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誠的話裡,滿是對李希愚的感激之情。
“這就好了,”李希愚道,““那大夫臨走時還對我說過,這病雖然好了,可尚需時日,身子纔可完全恢復。
甘誠,你回家時記得讓二老,多多注意飲食走動纔是。
好了,你去吧。”
“多謝李大人關心……”
甘誠感慨了一聲,就想走去。
可他好像突然忍不住了,一轉身就跪在了牢房的前面,道:
“李大人,甘誠我對不住您啊……”
“甘誠,你這是何意?快起來。”李希愚道。
甘誠不肯起來,道:
“李大人,自從您到了揚州、進了咱這大都督府,咱這府裡,可真是大變樣了啊。
是,平日裡您的要求,確實非常嚴格。
可大傢伙都知道,您這是爲了大都督府好,爲了咱揚州的老百姓們好。
而您對咱府裡的兄弟們,那可都是關懷備至。
您掌管着整個揚州,那麼多的事務要忙。
可兄弟們有喜事了,您會親自寫信祝賀,兄弟們家裡有棘手的事解決不了,您會幫忙解決。
兄弟們平日裡立了功、犯了錯,您也全部奉公處理,該賞的賞、該罰的罰,讓大家都心服口服。
李大人,這府裡上下,可都感着您的大恩啊。
而屬下,就只是個小小的牢頭而已。
大人您竟然也這麼的幫屬下,救了屬下雙親和一家人的性命。屬下真是不知道,怎麼才能報答您的恩情。
可是……”
甘誠看了看眼前,這間惡劣無比的牢房:
“如今,大人您竟然被關進這裡來了。
屬下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您遭這樣的大罪,屬下這心裡……
大人,屬下真的對不住您!”
甘誠又連磕了幾個響頭,大漢子的眼裡,泛出了淚花來。
牢內,李希愚緩緩站了起來。
他走到牢邊,對甘誠道:
“甘誠,所謂‘在其位,謀其事。’
wωw¤Tтka n¤¢O
從前,我既身爲這大都督府長史,對府內的一衆官吏令行禁止、賞罰分明,那都是分內之事。
你不必謝我。
而今,我已是這府中的階下囚了。
你身爲牢頭,遵循新任上官的號令,對犯人嚴格看管,那也是分內之事。
你更不必內疚自責。
甘誠你記住,你只需要做好一個大唐屬吏的本分,就足夠了。
快起來吧。”
李希愚從欄杆之間伸出手去,把甘誠扶了起來。
“謝大人。”
甘誠站了起來,一抹眼角淚痕,忽然低聲道:
“李大人,杜大人那幫人這麼的冤枉您,如今,這事都傳遍整個揚州城了。
不只是咱府裡的兄弟,就連整座揚州城的百姓,都在替大人您鳴不平呢。
大人,您說吧。
您要屬下,去幫您辦些什麼事。
無論是什麼,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要掉腦袋,屬下也一定幫您辦成了。
您說吧!”
甘誠說着,手按腰間的刀鞘,非常的誠懇。
看這個樣子,好像即使讓他現在就帶人劫獄、把李希愚救走,他也一定照辦不誤。
李希愚卻是淡淡一笑,道:
“外面辦案的事,已經有趙法師在做了。
我在這牢裡,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又有什麼事做?
不必了。”
“可是大人,”甘誠還是憤憤不平,“您就這麼看着那幫傢伙,把咱這大都督府和揚州,糟踐下去嗎?
還有,他們竟然這麼對您,屬下真是看不下去。
李大人,您就讓屬下幫您做點什麼吧,不然屬下這心裡,實在是過不去啊。”
李希愚淡淡看着甘誠,半晌,他道:
“好、甘誠,如果你真要替我做些什麼事的話,那你就答我一個問題。”
“大人您儘管問,”甘誠道,“屬下什麼都告訴您。”
李希愚道:
“那位揚州漕運使、王弘恩王大人,他也是和我一起,被抓入府裡來的。
你可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甘誠一愕,他似乎沒想到,李大人會突然問起這個人來。
他想了想,就說了。
這位王弘恩王大人,之前確實也是被關在牢裡的。
後來他被押出去,又和李大人您一起回來之後,就沒有再被關進來了。
所以,屬下也再沒見過他。
只是屬下聽一位同僚說,如今這王大人的待遇,好像突然好了許多。
他住在了府內後院的一間大廂房裡,每日都是好酒好菜招待,還有人伺候着呢。
之前,王弘恩一直都是忠貞不屈、不肯做假證,一心維護李希愚的。
所以,他才遭受了令狐德正等人的殘酷刑訊。
可自從李希愚被軟禁了之後,這王弘恩的待遇,卻突然大好了起來。
這不得不令人生疑。
可李希愚聽了,卻淡然如初,好像在思考着什麼,一言不發。
“大人,”甘誠又道,“這點問題不算什麼,您還是讓我再做點什麼吧……”
就在此時,牢房門外,突然傳來了某個獄卒的聲音:
“揚州刺史房遺直房大人,前來探獄。”
這是甘誠安排在外頭放風的兄弟說的,是個提醒。
甘誠一愣。
自從李大人被關進這地牢裡來,那杜鬆雲杜大人,就下了死命令。
除了讓李大人的夫人方念鶯進來,送過幾次衣裳被褥之外,就再也沒有放過任何人進來了。
所有的牢外人等,無論官職高低,一律都不準靠近這地牢的。
怎麼今日,這位刺史房大人,突然來探獄了?
而且,自從杜大人入住大都督府以來,這位房遺直房大人,都沒到過這府裡來一次的。
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卻突然來了,而且還來探望李大人?
而杜大人他,竟然還準了?
甘誠正想着,李希愚就道:
“甘誠,日後若真有事,我會與你說的。
我有客人要見,你先去吧。”
甘誠連忙答了聲是,又向李希愚深一鞠躬,從側門出去了。
牢內,李希愚環顧了一眼,這個潮溼昏暗的大牢。
他又緩緩擡頭,望向了高處的通風孔外,隱隱可見的那片蒼天。
就在此時,遠處的牢門,咧地開了。
黑暗中,那位年輕的刺史大人房遺直,身着緋色刺史官服,一個人走了進來,冷冷望着牢裡的李希愚。
李希愚也望着房遺直,那張儒雅俊逸的臉上,淡然一笑:
“房大人,久違了。”
他這個神態,完全不像一個,隨時有生命危險的階下囚。
倒像是一位隱居山林的世外高人,與知己好友久別重逢,淡然、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