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的損失難以言喻。
短短半個時辰,薛禮的一萬兩千人精騎絕大部分陷進了膠着成爛泥潭的巨大戰場中,如今還在拼死廝殺着。
薛禮的本部都丟失了三分之一。
打了十多年仗,如此慘烈的損失也是不多,還好,這些犧牲是值得的,從這裡向北,除了陷入混戰泥潭的二十萬敗兵還擁擠在一起,再無一支保持秩序的大軍,數個部落兩萬多騎兵擁着卑路斯的帥旗向北逃遁,他們的背後,僅僅有着薛禮兩千多渾身是傷的殘破騎兵緊追不捨。
冷兵器時代,戰爭打的就是個秩序,誰能更好的控制麾下將士,誰就能贏。卑路斯空有十多萬大軍,卻不能好好控制,就如同一個月前閩軍攻擊的帕拉多瓦人一樣。
內部的左武衛吸引了全部中亞騎兵注意與指揮資源,背後還有薛仁貴的精銳騎兵襲擊,閩人付出如此大的犧牲,裡應外合下,卑路斯被區區萬多閩軍精銳徹底肢解,打的一敗塗地,倒也輸得不冤。
不過如今卑路斯不是沒有贏的機會,考驗的就是兩軍的耐力了。
剛剛經歷了萬軍突陣,短距離殘酷的近身肉搏中,薛禮殘餘的兩千餘軍士幾乎人人帶傷,身上沾滿了血,一路狂奔中,關寧鐵騎留下的一個個馬蹄窩中都是紅色的,有敵人的血,也有自己的。
繞是如此,殺穿了卑路斯大軍的閩軍依舊士氣如虹,一張張沾染着血紅色的閩字軍旗飄揚在半空中烈烈生威,揮舞着帶了缺口的橫刀長槊,一個個閩軍盯着卑路斯的大旗緊追不捨。
與閩軍恰恰相反,除了卑路斯身邊的波斯鐵騎最開始受到郭待封伏擊損失大點外,其餘十來個部落包括阿蘭王的親屬部落都沒有受到太大損失,可惜,將是兵的膽,回憶起慘敗的恐懼,一味逃跑的卑路斯帶領下,他們也只能一路潰敗着。
作戰卑路斯沒多少本事,潰逃倒是蠻有經驗的,咋一逃跑,帶領着親衛直接轉向了北方。
從石國往北,大片的就是天山山脈餘脈,距離不遠就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帕米爾高原,如今亦是唐人夢想中的建功立業之所,蔥嶺!
從這裡往北,高原邊緣的地形就開始破碎崎嶇起來,山谷縱橫,還有雪山直指青,常年不化的白色山頭上霧氣繚繞,還有蒼鷹繚繞山頭,河流在山腳下隆隆作響,雲霧縹緲間,猶如一片仙境那般。
不過這兒對於閩軍可不是什麼好地方,狂奔的遊牧部落輕騎忽上忽下,或是隱身於雲霧,或是藏身在山谷,給閩軍的追擊憑空帶來了幾分艱難。
而且被追擊中的中亞各部落,同樣也不是輕易甘心失敗之人。
“沙汗沙,閩人不過兩三千之衆,我軍還有兩三萬之數,十倍於那些閩人!”
說話之人四十歲上下,長着一臉黃鬍子,橢圓形的臉上蠻橫的肌肉凸顯在表面,顯得頗爲野蠻不好惹,哪怕一面駕馬狂奔,一面還面色陰沉
的回頭望着身後隆隆的蹄聲發音處,最後這人乾脆摔着馬鞭衝到了卑路斯的大旗下,暴躁的嚷嚷着。
這人是塞種人五大首領之一薩克斯,平日裡就以暴躁弒殺而在中亞聞名,因爲每次部落戰鬥中都是狂暴的第一個殺進敵陣中,往往殺得黃鬍子通紅滴血方纔罷手,所以人又稱呼他爲血鬍子薩克斯。
如此狂人,要他被敵軍追殺着一路潰逃,不抵於殺了他,滿肚子怒氣,薩克斯聲音嗡嗡作響,頗爲不客氣的對着卑路斯大嚷大叫着。
“沙汗沙,給老子五千兵馬,老子爲你把敵將的腦袋擰下來。“
平日裡爲了取得這些中亞蠻族狂夫的支持,哪怕如此無禮的大嚷大叫,卑路斯都不得不忍下來,還要好言相勸,可這一次似乎打了敗仗心情不好脾氣也上來了,僅僅冷漠的看了一眼這個咋咋忽忽的傢伙,卑路斯旋即就把他那幽深的鷹目扭到一旁,冷冷地說道。
