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那個黑影站在長街中央,穿着一襲深黑色的衣裳,和黑夜幾乎融爲一體。
黑影轉過身來。
一張無鼻無嘴的臉,好像個吊死鬼。
“果然是你。”
趙寒目光一凝。
一時間,鬼哭峽和食人谷裡的一幕幕,重回腦海。
鬼面黑袍人。
鬼哭峽裡,黑衣妖道就是這個人帶去的。
食人谷裡,那禿頭人是黑衣妖道的師弟,那不用說,也是這鬼面黑袍人派去的了。
全都對上了。
“你們認識?”
凌若站在雨裡,身上白光冉冉,把雨點都隔了開去。
“老相識了。”趙寒看着鬼面黑袍人。
大雨如注。
冷笑一聲。
黑夜裡,一把嘶啞得不像人聲得聲音,從鬼面黑袍人的口裡發出:
“要是我早認出你來了,你又怎麼可能活到現在?
趙寒一笑,左右看了看:
“你那幫刺客跟班呢?
叫他們都出來吧。
早點解決了,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你,問完了,我也可以早點……”
他打了個哈欠,“回家睡覺。”
鬼面黑袍人冷笑:
“會些化外方術,便以爲天下無敵了麼?
要真是這樣,這千百年來坐江山的,豈不都是那些神棍術士了?”
“好過你不會啊。”趙寒道。
鬼哭峽裡,鬼面黑袍人的身手,他都看在了眼裡。
當時他就推斷出,這個鬼面黑袍人只是個凡俗武學高手,並不會化外法術。
不然,在船艙裡暗殺宗先生的時候,他早就使出來了,也不用再另行再帶個黑衣妖道了。
沉默。
耀眼的閃電,忽然撕裂了夜空。
玄光,從趙寒的劍指飛射而出。
嗖的一下,玄光過處,黑袍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閃電一過,四周迴歸黑暗,分不清東南西北。
凌若似乎想要動作。
“別動。”
趙寒掃視着四周,任由雨點打在自己身上:
“這是個陷阱。”
剛纔自己那一下的攻擊非常隱秘,又是這麼近的距離,鬼面黑袍人居然毫不費力躲了過去,還一下就隱遁了身形。
這說明,此人的武學身法非常快,甚至比自己還要快。
所以,之前我們被追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擺脫走掉。
可他沒有,反而在這裡停了下來。
趙寒的腦海裡,忽然出現了在某本舊冊裡,看過的一段話。
凌若沒理會他,身上白光熠熠而起。
“北周時,”趙寒道,“隴右有個化外宗門叫‘青松堂’,一夜之間,宗門上下數十口被人殺光。
可自始至終,沒人見過兇手的一點蹤跡。後來有人過去查看屍首,只發現了一點。
那些被殺的人所中的,全都是凡俗武學的死招,一招斃命,沒有任何化外法術的跡象。
當年,這““青松堂“以‘十方劍氣’聞名隴右之地,卻被一幫不知名的凡俗刺客滅了門。
這幫刺客的手段,可以說是狠辣之極了。
我們現在所在的,就是這隴右秦川之地。”
這樣的雨夜,這樣的身法,再加上鬼哭峽裡見過的,那些暗殺手段。
“消失幾十年了,這幫傢伙好像又冒頭了。”趙寒道。
“沒有陷阱困得住我。”凌若淡淡道。
趙寒也是無奈。
看來,這姑娘是被“化外道法”徹底迷住了,對凡俗武學沒怎麼上過心。
剛纔鬼面黑袍人說的話,有一句倒是沒錯。
化外修行者,參透了玄妙天機,能化生天地元氣、爲己所用,在身、覺、力、技等各個方面,確實比凡俗的武人,要強上許多倍。
有些修爲高深的修行者,和凡俗武人單打獨鬥,甚至可以以一敵十、敵百,吹灰而滅。
可化外修行者畢竟還是人,不是仙,更不是神。
他一樣有他的侷限,有他的弱點所在。
他的身體也會疲倦,真氣也會衰竭,身上的道能法術,也有施展不開、鞭長莫及的時候。
而且這世上,有天賦可以化外修行的人,可謂萬人無一,人數極爲稀少。
正因如此,自夏商以降,千年已過。
歷朝歷代的君王,雖然許多暗中都有化外修行者的幫助,可要想開疆拓土、一統海內,還是要依靠凡俗武學,依靠人數衆多、真槍實馬的大軍。
那鬼臉黑袍人的手下,可不缺人,而且,個個都是殺人不見血的傢伙。
大雨傾盆,無盡的黑暗。
雨點拍打着石頭地面,嘩嘩作響。
眼前看不到任何的人影,那些破敗的房屋,也只剩下了模糊的輪廓。
整條長街,好像一條陰間鬼路。
趙寒看着渾身白光的凌若:
“你把自己弄得那麼亮,會成靶子的。”
凌若沒理會他。
蜂鳴似的聲音,突然生起。
三道寒光,劃破雨夜而來。
趙寒身形一側,堪堪讓過。
寒光一過即滅,四周又再回復黑暗。
趙寒的身子卻搖晃了起來,好像中了什麼暗器,聲音裡有些驚訝:
“你們……和鬼哭峽不是同一幫人,身法竟然這麼……”
一道寒光,突然從頭頂直刺而下。
趙寒搖晃的身子突然定住了。
玄光升騰而起,他的左手往頭頂半空一抓,抓住了一條手臂。
那手臂裹着黑衣,瘦得像根枯柴,手裡握着把奇異的蛇形尖刺,泛着寒光。
“你們有多少人,陣眼、陣門都在哪裡?”趙寒的聲音迅速而嚴厲。
幾道鮮紅的液體,忽然往臉上噴來。
趙寒側臉躲過。
那條黑衣的手臂,好像突然脫離了主人的身體,在趙寒的手裡軟軟垂了下來,流出一攤的血。
半空,那個手臂的主人消失了。
眼前,這顯然是凡俗武學裡,一個暗殺之陣。
和化外法陣一樣,“凡陣”也有陣眼、陣門,只不過沒有化外法門的威力罷了。
眼爲陣之根,陣眼可以催動陣法,也可以用來監視敵人。
門爲陣之用,可以讓陣主入則隱藏自身,出則殺人無形。
要破這個暗殺陣,就一定要找到陣眼和陣門的方位。
所以,剛纔趙寒纔來了個“欲擒故縱”的招,讓對方以爲他中了暗器,放鬆警惕、貿然出擊。
他立馬就出手抓住了對方一個活口,準備審問一下陣眼和陣門的所在。
誰知這傢伙連自己的手都不要了,又逃了開去,就是不讓我知道這些。
果然是幫不要命的角色。
趙寒隨手一揮,斷臂和蛇刺飛入大雨裡。
“以爲我跟你開玩笑?”
他看着凌若,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
“雨夜無光,敵暗我明。
我要是你,就先把自己藏好了。”
玄光消退,趙寒的身體漸漸融入了雨夜之中。
凌若身上的白光,卻盛大了起來: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
古木匣子飛上頭頂,放出耀眼的光芒,把四周一丈方圓的地方全部照亮。
趙寒嘴角一抽。
我說姑娘,我這剛隱遁好的身形,你就給我暴露了……
蜂鳴聲再出。
這一次,是數十聲。
兩人的四周,一層冰色光罩隱隱而現。
幾十根蛆蟲一樣的小針,被光罩凍在了半空中,通體一層薄霜,然後紛紛墜落。
“我說過,沒有陷阱困得住我。”
夜雨下,白衣少女的身軀被霜光包圍着,迷人的臉龐上,平添了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