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臥榻上,延老爺突然笑了起來:
“鄭端安,我養了你阿姐和你這麼多年,你不學無術、敗家無度,我都沒有把你趕出門去。
如今你不來感激我,卻想要來殺我。
你德行何在,良心何在?”
那個沉悶詭異的笑聲在廂房裡迴盪着,鬼火搖曳,陣陣的陰風颳起,整個廂房猶如鬼境一樣的可怖。
“我呸!”
鄭端安卻好像豁出去了:
“是,我是敗家,可我沒有努力過麼?
我有!
我從小家貧、父母雙亡,和姐姐兩人相依爲命。
姐姐一直對我很好,節衣縮食的給我吃穿,供我上私塾。
她就是想讓我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從而改寫我一生之命途,爲我鄭氏一族爭光。
我很感激姐姐,因此也一心苦讀、廢寢忘食,幾乎到了嘔血的境地。
可結果呢?
毫無用處。
那些功名和官位,全都被大官、世家和鉅商們的子弟,被那些權貴、那些有靠山的人,佔去了。
像我這種平民出身的人,別說做官,就連進入科舉考場的資格,都很難得到。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的不公。
哼,我去他孃的努力,去他孃的敗家!!!”
鄭端安越說越激動,好像還想衝上去的樣子。
荊梅連忙死死拉住他:
“少爺、端安,你不要再說啦,性命要緊,咱們趕緊走吧!”
“我不走!
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怕了!”
鄭端安左右一看,那根木棍就在腳邊不遠。他一把撿了起來,一指臥榻上的延老爺:
“延永壽,至於我爲什麼要殺你,這個你比誰都清楚。
你常年虐待我阿姐,把她打得全身體無完膚的,阿姐她還幫你隱瞞。結果到最後,她還是被你毒打致死。
這,就是你的罪證!”
鬼火搖曳之中,鄭端安手裡的木棍上,乾涸了的血跡泛着黑光。
臥榻上,延老爺的身體飄蕩着,冷笑一聲:
“你阿姐入得我延家的門,便生是我延永壽的人,死是我延永壽的鬼。
我便打了她,又如何?”
“終於不裝善人了麼?”
鄭端安冷笑着:
“延永壽,你表面上是個大善人,與阿姐百般恩愛,和睦如親。
可背地裡,你時常虐待阿姐,打她。
你還怕木棍打人發出太大聲響,還特意用布,包住了棍頭。
這些事,阿姐誰都不敢告訴,沐浴穿衣都非常小心,生怕人看到她身上的傷。
可她實在太難過了,所以才暗地裡告訴了我。
我當時就想去找你理論,還要報官,阿姐都攔住了我。
她說這畢竟是家醜,讓我千萬不要跟外人說,以免影響延府和你的仕途前程。
可憐的阿姐,她就是被你打成那樣,還想着維護你的名聲。
而最後,她終於被你打死了。
你卻還跟我們說,阿姐她是暴病而亡,連屍首都不讓我們看見,就不知道葬到那裡去了。
可是延永壽,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姐姐明明身子健朗得很,她怎麼可能暴病而亡?
可我又找不到阿姐的屍首,只好經常監視着你。終於在某個晚上,讓我偷聽到了你的自語,提到了阿姐的真實死因。
當時,我無比的憤慨,就想衝進去殺了你。
可當時我手無寸鐵,而你又長得高大健壯,我並沒有殺死你的把握。
於是,我便暗地裡找人借錢,準備去買把好刀,趁你不備之時再下手。
可誰知後來,你卻突然得了重病,眼看就不行了。
我心想太好了。
這真是上天有眼,讓我可以趁你病殺了你,爲阿姐報仇。”
“既然如此,”延老爺道,“你殺了我就行了,爲何還要爲我辦那續絃沖喜的事?”
“那是小梅她辦的。”
鄭端安看着荊梅那張美臉,露出了一絲憐惜之意:
“我與小梅,早就暗地裡好了。
可因爲阿姐叮囑過,所以你乾的那些壞事,我並沒有告訴小梅。
所以你病倒之後,小梅並不知道你的真實爲人。她感你的養育恩情,就跟府裡的老人們商量,給你辦續絃沖喜的事。
當時我正在外面籌錢買刀,並不知道此事。
等我知道了,續絃的告示已經貼了出去,不好收回了。
而看你當時那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也應該不會有人家,願意把閨女嫁過來的。
所以我就猶豫了,沒再阻止續絃的事。
沒想到這一猶豫,這事就發生了大轉變。”
“你說的,”延老爺道,“是清霜上門之事吧?”
“沒錯。”
鄭端安望着前方地上,那個僵直躺着、昏迷的襦裙女子,神色忽然有些黯然:
“那一晚,清霜……哦不,呂姑娘她突然自己上了門。
她還說,願意入嫁於你。
小梅和其他府裡的人大喜過望,馬上就張羅着,給你辦喜事。
我見呂姑娘如此一位好姑娘,竟然要委身給你這麼個衣冠禽獸,心中不忍,就跟小梅坦白了實情。
小梅聽了也是大驚。
可她說,這續絃告示也貼出去了。
呂姑娘也是自願的,她又是孤身一人,無處可去。
這也許就是天意。
反正你延永壽也快死了,呂姑娘她,也不會再受你的虐待。
到時她雖然做了寡婦,可畢竟是這個大府裡的夫人,也比她孤身一人、餓死街頭的強。
可如果當時,我去把你延永壽給殺了,萬一日後被人發現,這可是要殺人償命的。
爲了個快死的人送上自己的命,多不值當。
就因爲小梅的這番苦勸,我這才作罷。
可誰曾想……”
“誰曾想,”延老爺道,“清霜嫁進來之後,我卻漸漸好了起來。這續絃沖喜,居然真的起了作用。
這麼說起來,我還要好好感謝你二人呢……”
他這麼說着,身軀似乎動了一動。
呼……
半空中,那點鬼火一陣蠕動,頓時化作了一個鬼怪虛影,張牙舞爪。
鄭端安嚇了一驚,荊梅更是拉着他的袖子,渾身發抖。
“沒錯!”
鄭端安突然又強行壯起了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