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嬤嬤也不閃躲,鄭重的還了一禮,正色道:“妾身願聞衛大人指教,請儘管說來便是,道理只會越辯越明。”
姿態擺的挺好。衛螭無聲的露出一個笑容,白晃晃的牙齒就那麼大咧咧的刺人眼睛,笑容那叫一個親切,那叫一個燦爛,即使是最挑剔的人,看到這樣的笑容,也不無法板起臉來。
那崔嬤嬤顯然做好了被衛螭責難的準備,突然被送了這麼一個笑容,不由嚇了一跳,忍不住退了一步,滿臉的不知所措。衛螭心中壞壞的一笑,迎着長孫皇后不贊同的眼神,端正臉色,不再捉弄崔嬤嬤。
衛螭正色道:“首先,在下要請教崔嬤嬤一個問題,順便也請皇后娘娘一塊兒聽聽。”
長孫皇后微微一笑,道:“子悅請說。”
連長孫皇后都對衛螭如此客氣,崔嬤嬤自然也是彬彬有禮,何況人家本來就是禮儀老師,這方面可講究了,對着衛螭施禮道:“衛大人請說,但凡妾身力所能及的,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衛螭笑呵呵的道:“沒那麼嚴重,就是很簡單的一個問題。我想請教娘娘和崔先生,到底想把兕子公主教成一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
長孫皇后顯然聽明白了衛螭的意思,陷入沉思。崔嬤嬤卻是昂然道:“娘娘,衛大人,妾身努力的方向。自是想把公主教導成知書達理、溫柔端莊、聰明賢惠的好女子,將來,人人都會敬仰公主地風采,爲公主的風姿傾倒。”
衛螭強忍着翻白眼兒的衝動,咧了咧嘴,連最基本的笑容都露不出來了,只是懶洋洋的,卻十分犀利的丟出一句:“然後教出來之後就像崔先生這樣兒的?”
“你……!”
崔嬤嬤臉孔一紅,接着一黃。跟着一白,再接着一青,跟紅綠燈似的,不對,比紅綠燈還多了一個顏色呢。長孫皇后止住了一下:“子悅,崔先生乃是名門世家崔家的禮儀指導先生,不得對她無理。”
“是,娘娘,那微臣換個說法好了。”
衛螭乖乖地應是,長孫皇后都開口求情了。他也不好太欺負人家。衛螭朗聲道:“娘娘、崔先生,我以爲教導孩子,一定要講究方式方法,咱首先要明確一點,要把孩子教導成一個什麼樣的人,是一個一言一行只知道按照規矩辦事,刻板、呆笨,連笑都笑得不自在的應聲蟲,還是一個美麗、智慧、自信,即使自己一個人。也能好好的生存在世界上的人。崔先生見多識廣,拿我義父常說的一句話來說,就是吃的鹽都比咱吃的米多,我這樣的小輩兒是趕不上,也比不了的。崔先生見過貓撫育幼崽沒?”
崔嬤嬤道:“自是見過地,這與衛大人的話題有何關係?”
衛螭道:“我記得我小時候。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生活着一隻懷孕的母貓。每天辛苦的去找吃食,躲避着其他貓的欺負,好不容易生下了一窩小貓,然後又是辛勤的撫育,等到小貓們都睜開眼睛,學會走路爬跑,貓媽媽們每天捕食回來後,都領着小貓們一塊兒玩耍。後來。小貓們都長大了,該到了獨立的日子。但是,小貓們捨不得離開貓媽媽,不停的哀鳴着,懇求着,只想讓母親不要離開,但貓媽媽還是毫不猶豫的把每一隻小貓趕走,讓它們去獨立生存。這個世界很大,並不是每隻小貓都能安全地一直活下去,可能有的會餓死,有的會在與別的野貓的爭鬥中死亡,但貓媽媽還是堅定不移的把小貓們趕走,讓它們去獨立,因爲這就是生存。”
長孫皇后聽得默然不語,低着頭,端着茶盞卻沒有喝,明顯陷入沉思中。崔嬤嬤道:“恕妾身愚鈍,不明白衛大人地故事有何意思!”
