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正元年,女帝出關,坐新建社稷宮中,三月不語,忽然天降祥瑞,帝氣沖天,從無盡虛空駛出九條古老神龍拉着的帝王輦,女帝登輦,入無盡虛空,消失無蹤!”
這是大幹的官方說法,聽起來十分高大上,但實際上,是姬邀月下朝後,獨坐社稷宮,喝了十罈老酒,然後像是完全變了個人,扔下一枚玉佩,交給姬闢軒,說:“他若回來,交給他!”
說完走出大殿,一招擊敗那位修爲強大的祖父姬誦,對空長嘯,天空烏雲滾滾,雷電交加,忽然從中飛出一輛九條石龍拉着的豪華車輦,乘輦而去,消失在烏雲中……
……
辛卓已經離開了瓊霄帝都,手上捧着那枚姬邀月留下的佈滿星辰光芒的銀白色玉佩,質地奇怪,入手冰涼。
她留下這枚玉佩的意義不知道是什麼,記念?一刀兩斷?改日再見她時的信物?
“咴兒咴兒……”
前面忽然傳來一陣驢叫,一頭賴毛驢撒着歡兒跑了過來。
這頭驢叫熊霸天,它的本體是匹馬,這種見鬼的操作,至今辛卓還不太能理解,不過還是一閃到了它的背上,問道:“小黃呢?”
熊霸天用驢蹄在地面寫了一行字,辛卓看懂了——“中域,快回來了”。
小黃是被他派往中域的,去找鹿妖,傳送來東華。
他看了眼四周,說道:“東南十七萬裡!”
“咴兒咴兒……”
熊霸天猛的一跳,騰雲駕霧,眨眼到了高空,幾個驢打滾便是數千裡。
一日後,前方出現一片數百里、四季常開的桃花林,一大片花海顯得格外鮮豔,只是林中長滿了荒草,應該許久沒有人來過了。
在桃花林的盡頭,隱隱露出殘垣斷壁的一角。
他的心情變的格外壓抑,跳下驢背,緩步前行,進了村子。
確切的說,這裡已經不能叫村子了,只是幾十棟被枯草和樹木遮掩的斷牆和散落一地的磚瓦。
幸虧這裡人跡罕至,沒有挖掘重建的必要,不然所有的東西都不復存在了。
塵封的記憶涌上心頭,當年帶着全家前來避難,等待武道盛世的來臨,在這裡遇見了許多活死人鄉親,那時他真的以爲自己是姜氏後人,直到陳長生、師姐公孫璃等人的出現,然後前往遠方,遇到天空上變了身份的姜玉圭。
如今,陳長生、公孫璃等人還是那些人,自己卻絕非什麼姜氏子孫。
當年的事,也早已變的支離破碎,物非人也非!
當時,他從未想過還有鏡花水月這種鬼事,就像後來絕對想象不到,自己真的有一天可以和三道山上一較高低。
按着記憶,仔細尋找,終於找到了當年的那個小院子,毫無例外的塌了,連牆壁石頭都被風化的嚴重,唯獨後院的幾顆棗樹更加茁壯,枝葉茂密。
小院的角落裡,有個長滿茅草的小墳包。
他蹲下去,拿出一柄仙劍,一點點的掘開,很快露出一口腐朽的小棺材,打開棺材,裡面一副小小的枯骨,也已腐爛的碎裂了。
他盯着枯骨看了很久很久。
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到了嘴邊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看了眼天邊的雲彩,然後低下頭,說道:“衝兒,咱們先換回姜姓,髒他幾日,伯伯帶你去說個道理,這世間絕對沒有誰比誰高貴,他人做得,我們也可以做得!”
拿出一塊白布,將小小的枯骨包好,背在身後,然後騎上驢背:“東北,四千裡,大周帝都,安都!”
熊霸天再次騰雲駕霧,數千裡的路程眨眼即到!
安都!
