,根本組織不起像樣的抵抗力。
或者說在火藥時代到來前,農耕文明對遊牧部落的霸道向來處於下風,於是乎,一個好好的河中地區富庶地區眼睜睜看着這些不請自來的惡鄰把自己家土地糟蹋的一塌糊塗,旋即令自己陷入飢餓的災荒中。
眼前這一戶就是如此,寒冬中飢餓的受不了,一個父親帶着自己的兒子兒媳冒險到田野間找些吃的,根本沒想過把全村百多號男人聚集起來,武裝尋找糧食。
凍得發青的手搜尋間,還真刨出不少馬吃剩下的麥穗,收攏了半筐左右,飢寒交迫的父子兒媳一家終於鬆了口氣,背起就急急匆匆向藏身之處趕去。
可惜眼看着這陷入晚飯有了着落的欣喜中一戶人家即將離開危險的田野,這時候,希律律的馬鳴聲以及劇烈的馬蹄顫動忽然從背後雪原傳來,最前面的粟特人父親當即臉色劇變。
“快走!”
喊着在後代已經失落的吐火羅語,當父親的直接把背上的麥穗丟給了距離最近的小兒子,旋即拎着鋤頭反身回了去。可太知道這些遊牧部落的兇殘,兄弟幾個外帶上三個女人沒命的向附近的小山跑去。
身後呼呼的風聲還有銳利的箭聲,噗嗤的悶響中似乎扎到了什麼,可強烈的恐懼中,一個回頭的都沒有,全都是拼命地逃跑着。不過,兩條腿的怎麼也跑不過四條腿的,腥臭的馬汗臭味中夾雜着猙獰的大笑,轉眼間幾個遊牧輕騎兵就怪叫着輦了上來,哇哇哇的難聽聲音,戰馬中兜成了個圈子,將兄弟幾個全都圍攏在了其中,長長的放牧鞭子劈頭蓋臉的抽了下來。
噼啪的鞭響中,七八個粟特人也真像綿羊那樣戰慄着撲倒在地,抱着腦袋,好不容易打到的一點麥穗散落了一地。
輕蔑的嚷嚷着閃米特語,十來個不知道哪個部族的遊牧草原狼得意的挽着套牲口的長繩子,紛紛跳下馬來。
雙手綁在前面,五個男人三個女人被分成兩圈串兒,拖着向回走去,一面走着,幾個草原狼還猥瑣大笑着對三個女人動手動腳,另一頭,眼看着自己媳婦,嫂子,弟妹受到****的樣子,五個粟特人兄弟卻是僅僅能眼巴巴的看着,剛纔路過的雪地,他們父親都被幾支長箭洞穿了胸口,又被一刀砍斷了半個腦袋,他們又有什麼辦法?
像這牽着俘虜奴隸或者搶掠到的物品,甚至扛着個被捆綁的大姑娘騎在馬上悠揚的唱着小調的草原狼居然還不少,通往大片平原的道路上三三兩兩連成了串兒,嘹亮的牧歌此起彼伏,反正對於這些遊牧民來說,服從酋長活下去,然後搶掠弱者,讓自己活得更舒服就是生活的全部了,他們也沒有什麼心理上的負擔。
太陽即將西斜,映照在雪原上一片通紅,遠處大片的遊牧氈包中,也是飄起了條條炊煙,看到這一幕美景,就連剛剛殺人的幾個草原狼亦是陶醉在其中,禁不住催着幾個新虜來的奴隸在跑的快點。
可就在這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兩個草原狼忽然臉色大變,猛地從馬上跳落下來,也不顧的冷,凍得通紅的臉就直接貼到地面上,片刻之後,幾個草原狼也顧不得什麼奴隸不奴隸了,重新跳上馬,縱馬就向部落狂奔而去,一面跑着,一面還大聲的嚷着。
“薩拉烏姆(敵人襲擊)!”
八個倒黴的奴隸直接被拖倒在滿是銳利冰碴的雪原上,片刻之後,地上就拖出了一股股的紅痕。
實際上,也不用這些草原狼報信了,劇烈的馬蹄震動以及遠處揚起的滿天雪霧已經清晰可見,一條黑色的線條出現在了地平線上,一些尖銳的東西被這些黑線頂在頭頂,有守營的遊牧狼攀上了氈包頂,遠遠眺望過去,片刻之後驚駭的從氈包上跌下來,不可置信的大聲讓着。
“這怎麼可能?”
一個個尖銳的東西,是一束束張揚的大旗,黑色的旗幟上要麼繪畫着東方令人生畏的龍,要麼乾脆寫着一個更令這些草原狼膽寒的大字。
閩!
他們可是躲避着閩國的兵鋒方纔逃竄到了這裡!
紛亂的吼叫中,一個個慵懶的草原狼驚恐的誇上了戰馬,迎着隆隆的蹄聲,勉強擺出一個野豬頭陣型,迎戰了過去。
看到草原狼出戰,彷彿吞噬一切生命的滾滾鐵流也是稍稍減慢了下速度,片刻後,更爲嚴整的騎軍衝陣卻出現在了這些草原狼面前。而且騎射向來是遊牧民族的拿手好戲,帕提亞帝國還僅僅憑着輕騎兵來回射箭兩萬人打垮了四萬多克拉蘇的羅馬重步兵,可這些閩人實在邪門的很,還沒等草原部落發箭,隱隱三道寒光就從對方的軍陣中飛了出來。
噗噗噗~三聲悶響,三個部落中最爲悍勇的勇士捂着冒着血的脖子,居然徑直跌下了馬來。
箭都沒射出幾根,膽寒了的中亞草原狼們默契的向左兜了個圈子,竟然是放棄了整個部落向西逃跑而去。
反正草原規矩中,老婆被敵人搶去也不算什麼丟人事兒,後世成吉思汗的大老婆孛兒帖不也被人搶去過,最後被成吉思汗搶回來後,生下來個血統不明不白的朮赤。
反正能搶回來,還是吃香喝辣的英雄。
可惜這次,這些小部落狼們算錯了對象,他們的騎隊好不容易從閩軍刀鋒般的騎陣前錯過,白茫茫的雪地中,竟然憑空冒出了一支玄甲騎兵。
連身上的積雪都來不及抖落,拎着長刀跨上戰馬,完顏阿骨打第一個怒吼着殺進驚慌得草原狼中,斬下了第一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