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法師您看得敞亮。”
柳孝巖道,“您也知道,李大人是一位武學高手。平日在民間的江湖上,大人他也結交了,許多的江湖人士。
這些人都是李大人的好友,我平日和李大人走得比較近,所以他們也都認識我。”
“原來如此,”趙寒道,“那麼那位抱劍的先生,他又是什麼來歷?”
柳孝巖道,其他的那些漢子,他都曾見過許多次。
唯獨那位厲先生,他只是有一次跟着李大人,微服去參加某個詩文雅集的時候,見過一回而已。
這位厲先生,應該是李大人的一位詩文朋友。
當時,李大人和厲先生言談着,都是在切磋一些文章的事。
柳孝巖是個武人,也就沒跟近去聽了。
而從那以後,柳孝巖再也沒見過這位厲先生,所以對於他的全名和來歷,也都不知曉的。
之前,李大人讓柳孝巖把“穆公子”轉移出來之後,柳孝巖就說,要帶兵來這裡駐守。
可李大人說,這樣太過惹人耳目了。
他就特意請了這些江湖好友過來,幫忙把守住這個地界。
而裡面關着的是誰,李大人沒有跟這些人說過,只是讓他們緊緊守住即可。
那個鷹眼男子,是李大人的詩書朋友?
可他的樣子,卻一點都不像個文人。
趙寒思考着,兩人已經走到農舍的前方了。
柳孝巖就說,李大人吩咐過除了趙法師您,誰都不能見穆公子的,屬下就在外頭恭候了。
趙寒謝過,上去推門走了進去。
農舍裡,有長案、長椅、長榻,擺設非常簡樸,卻是清雅別緻。
屋內的中央擺着一扇屏風,屏風上,懸掛着一張長長的白紙。
一位錦服公子,正背對着門口,在白紙上揮毫而動,撰寫着一首五言詩:
秦川雄帝宅,函谷壯皇居;
綺殿千尋起,離宮百雉餘。
連薨遙接漢,飛觀迥凌虛;
雲日隱層闕,風煙出綺疏。
這詩裡的用詞遣句、氣勢磅礴,隱隱然,有一種盛世的皇者風範。
“好詩。”趙寒道。
那位錦服公子顯然聽到了趙寒的聲音。
可他沒有轉頭,只冷冷說了聲,“詩不明意,焉知好劣?”
這意思,是要出考題了。
趙寒淡淡一笑:
“相傳貞觀元年,當今皇上初登大寶、端坐顯德殿寶座上,受百官朝拜,君臨天下。
其後,皇上便一氣呵成、寫就《帝京篇十首》,以書寫長安之雄壯,大唐之恢弘。
這便是其中的第一首,寫的正是皇上登基時所在的,大興宮。“
正如趙寒所說,這首《帝京篇十首之一》,是當今皇上李世民親手所作。
這些詩句,在長安的朝堂上,已是衆口相傳的了。
可是在民間,卻尚未流傳開來,大部分的百姓還都是不知道的。
可趙寒卻一眼就認出了這首詩來,還把這背景和詩意,全都說了出來。
錦服公子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只是,”趙寒又道,“這詩是好詩,可這字寫的這個勢頭,好像有點不太對啊。”
錦服公子顯然對自己的字,非常的自信。
“你說,”他冷冷道,“哪裡不對了?”
趙寒走到了屏風的前方,端詳着那些字,道:
“兄臺您這手字真是不不錯,肯定是打小就狠狠練過的了。
只是,此詩意境的關鍵,就在於‘雄偉’二字。
可您這字呢?
寫得勾心鑽角,心機重重的。
這讓這整首詩看起來,不像是一位,端坐長安、統領天下的人物寫的。
倒像是皇城腳下的一個某某,偷瞄着宮裡的那張龍椅寶座,那個心裡啊,是又羨慕又嫉妒。”
趙寒的話,說得輕鬆隨意。
可錦服公子聽了,卻是整個人微微一震。
趙寒的這番話,就像當頭一棒似的,直接敲中了他內心深處,某些藏得最深的東西。
錦服公子猛一轉身。
他那張眉清目秀的臉上,有種狡黠的冷峻,正是那位“穆公子”、大唐東宮太子,李承乾。
“哼,”李承乾冷冷看着趙寒,“我自小師從當代書法大家歐陽詢、虞世南,所學早已集天下各家之長。
你一個小小的江湖術士,你懂什麼,敢來對我的字評頭論足?”
李承乾說完,忽然把長毫一扔在地,拿起案上的墨硯,往白紙上就是一潑。
那首恢弘的皇者之詩,瞬間就變成了一片濃黑,好像被妖魔吞噬掉了一樣。
彷彿,趙寒的話其實全說對了,所以李承乾才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字全都毀了。
“說吧……”
李承乾放下了硯臺,緩緩走過去坐在了長椅上,對趙寒道:
“李希愚這次派你來,是要放我,還是要殺我?”
趙寒倒也不客氣,也走到了旁邊的長椅坐了下來,笑道:
“都不是。”
“都不是?”李承乾冷冷道,“那你還在此處,浪費我的時辰做什麼?”
“因爲,”趙寒道,“您的時辰已經不多了。
要是我再不來,您恐怕就出不了這座揚州城,回不去那個您的那個大唐東宮了。
太子殿下。”
李承乾心裡一愕。
雖然,這個趙寒之前救過他,可自始至終,他也只說自己是穆公子而已。
如今這揚州城裡,知道他李承乾的真實身份的,就只有李希愚和杜鬆雲兩個人。
這個姓趙的小子,他是怎麼知道的?
杜鬆雲是絕不可能告訴他的,難道,是李希愚說的?
不可能。
雖然,李希愚是個狼子野心之人。
可是他應該明白,如果我的太子身份泄露了出去,對他李希愚不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有大害。
難不成,這個趙寒竟然如此的狡猾,是他自己猜出我的身份來的?
李承乾想到這裡,冷哼一聲,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本太子的身份,那還不下跪朝見?
你別以爲,曾經救過我一次,就可以爲所欲爲了。
你信不信,就算你法力再厲害,我也只須一句話,就可以讓你永遠都講不出話來?”
這李承乾,果然不愧是大唐的東宮太子。
雖然他身陷軟禁之中,卻依然不失風度,而且隱隱然,還有機謀威脅之心。
見子如見父。
看來,當今的那位皇上,果然是名不虛傳。
趙寒淡然一笑,“殿下的話,在下當然相信。
如今,我大唐的國威何其鼎盛。
要是讓人知道了,竟然有人敢把殿下您私禁於此,那還不是立即就大軍齊發,碾壓而來麼?
只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就眼下這個情形,殿下您能力再大,也是龍游淺水、虎落平陽。
稍不小心,別說搬來大軍了,就是這間小屋能不能活着出去,都尚未可知。
殿下,您說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