不知是不是見多了天地間的強大城池,幾百年後再見安都,好像不復當年的強大、雄偉,雖然依舊十分繁華,但卻略顯陳舊、矮小和陳腐。
數十條大街,十幾個坊,人潮擁擠,公侯、達官貴人來來往往,只是,早已不見當年的故人了。
就連皇宮內,也沒有熟悉之人的氣息。
姬羽……
按道理,這裡只是貧瘠之地,有天賦的早已離開,沒有天賦的,壽元斷絕,塵歸塵土歸土。
姬羽去了他域?
靈念橫掃,終於看見一位故人,那是個高大、肥胖、頭髮花白的老人,好似在過壽。……
“祝老祖宗福如蒼海,壽比南山!”
“子孫後代們叩首了。”
長壽公府,一片喜慶,大紅的壽字花貼到處都是,上千人穿着大紅,跪地叩首,就連當今周王夫婦也親自到來。
主坐上的肥胖老人,捋須開懷大笑:“好好好,老夫開心!開心!哈哈哈……”
笑了一半,忽然臉色一變,擡頭望向天空,像是遇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瞪大雙眼,渾身顫抖,邁開步子,大步離開。
堂下密密麻麻的子孫和達官貴人們吃了一驚,紛紛叫嚷:“老祖去哪?”
那胖老人也不理會,腳下一點,騰空飛掠,直奔城南,直到到了仍舊莊嚴肅穆,打掃的乾乾淨淨的西秦忠烈祠、英雄碑前才停下,對着正在擦拭英雄碑上一個個當年西秦驍將名字的少年人身影,大禮叩拜,聲音哽咽:
“上皇回來了?”
辛卓回過頭,笑道:“呂九,你還活着!”
這胖老人正是當年在九鸞山禁地與辛卓交手過的大周十大公子之一呂九。
呂九苦笑道:“臣勉強聖人修爲,還有幾十年壽元,比不得上皇,八百年了,還是老樣子!”
辛卓笑了笑,問道:“姬羽呢?”
呂九臉色變的十分難看:“駕崩了!”
辛卓臉上的笑容消失:“何時駕崩?”
姬羽雖然天賦一般,但被望月井培養過,改善了原本的天賦,不敢說活的太久,至少一個聖人還是能入的,聖人加帝王,養尊處優,七八百年不應該死去纔對。
呂九伏地痛哭:“一百二十多年了,原本立地成聖,不該駕崩,卻被一位自稱姓姜的奇怪老人,直接抹殺,一刀兩段!”
姓姜!
一百二十年前!
好似,正是那姜、趙、贏三家高手前往中域擊殺自己沒成的時候。
辛卓久久說不出話來,直到遠處密密麻麻的人追過來,才問道:“他的帝陵在何處?”
呂九指向正西:“千庫山,殤陵,他是我大周帝國最後一位皇帝,也是大周公國的開國皇帝,大幹特許,建帝陵,上皇去了那裡……”
話沒說完,眼前已經沒了人影。
他癱坐在地上,長嘆一聲,往事歷歷在目,如今想來,何其蕭索和無趣。
……
雲層變幻,春雨又下了。
辛卓揹着姬羽和姬衝的一大一小兩具枯骨,騎着驢,再次來到了大幹帝都。
熊霸天憋了很久,實在憋不住了,嘶啞着嗓門問道:“主子剛來過,又來幹哈?”
辛卓沒理會,只是點下一指,指呈紫色,猶如煌煌天威,令整個帝都劇烈震動,黑壓壓的百姓不明所以匍匐在地,無數武道高手躍空而起,驚恐無以復加的施禮:“這位老祖,爲何滅我大幹?”
辛卓沒有解釋。
忽然,一道蒼老的身影越衆而出,迎向那一指,正是姜玉圭。
他的臉色十分平靜,只是默默看着高空的辛卓,躬身施禮:“兄長,我一直在等着這一天,對你、衝兒和羽兒說聲抱歉!”
“轟!”
骨肉炸裂。
姜玉圭死!
辛卓甚至沒有多看一眼,前往三道山方向。
之前來,是和姜玉圭敘舊,這次來,是了結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