“不許!“
一下子,就把這個大塊頭惹毛了,鬍子氣的一顫一顫的,腦門上還鼓起了青筋,血鬍子暴躁的大嚷大叫着:“帶了八萬勇士去閩人的地盤打劫,自己一個人逃回來,連找報仇的勇氣都沒有,你還算什麼沙汗沙?“
“老子是不他孃的承諾你個慫包膽小鬼了!你自己跑去安西都護府找唐人吃奶去吧。“
這一番話可真夠不客氣,甚至直接否決了卑路斯的沙汗之位,可除了腦門青筋直跳,卑路斯連一句反駁都沒有,依舊悶頭駕着馬狂奔而行,看的血鬍子禁不住更爲鄙視,徑直的高舉起手頭鬼頭大刀,彪呼呼的對着行進中的軍隊大嚷起來。
“褲襠裡揣着傢伙是爺們的跟老子走,把那羣閩人剁了,娘們就跟着這個沒斷奶的懦夫繼續逃吧!哈哈哈!“
囂張的狂笑中薩克斯調轉馬頭,徑直的對着身後追擊而來閩軍狂奔而去,草原上倒也真有些熱血漢子,除了薩克斯本部,大約一兩千人也是跟在他背後,調轉馬頭怪叫着就向後奔去。
卑路斯左右大約還有三十多好部落權貴頭人,見到卑路斯竟然對血鬍子公開挑釁他的權威連反駁一句都沒有,忍不住又是失望的搖了搖頭。
哪怕在追擊中,閩軍都是保持着整齊的鋒矢陣,整個軍陣的最前端就是薛仁貴,儘管身上多了幾根折斷的箭桿,肩膀上還有這一道長長的血口子一片紫黑,堅毅的咬着嘴脣,薛禮卻依舊滿是肅穆衝殺在第一線。
十多個精悍騎兵扈從下,抱着軍旗的李讓還有安娜同樣緊隨其後,額頭上滿是疲憊的汗珠,李讓同樣視作生命那樣死死摟住大纛,一刻也不肯鬆手。
速度上閩軍到時比草原狼的騎兵慢上一些,不過這時候依舊敵衆我寡,誰也不敢脫甲,幸好因爲卑路斯各部統帥不齊,長長的一條隊伍,草原狼的軍隊同樣沒把閩軍甩出多遠。
就在閩軍鍥而不捨的追擊中,冷不防前方即將拐過得山腳處,忽然間一彪草原狼騎直楞楞地衝了出來,一個人高馬大,留着一臉黃色大鬍子的莽漢一馬當先兩把大刀奔着薛仁貴雙肩徑直砍了過來。
太過突然,就連薛仁貴都是毫無準備,趕忙高高把手中方天畫戟雙手舉起,迎接砍過來的兵器。
咣啷一聲,刀兵相接處甚至砍出了兩重火花,劇烈的震動下薛禮雙肩都震得發麻。
到底是名將,鬆開一手,另一手讓被砍出兩道印的方天畫戟自然跳動,幾下就將那股大力卸去了一多半,不過再次雙手拿戟,薛禮咆哮着傾斜回身要來個後身擊時候,冷不防身下的戰馬卻是腿一軟,居然哀鳴着摔了出去。
身後的騎兵立馬與衝出來的草原狼戰做一團,丟了方天畫戟在地上滾了五六圈後薛禮方纔穩住身形,眼看着狂笑中薩克斯又是輪着雙刀打馬瘋狂殺來,薛仁貴下意識就摸向身後。
可他的手卻摸了個空,身體一僵,薛禮這纔想起背上的寶雕弓已經在衝陣時候扔了。
狂奔的戰馬轉眼而來,眼看着血鬍子獰笑的掄起雙刀,高高奔着自己頭顱而來,咬着牙,薛仁貴又是狠狠從腰間抽出橫刀,橫於身前做拼死一搏。
十米,五米,三米,一步步逼近中薛禮嘶吼着高舉起了橫刀,完全放棄了防禦,以命相搏直奔血鬍子猙獰的大臉砍去,可眼看着人馬相交了,冷不防薩克斯帶着滿臉的猙獰笑容直愣愣從戰馬上栽了下去。
滿頭冷汗,薛禮喘着粗氣驚愕的向後張望去,後面的閩軍大纛抱在了一個黑瘦蒼老的軍中櫥子懷裡,伸手向前,高舉着短火銃,李讓稚嫩的額頭上,同樣滿是冷汗。
對着這個以仁德著稱的懦弱皇子露出一個由衷的笑意,薛禮單手拎着刀,揪住背後多了個血窟窿的薩克斯,對準脖頸狠狠一刀砍下,旋即撿起方天畫戟,將人頭掛在了馬脖子上,怒吼着跨上薩克斯的戰馬,又是對着與自己麾下廝殺成一團草原狼背後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