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元年,四月初六,大吉,宜婚姻嫁娶,出行。
蕭善文已經三十有五,之前也參與過南唐的科舉,不過其規矩繼承自前唐,達官貴人干涉其中,哪怕他有些才能,也未能通過這十幾人的進士名單。
非進士無可高官,明經科只能徘徊於底層,沒有絲毫上升的機會,進士一科獨大,自然成爲了事實,霸科之名,人皆知之。
還未到四更,家中自然已然備好了墨、筆、硯,已經蓋的被子,衣物,杯子,書箱,乾糧,以及一些常備的藥。
蕭善文坐在書房中,正不斷地書寫着大字,來緩解心中的緊張,但他好歹也參與過科舉,所以只有緊張罷了。
家中的僕人連走路靜悄悄的,都怕驚到了了大老爺,要是耽誤了科舉,這就萬死難辭其咎了。
咚咚咚——
“進來!”蕭善文猜都不用,就知曉是自己的弟弟,停下筆,笑着說道:“是不是初進科場緊張了?”
“哪——有!”蕭從文連忙搖頭,說道:“今次科舉已然傳出消息,至少錄取百人以上,小弟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科考的消息十天前就放出來了,這次考取,李嘉取消了明經這個簡單的分類,明算科與進士,再添了一個廢除多年的明法科,三科並列,從而選出心儀的人才。
其中,進士科規模基本上在百人左右,明算科則也有四十人,明法科也有四十人,總數大概在兩百人左右,然後進士科前十名,明算與明法前四名者,都可進入翰林院,爲國儲才。
此時雖說沒有非翰林不爲宰相的說法,但也已經成爲了慣例,所以李嘉爲怕人死政消的情況,特地將明算與明法的前五名,添進了翰林院。
所以此次科考,進士科至少有一百人可以錄取,機會算是很高了,蕭從文心中對於嶺南文人的才學,心裡頭很是不屑。
“此次我報了進士科,你也報進士科,必要中榜!”蕭善文秀氣的臉上滿是堅毅,讓蕭從文也不得不硬氣起來。
“大哥放心,此次必中!”
兄弟倆相視一笑,心中的緊張消失大半。
“郎君,時間差不多了,四更了,該出發了!”門外的僕童出聲提醒道。
出了大門,蕭氏兄弟來到了坐着驢車,來到了里長家,此時已經有了幾個書生,同樣是參與科舉的模樣,相見行禮。
之後,里長又帶着幾人,來到了甲長的官衙,雖小,卻站滿了人,粗略的估計,約有百來人,不只是本地的,還有住客棧的考生,都是由甲長帶領。
“諸位跟與我,今次由我帶着大家前去,甲中出了進士,我也與之榮焉!”
甲長黑的臉,若非舉着火把,在夜間就沒了身影,幸虧聲音洪亮,衆人心裡安生了不少。
雖說坊被廢除了,但衆人沿着各坊的通衢,直接可以走上皇城,舉着火把,衆考生或是坐車,或是扶持,除了腳步聲,別與他響,就連犬吠聲都無了。
此刻東方猶未明亮,但晨曦已微露,恍若片輕紗披灑,一行人坦然行在街道中央,兩邊全是呵斥馬匹的聲音:許多輕裘肥馬的富貴舉子,身邊的僕從高高低低舉着火把,在官街鼓參差有聲中,有說有笑地向宮城而去,顯然,他們是勳貴富戶子弟。
到了宮城前時,已經密密麻麻站滿了人,但由於有燈籠做城的進士、明算、明法,三個入口處顯而易見,倒也不容易弄錯,除非不認識字……
高大的城牆下,參加進士、明算、明的舉子,無論是錦繡衣衫、趾高氣揚的,還是麻衣如雪、滿面風塵的,或自己或僕人扛着挑着各種物什,足足有五千餘人,擁堵於城門前,排好了隊伍。
但衆人卻不敢喧譁,因爲那些禁軍們身着鎧甲,目光狠狠地掃視着這些舉子,似乎一不留神就能抽出刀來。
蕭善文兄弟倆站立着,耳旁突然聽聞某個考生洋洋得意之下,言道,自己是侍郎之子,雖然考官早就提前數日被禁在皇宮,爲保考題不泄,但自己的名字他們早就知曉,比能中矣!
此時的科考尚未糊名,也沒有謄寫,所以也是唐朝的讀書人爲什麼追求名氣的所在,因爲只有名氣大,才能讓考官知道自己,二是因爲名氣大,勳貴們纔會推舉自己。
“哼,國家取士之科,竟然腐朽如斯!”心中冷哼一句,蕭善文不再理踩,但蕭從文卻又不同,他心中有氣,說道:
“國家取士,猶重才學,爾等竟然憑藉家室而中舉,沒有學問傳家,必三世而落!”
“你可知我父是誰!竟然如此言語,找死不成?”那青年瞪大了眼眸,恐嚇道。
“括噪!”一旁的禁軍看不慣這等衙內,狠狠地瞪了一眼猖狂的青年,後者縮了縮脖子,不再言語,蕭善文連忙投之感謝的目光,將弟弟拉住:“什麼時候了,如此莽撞!”
隨後,等待了數個時辰,舉子們身子虛,大半都坐在地上,等候着,烏泱泱的一片,甚是壯觀,甚至還有幾個年紀大和身體虛的,沒堅持住,被禁軍送去看大夫了。
“唉,身子骨如此虛弱,又怎能治理朕的天下啊!”李嘉從某偏僻處,看到這番場景,心裡着實不爽,但一想到有許多舉子都是寒門子弟,肉都沒吃幾塊,沒有油水,自然身子脆。
“科考期間,讓御醫們再外候着,也好及時救人!”
“諾——”
很快,天已經大亮,那些瑟瑟發抖的舉子們這才緩過勁來。
“依上喻,卯時已到,城門放行!”一個小宦官尖聲喊道,這是舉子們第一次不討厭一個宦官,臉上滿是欣喜。
隨着這聲悠長叫喊,佈滿金色釘子的城門在隆隆的鼓聲裡帶着沉重的氣勢緩緩而開,其上的黑影旋轉起來。
兩排宮廷戟人邁着轟隆隆的腳步,手舉各色長長兵器跑了出來,舉子們紛紛後退避讓,這羣戟人接着分在城門甬道兩邊站定。
隨後,幾名衣着錦繡的宦官慢慢走出,領頭的眯着雙眼,放眼環視望不到邊的黑壓壓人羣,接着笑起來,大聲喊到:“各位賢良文才、白衣卿相,請跟着我等而走!”
隨後,自顧自地前行起來,方向也就不同。
“進士科的舉子跟着雜家!”
“明算科的舉子與我前來!”
“明算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