衛螭道:“我地意思很簡單,就是與崔先生探討一下關於孩子的教育問題,究竟想把孩子教導成一個什麼樣的。我也是做爹的人了,我不求我的孩子做什麼知書達理、明文識義之類的,我只希望他將來長大了,知道愛護幼小,知道尊敬長輩,知道同情弱者,知道尊敬強者,自信、自尊、自強,即使沒有了父母,不依靠父母,也有能獨立生存下去的勇氣和能力,擁有快快樂樂的生活地能力。不知道在崔先生地想象中,這樣的人,是否粗鄙不可視、不堪與之言地人麼?崔先生能說這樣的人就不是優雅、自信、知禮的人麼?”
崔嬤嬤從容道:“非也,在妾身的眼中,這樣的人就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這也是妾身想要達到的目的,晉陽公主將來定會成爲這樣的人。”
說得非常自信。衛螭看着她笑了笑,反問道:“那崔先生如今是這樣的人嗎?快樂嗎?自在嗎?”
明明問得很淡然,崔嬤嬤卻好似被人逼問了似的,突然被口水嗆了一下,猛烈的咳嗽起來,咳得臉孔血紅。一旁小兕子和李治,一直乖乖的聽着衛螭與崔嬤嬤辯論,兕子聽得似明非明,倒是李治那個人小鬼大的傢伙聽得直點頭,滿臉崇拜的看着衛螭。
見崔嬤嬤被嗆到,小兕子連忙過來,關心的問道:“崔嬤嬤,不要急,衛大人沒有欺負你喲,他只是說話大聲而已,衛大人是好人啊,很好很好的那種!”
很天真可愛的說法和語氣,也貼心的動作,甚至還叫了旁邊的宮女幫崔嬤嬤順氣,給她倒水。衛螭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顯然很滿意,這就是大家喜愛的小兕子,那個溫柔體貼,爲了別人願意委屈自己的、可愛地小笨蛋。
衛螭笑眯眯的施禮道歉:“崔先生。是子悅的錯,子悅逼得太急,望先生見諒。”
崔嬤嬤搖搖頭,在宮女的幫助下終於不再咳嗽,臉孔卻還是紅紅的,目光復雜的看着小兕子,說道:“謝謝公主關
“不用謝,衛大人曾教過我,別人難過的時候。我們不能跟着一起難過,但是可以努力試着不讓別人難過,適時的給予幫助。”
小兕子笑得甜甜的,臉上剛纔向衛螭撒嬌哭得淚痕還沒有擦去,看起來,分外地可愛復可憐。崔嬤嬤神情複雜,似乎怔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衛螭見狀,繼續說道:“崔先生,恕子悅冒昧。有句話也不知當說不當說,可是,我又非常想說。”
崔嬤嬤正色施禮道:“請衛大人直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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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螭點點頭,道:“小時候上學的時候,犯了錯被先生打手心,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經歷過,晉王、晉陽公主、崔嬤嬤,甚至皇后娘娘,想必大家都體驗過吧?”
