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經喝完了,馬肉也吃光了。
天色將晚,風雨更大。
“我等你只是好奇你爲何還活着,和你敘敘舊!”
沈寒衣起身,拿起他的那柄殘劍,拱手一禮:“告辭!”
辛卓起身還禮:“珍重。”
沈寒衣大笑,頭也不回的擺手:“辛卓,你是個天縱奇才,這天下之大,這大爭之世,我相信你遲早會大放異彩!
在下去尋邪風樓討個說法,若是不死,改日找你敘舊,若是死去,能否麻煩你,將我的屍體埋在我父母的墳前?我認識的人中,除了你,全是俗人,我這輩子欠你的,下輩子一定十倍還你!”
“好!不用下輩子,這頓馬肉足矣!”
辛卓乾脆的答應。
沈寒衣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山林的盡頭。
辛卓沉默,這傢伙等自己,是爲了給他埋葬屍體,萍水相逢,倒是信得過自己。
天色慢慢黑了下來。
他在篝火中填了兩根柴,思索了一下,如今荒靈晶無處可尋,無雲子老爺子也不知身在何方。
不如前往三界山那乾坤仙朝廢墟處附近,尋找機會?
身形一閃,直奔高空。
飛掠了一夜,天明之時,不知到了哪裡,下方山川險峻、江河繁多,古老且繁華的城池一座連着一座,便是站在極高的空中,也可以感受到磅礴的靈氣、真氣和滾滾紅塵氣息。
這中域廣袤無比,凡俗之人何止億兆,就是沿途遇到的武者,天人五衰以上也有密密麻麻之數,無數深山大川中,都有奇花異草和大陣存在,只怕都有高手坐鎮。
而這裡還只是中域入口的一界山。
這樣的地方,真是十個東華明域和西牛聖域也比不了。
原來自己苦修二百年,還沒有接觸到這個世間武者的真正核心區域。
他吁了口氣,正準備下去問問人,怎麼前往第三界山,前方忽然出現一座上接天穹、下連大地的極高山脈,山脈南北走向,彷彿延伸到天地盡頭,人類聚居之處與它相比變的十分藐小和卑微。
迎面看去,給人一種天地浩渺,無可比擬之感。
這裡應該就是分開中域各地的那座界山了。
峰頂用肉眼無法揣度,好像鏈接到了天穹盡頭,他只好輕飄飄的落到山坡的一條山道上,放眼四方,青松翠柏說不出靈翠,嶙峋怪石說不出的陡峭猙獰,空氣中飄蕩着令人心曠心怡的靈氣。
只是,這靈氣,好像有些不對。
他蹲在一處石頭邊,伸手按了下去,不由臉色一變。
這山中,竟然有常人難以想象的龐大靈脈,一個人就算擁有無限的偉力,也很難撼動,令人心中駭然,更加駭然的是,這靈脈好似被某種潑天陣法桎梏,將真氣、靈氣送到了他處。
“別看了!這裡是界山,有什麼好看的?你沒來過麼?”
旁邊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
辛卓看去,是個看似十八九歲的姑娘,天人五衰境,一身青衣,容貌清秀,手中握着把劍,正在上下打量他。
辛卓起身道:“的確沒來過!”
姑娘笑道:“你來的地方是一界山,南北東西一百二十八萬裡,就是這山坡距離地面也有八百九十里,普通人怕是無法上來,瞧你沒有半點修爲,莫非修的隱匿心法?”
辛卓認真的頷首:“沒錯,隱匿心法。”
姑娘眨眨眼:“什麼修爲?”
辛卓正要說話,姑娘又道:“無所謂了,你身上有好東西嗎?”
辛卓道:“有,我有柄大戟,無堅不摧!”
姑娘道:“拿出來看看。”
辛卓真的拿了出來,捧在手心。
姑娘作勢去觸摸,辛卓道:“小心,傷了手。”
這姑娘境界太低,碰了怕是會被大戟震碎丹海和全身經脈。
姑娘收回手:“也好,跟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到時候你要去哪裡,我可以給你帶路!”
辛卓嘴角露出一絲輕笑:“有勞!”
兩人順着山道往前走,很快進了一處隱蔽的山坳,山坳中有十多座略顯破舊的閣樓,散發着淡淡的汗臭味。
隨着兩人進入,那些閣樓中走出一個個衣着邋遢、容貌猙獰的漢子和女子,個個目光貪婪的看來。
辛卓停下,好奇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青衣姑娘回頭,臉上帶着促狹的笑容,眼神中帶着幾分殘忍:“恭喜你,被打劫了,交出身上的寶貝,姑奶奶心情好,饒你不死!”
“哈哈哈,三娘,好樣的。”
閣樓中的一羣男女飛掠而出,將辛卓團團圍住,個個臉上帶着獰笑,“小子,乖乖聽話,交出身上寶貝,不然先女幹後殺,怕不怕?”
說完一羣人在辛卓臉上看出了一些……感慨、懷念,唯獨沒有半點害怕。
這不太對!
那叫三孃的姑娘,抽出了手上長劍,指向辛卓的眉心,蹙眉道:“沒聽清?”
辛卓拿出鎏金大戟,輕輕放到了地上。
一羣人雙眼放光,仔細觀看,倒吸一口涼氣:“地皇、古皇之兵?這小子什麼來頭?”
正要爭搶着去抓,閣樓深處忽然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慢着!” 三娘和一羣立即退到兩邊,恭敬行禮:“宮主!”
只見那閣樓中走出一個拍着雪白粉底,畫着濃妝,髮髻上插着小花的男子,雙手攏在袖子中,慢條斯理的靠近,只是看見辛卓時,先是一怔,隨即臉色十分精彩:“竟然是你!”
