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婉潔本就極其瞭解李承乾。
她怎會不知李承乾心中的抱負與理想呢？
可如今，李承乾卻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這八個字，從李承乾的口中說出來，那得是有多無奈啊。
盧婉潔輕嘆道：“這可不是你平日裡的風格啊。”
“我的風格？”
李承乾樂了：“我平日裡的風格是什麼樣？”
“自信，驕傲。”
盧婉潔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這兩個詞。
隨後，她略加思索又補充道：“玩世不恭中，又帶着些許憂鬱。”
聽聞這番話，李承乾直接仰面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
“說真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評價我呢。”
李承乾指了指東方道：“那你可知，朝堂裡的那些人說我什麼？”
“張狂，沒規矩。”
盧婉潔抿了抿嘴，又擡頭看了李承乾一眼道：“還有……”
“還有不配做個皇子。”
李承乾輕嘆口氣道：“在這些人的眼中，我就是個不學無術，又僥倖拿了些成就的。”
“朝中的人都是這樣想，那你覺得這些地方官會如何想？”
說到這，李承乾搖頭苦笑，又道：“婉潔，你該不會忘了咱們在揚州的遭遇了吧。”
李承乾在去往揚州之前，就已經譽滿京城，在軍中乃至朝野都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再加上他有皇子秦王這個身份，按理來說這天下已經沒誰敢跟他抗衡了吧？
可揚州的那些個世家，不依舊敢起兵圍他？
“可……可這跟你在涼州做一番是也有什麼關係？”
盧婉潔雙眉緊鎖道：“將來你就是涼州的刺史，並且也是駐紮在涼州的藩王，他們難道還敢如揚州那幫世家一樣，來圍堵你？”
李承乾挑眉看向盧婉潔道：“爲什麼不敢呢？”
盧婉潔滿心不解道：“只要你做的盡善盡美，他們肯定是會盡心盡力爲你賣命的呀。”
“盡善盡美也沒什麼用。”
看着盧婉潔那認真幫自己分析時事的樣子，李承乾忍不住笑了。
他道：“予人小利，運作得當，當然可以換大利，但如何都換不來別人的以死效忠。”
“別說是涼州官場上的老油條，就算是軍團裡的普通的士卒，也不可能因爲一些小恩小惠就將命交給我。”
“這些涼州軍團的老卒與其他軍中的老卒不一樣，更與我那些乾字營的弟兄不一樣。”
“他們是真正的百戰老卒，骨子裡的剛烈都是被連年的戰爭逼出來的。”
“先前那些老卒之所以願意和我一同去拼命，不是因爲我是皇子，只因我是大唐主將而已。”
“若問誰能爲我效忠，倒也別說沒有，也有那麼些人。”
“例如那些個跟着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他們我敢百分百的確定能爲我拼命。”
李承乾直直的望着盧婉潔道：“可你知道，那是我拿什麼換來的嘛？”
“我們可是正兒八經的一起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
“當時的我乃至他們都是沒有抱着生還希望，都是抱着必死決心的。”
“可結果也是我們都沒有料到的，我們打贏了。”
“而且還付出的是最小的代價就得到了最大的戰果。”
“這也是爲什麼他們願意相信我，願意在出征途中碰上我，還會給我施禮致意的原因。”
坐在李承乾身側的盧婉潔，沒來由的感覺到一陣心折。
從前看李承乾，他只是在才學上和氣質上以及長相上吸引自己。
但現在，她覺得好像不止是這些吸引自己了。
現在的李承乾可比原來優秀太多了，身上的閃光點也太多了。
……
隴右道，大唐境內十道當中最貧窮的地方。
越往西走，就越是荒涼，到了最後甚至到了方圓百里不見人煙的地步。
在隴右道的最西面，有一座城隘屹立於山溝之間，算是一座中等規模的城池，比起大唐的潼關來，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但這裡對於大唐來說，戰略位置卻異常關鍵。
曾幾何時，李承乾也來過這裡。
這便是大唐的西北門戶，隴右道境內唯一能來防守西北西突厥的城池，玉門關。
從漢時開始，玉門關便屹立在這裡，周遭的常住人口不過寥寥萬餘人。
可就是這麼一座規模不大，常住人口不足萬餘人的小城，卻不知讓多少大唐兒郎揮灑滿腔熱血，甚至是付出生命。
或許在這三百多年當中，世人已經忘記了西北涼州的艱險，只記得涼州人的蠻橫與無禮。
在遙遠的南方，那些所謂的清流名士甚至直接稱呼涼州人爲野人。
只是這些人好像從未想過，如果沒有這些‘野人’的捨生忘死。
今日的西北邊疆，便不再是中華民族的西北。
而是成爲了西北蠻族乃至是西北西突厥進攻中原的跳板。
那時，中原百姓便要如今日隴右道的百姓一樣，常年活在蠻族的鐵蹄陰影下。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他們也沒有見識過與蠻族之間的戰爭到底有多麼血腥與慘烈。
西北依舊是西北。
依舊是在世人眼中的苦寒之地。
依舊是世人眼中的蠻荒之地。
在通往胡馬關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慢慢悠悠的行進着，駕車的是一年輕男人，車內坐着的是他的兩個妻子。
今日天氣也不冷，盧婉潔與蘇清靈就撩開了簾帳，坐在馬車邊上與駕車的李承乾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
李承乾對此，自然是高興萬分。
畢竟有人陪自己聊天，總比自己一個人枯燥乏味的趕車要好得多。
本來他就是帶着兩個女子出來看看自己走過的路，順便散散心的。
一路沉默，還有什麼意思？
可也就在馬車正在緩慢行駛之時，忽然看見一大隊人馬迎面而來。
這隊人馬大約五十來人，清一色黑甲白袍頭頂紅纓，顯然是大唐甲士的裝扮。
爲首的一人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虎背熊腰，滿臉的橫肉，相貌兇惡，尤其是一對大環眼，兇光閃閃，格外的嚇人。
這人過來之後斥停了隊伍，眼睛一直都在車廂內的二女身上，從未轉開。
兩女那可都是絕色的美人。
盧婉潔美的宛如仙子，蘇清靈真的如她名字一般，靈動可人。
這時，從那人身後出來一騎，來到他身旁。
只看這人擡手指着李承乾，怒聲說道：“大人，就是他救下那羣匪寇的，我看他和羣匪寇就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