衆人點點頭。李治似乎是想起了宮裡那些嚴厲的太傅們,下意識的藏起小手。衛螭忍不住一樂,笑呵呵的道:“既然大家都經歷過,想必當時的滋味兒,如今應該還有些印象吧?想想我們當時的想法和感覺,再考慮一下孩子們如今的感受。大家都經歷過那個時候。三思而後行吧。”
衛螭話剛說完,崔嬤嬤就一臉呆滯的陷入沉思中,長孫皇后也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地看了衛螭一眼,朝衛螭道:“子悅言之有理,今日,本宮又受教了。”
衛螭連忙還禮道:“娘娘過譽了,微臣不過是喜歡胡思亂想。想的多了一些。不瞞娘娘。我小時候不知一次被先生打過手心,每一次我都發誓。如果將來我長大了,不到逼不得已,絕不打孩子,那滋味兒太難受,不止是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我小時候啊,特別淘氣的一孩子,被打得挺多的,搞得我都懷疑我自個兒是不是天生就比別人笨,天生的就比別人差許多,是不是我就一無是處,沒有半分優點可以讓我自豪,一直很自卑,我的人生差點兒就因此而完蛋。還好,後來我遇上了一個好先生,她第一次當着所有學生的面誇獎我,對我的父母誇獎我,說我做地很好,肯定我,鼓勵我,然後,我才慢慢建立起自信,明白原來我也可以是這麼優秀的一個人,也可以得到大人的肯定和誇獎,我也很厲害!呵呵”
想起童年那段心酸的往事,衛螭不由一陣傻笑,唏噓不已。崔嬤嬤失神道:“妾身也是爲了公主好才嚴厲對待的,非是……”
衛螭笑道:“先生不用解釋,我們大家都明白先生是出於好心,是出於對自己的職責負責任地態度,我們大家都明白。只是,不是每一個人孩子都適用這樣地方法,晉陽公主的性子,先生教導了這許多日子,還未看出來麼?她是個會認真執行承諾的孩子,一個認真得寧願委屈自己也要努力做到大人期望的孩子,對這樣的孩子,咱們是不是應該講究一下方式方法呢?一味的採用一個模式,是不是有需要斟酌一下的地方呢?”
崔嬤嬤再次陷入沉思,有些不在狀態,答不上話。倒是長孫皇后一臉的感慨,望着衛螭笑道:“子悅說地好,本宮受教了,今日獲益良多,感謝子悅。”
衛螭連忙說道:“娘娘言中了,兕子……啊,不對……”
長孫皇后笑道:“子悅不用拘禮,直呼兕子乳名兒就好,你也是兕子地長輩。”
“是,謝娘娘。”衛螭接着道:“晉陽公主與臣下十分投緣,可說是自小看着她長這麼大的,希望她能健康快樂地成長,而不要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公主的性子,容易委屈了自己,怕她年紀小,不懂得紓解,肝氣鬱結於胸,對身體也不好,呵呵,所以就話多了幾句,還請娘娘恕罪。”
長孫皇后道:“非也,子悅說的正是我所擔心的地方,這孩子太像我,我反而不好下手教導她,只好請別的先生來教導,如今看來,卻是子悅最合適。”
衛螭嘿嘿笑道:“娘娘,您說錯了,我也不合適,學問太差了,還是做個玩伴吧,誰家孩子不是這麼一路玩過來的,喜歡玩、愛玩是孩子的天性,那咱何不因勢利導一下,讓孩子在玩樂中就學會一些現在年紀應該學的東西。娘娘,其實吧,很多道理,不用一直說,在成長的過程中,孩子慢慢就能自己體會到,並想明白。規矩、禮儀是要學,但不同的人,是不是應該採用不同的方法呢?打,只會增加孩子的畏懼心理,並不會起到太好的效果,因材施教,臣歷來都是這個觀點的支持者。”
長孫皇后聽得頻頻點頭,目光瞟向衛螭給兕子畫的那些繡圖,道:“如此學習繡藝,子悅的辦法不可謂不高明,十分具有新意。”
被誇獎了,衛螭呵呵傻笑道:“孩子都比較喜歡可愛的東西,一些小動物之類的最能引起孩子的興趣,反正都是要學繡藝,都是繡,咱就找個孩子感興趣的教,等她年紀漸漸大了,感興趣的東西自然就會慢慢改變,女孩子嘛,將來總會喜歡花兒之類的東西,到時候不用先生督促,她自己就會樂意去繡花,咱又何必去逼孩子呢?才初學就繡那麼複雜的東西,多打擊自尊心吶,小心打擊的太過,留下心理陰影,影響孩子的將來,是吧?”
長孫皇后聽得直點頭,不過還是追問了一句:“何謂心理陰影?”
衛螭解釋了一下,長孫皇后聽明白後,略一沉思,低聲喃喃道:“如今看來,本宮年幼時的經歷,纔是造成如今性格的主要原因,影響了我的性情。我也希望我的兕子快快樂樂的,將來做個開朗的孩子,而不是像我這樣。”
這話衛螭不知道該怎麼接,只知道呵呵傻笑。長孫皇后說完才發現失言,笑了笑,不再多說,轉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