聲音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充滿了興奮、嗜血、釋然和得意。
辛卓也愣了下:“咦?你是那誰來着?”
“我是你祖宗!”
那男子興奮至極的一躍到了空中,捲起恐怖的草木本源之力、元極三林的修爲與威壓,全部壓向辛卓,“還記得我宋白嗎?”
辛卓點頭,孤男宮宮主宋白,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竟然在這裡遇見他?
“一百多年了,你知道我這一百多年是怎麼過得嗎?”
宋白激動的渾身哆嗦,“當年幾次三番羞辱我,你可還記得?”
辛卓認真的想了想,老實回道:“忘了!”
自己修行二百年,遇到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不可能事無鉅細都記得清清楚楚。
說實話,他此刻對這小子無感,一個元極小輩,就算是裡面還蹲着個老太太,也實在是無趣了些。
“你忘了,我可忘不掉,枯苓涯壞我大事、昆虛城辱我、西川城再辱我,爲了躲你,我和花婆婆費勁千辛萬苦,尋到一個古老傳送陣,來了中域!
當時我就發誓,此生必回東華明域殺你,如今一百餘年已過,我得了大機緣,入了元極境,你想不到吧?哈哈哈……”
宋白越說越得意,“我算算你現在什麼修爲,當年你是渾元虛,又被那麼多高手追殺,想入天人五衰,怕是要至少五十年,天人五衰你東躲西藏,可能需要一百多年,甚至更久。
也就是說,你現在沒到元極?”
辛卓撓了撓鼻子:“呃!”
“很好,今日你落到我手上,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真是天助我也!”
宋白大笑,回頭道:“寶貝婆婆,你看誰來了?”
“嗯?”
那閣樓深處,猛的一震,隨即一道身影眨眼到了跟前,一身花色棉襖,頭髮變的黑了許多,臉上皺紋也少了許多,正是當年的花婆婆,一身準聖的氣息厚重且凌厲。
“婆婆!”三娘等一羣人恭敬到了極點,謙卑的行禮。
那花婆婆一雙老眼中閃爍着凌厲的光芒,上下打量着辛卓,似乎在審視他的修爲,許久才確定應該一般,口中發出一陣桀桀怪笑:“小子,竟然也來了中域,當年的天才,怎的落了這幅孤苦無依的下場?今日落到我們手上,可算你命薄,殺了他!”
那宋白咧嘴露出一口尖細的牙齒,緩緩抽出了手中寶刀,竟然頗爲感慨:“這世間機緣無數,想當年你也算個天才,可惜……你現在難道不該該嘗試着求饒,你這樣讓我少了點爽快!”
刀光直奔辛卓天靈。
辛卓詫異道:“如果我修爲比你們高,你們該如何?要不要求饒?”
“你我仇恨已結,即便你修爲再高,老子就算死,死在臭水溝裡,也不會向你求饒半分,死!”
刀光已經到了辛卓天靈,然後卻沒有劈下去,不僅沒有,刀光瞬間消散,血色大刀破碎,宋白被一股無形力量震懾,猛然倒飛。
花婆婆臉色一變,下意識扶住他,卻也被震飛。
一股恐怖絕倫的氣息,壓的整個山谷沉重無比,“咯吱吱”樓閣紛紛倒塌,一道真氣風暴席捲四方。
三娘等人臉色慘白,不可抑制的摔了一地。
宋白和花婆婆對視一眼,臉色變來變去,乾淨利索的“噗通”跪地,以頭觸地,微微顫抖,一聲不坑。
剛剛有多爽快,現在就有多卑微!
辛卓一陣索然無味,收了大戟,走到二人不遠處的一處木籠子旁坐了下去,道:“你們也活了幾百歲了,真是白修了,一驚一乍,起來說話。”
宋白和花婆婆戰戰兢兢的起身,臉上帶着苦澀、尷尬和心悸,乾笑道:“是,前輩不要坐在那裡,那是關押犯人的,不吉利!”
“無妨!”
辛卓想了想,問道:“我要去三界山,從哪個方向過去?”
“三界山啊,三界山……”宋白正要細說。
“咻——”
一道劍氣忽的從山坳外飛來,帶着無與倫比的厲芒,劃過剛剛站起、一臉小心謹慎的三娘一羣人的脖子,再一閃,刺穿了宋白和花婆婆的丹海。
“砰砰……”
三娘一羣人帶着茫然紛紛倒下。
“可可……”
宋白和花婆婆臉上佈滿了痛苦,似乎想說些什麼,張嘴全是鮮血,驚恐、無助、不甘,最後全化作了釋然,今天見到辛卓,也許就是一場大劫。他們想回頭看看是誰,卻做不到了,身子轟然炸裂,鮮血骨肉濺了一地。
這一幕太過突然,就是辛卓也沒有想到,擡起手,又落下了。
一道香風伴隨着一道曼妙的身影從山坳外,一閃間到了他的面前,是個靈動俊俏的少女,臉色冰冷,看也沒看一羣屍體,隨手揮散宋白和花婆婆死後的無主本源之力,看向辛卓,眼中閃過一絲驚豔:“沒事吧?”
辛卓:“?”
我特孃的還該謝謝你了?
“你該謝我!”
少女隨手將他拎起,自顧自的夾在懷中,直奔山坳外,道:“這股蟊賊,實在是害處極大,而且十分狡猾,本姑娘找了他們三日了。”
辛卓任由她抱着,這女子聖墟境,實力不錯,問道:“姑娘貴姓?”
少女得意一笑:“澹臺靈韻,兩界山澹臺氏嫡女,聽說過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