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三刻。
外面風雪更大,辛卓走出澹臺薰兒的寢殿,揮袖關上殿門,看了眼門上、窗上的大片噴濺狀水漬,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片刻後,一步到了另一處偏殿前,裡面一片漆黑。
他敲了敲殿門:“雪姬?”
裡面安靜無聲。
連敲三次,雪姬忿怒的聲音才道:“不開!”
辛卓笑了笑,無視殿門,進了大殿,只見空曠的寢殿內,雪姬盤坐牀榻上,一襲白色便衣,身姿曼妙,一股妖雲結界十分強大,模樣兒比當年更顯魅態,說句魅惑衆生、天地尤物絕不爲過,而且千年時間,已入大元主境,修爲算是衆女中極高的存在。
此刻一雙天生魅色的眸子眨了眨,冷冷道:“真武天王,真是好大的氣派!”
辛卓笑道:“從哪裡說起?”
雪姬道:“妻妾成羣,個個絕色,天下誰不羨慕你三分?”
辛卓道:“幾千年了,你說我該如何自處,潔身自好?”
雪姬道:“這真武宮的一羣女子便也罷了,都是趁着年節,來孝敬老夫人,你愛如何就如何,可之前在神策宮中,墨祖當着天下高手的面,將我許配給你,你爲何說我是庸脂俗粉?不入你法眼?”
辛卓道:“這麼快就聽說了?”
雪姬道:“我何止是聽說了,天底下的人現在都聽說了,孔驪山、呂沐靈、恆丘苒和墨紫薇四位最強準帝老祖罵了你一日呢!”
辛卓覺得好笑:“她們還不樂意了?”
雪姬道:“樂不樂意是一回事,但你當着天下人的面,羞辱她們,豈不是令她們的面子丟到了臭水溝裡?”
辛卓揮舞衣袖,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當初站在那九天山海的南天門外,與仙人搏命一擊,卻被人間出賣,又是何等的奇恥大辱?心中有多憤怒?”
雪姬愣住了,眼神漸漸柔和下來。
辛卓道:“你我修行不易,經歷萬族大劫、正邪混戰、仙武大戰,能活下來,很不容易,種種小道,無需掛懷,我不是針對你一人,只是需要發泄一下,誰沒有火氣?
你若是心中不忿,大可以回九尾狐族,今後和我再無關係!”
其實,最後這三百年,以防萬一,把身邊人全部轟走,撇清關係,也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你說什麼?!”
雪姬一雙漂亮裡蓄滿了水霧,“我等了你兩千年……”
猛的撲來,一口咬在了辛卓的脖頸上。
……
大雪初晴,旭日東昇。
今天是春節。
趙飛雪穿着名貴的天丘大氅,帶着李鍋兒和一羣孩子,在雪地裡放起了炮仗。
師傅辛卓不在,她這位真武宮第一高手,第一少主,便是真武宮之主,師傅歸來,她也成了孩子。
很快,姬九巍、丫丫姑娘、雪姬、澹臺薰兒、姜歸夷、熊掌五女、崔鶯兒等人,紛紛走出,笑意盈盈的看着下人們貼上凡間對聯、孩子們嬉鬧……
辛卓此刻卻在喝酒,和黃大貴、白尖細、諸葛先生、鹿妖、原石大青、段大鵬、上官範慶、無上鳥人、萬法教主、空雲大師等等人一起。
酒是天策宮賜下的醉仙釀,菜是四周山上的靈獸肉脯和滷煮。
雖然晚上纔是正餐,但真武大殿全是女子,一羣高手不願前往,辛卓算是陪他們提前吃個年夜飯。
“放輕鬆,這裡沒有真武天王!”辛卓替一羣人各倒了一杯酒,環視一圈,問道:“好像少了幾個人吧?”
頭髮花白的段大鵬,苦笑道:“李無眠,那個一肚子哀怨,整日裡要死要活的傢伙,師弟還記得嗎?”
辛卓點頭:“嗯,人呢?”
段大鵬聲音嘶啞:“死了,死在仙武開戰第五百年!”
無上鳥人接着說道:“不必憂傷,他是和仙人拼命死的,死前他很豁達,說以他的天賦,若不是遇到大老闆,不可能達到那般修爲,也許當年萬族大劫時,就被異族砍死了,他死的孑然一身,輕輕鬆鬆,還留下了美名,非常爽!”
辛卓嘆了口氣:“倒是灑脫!”
衆人笑了笑。
段大鵬道:“還有太極真人、桑不清、張愈苟等等人,爲了護住他們奮鬥了一生的大王天地網八方大陣,也戰死了!”
辛卓沉默了片刻,問道:“大王天地網,現在還有多少人?在做什麼?”
段大鵬眼睛裡泛起了亮光,說道:“各域還有十萬人,都躲在深山大川中,不瞞師弟,現在各域重建,都是咱們的人,那些戰死的武者的道統,都是我們的人在操作,只要能堅持千年傳承下去,屆時全天下,各宗各派的弟子,全是大王天地網的人!”
辛卓有些恍惚,這真是百死不僵,逆天操作了。
衆人又聊了半個時辰,辛卓帶着黃大貴和白尖細,緩步回內殿。
四周伐仙軍也是如今的真武宮侍衛,正在打掃積雪。
黃大貴看了眼四周,大咧咧說道:“大當家的,個溜溜球的,真是人生如夢啊!”
辛卓笑道:“怎麼說?”
黃大貴說道:“兩千年前,咱們在伏龍山做山賊,可能想到有今天?”
白尖細伸着蘭花指,罵道:“當年是山賊,三天餓八頓,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哪裡想到活上兩千多年,我如今都是至尊了,說不出有人信嗎?”
黃大貴道:“什麼信不信的,那是大當家的三番五次給咱們送機緣,不然就憑我們的天賦,兩千年?還是算了吧!”
白尖細也頗爲感慨:“也是,可惜九郎不在了,伏龍山一夥,都活的好好的,就他倒黴。”
辛卓想象一下韓九郎的樣子,搖頭道:“事情過去了,今後你們有什麼打算?”
兩人愣了一下:“咱們還是乖乖在真武宮給大當家的做護院吧,外面沒什麼意思。”
辛卓道:“也好!”
……
年夜飯,格外熱鬧。
算是一家人齊聚了,李鍋兒彈琴、趙飛雪吹簫,熊掌五女翩翩起舞……
一碗、莫仙衣、崔鶯兒、韓七娘一羣人打着節拍。
丫丫、雪姬、澹臺薰兒、姜歸夷、姜予薇等等人陪姬九巍談天說地,一片歡聲笑語。
辛卓獨自坐在主位,默默看着。
若無外面的紛爭,再把趙宜主帶回來,衆人都有綿長的壽命,這裡未嘗不是一處世外桃源。
可惜啊……
……
大年初一。
雪姬迴歸九尾狐族。
澹臺薰兒回大雷音寺。
丫丫回苦海九線天,仙武大戰,苦海九線天壓力不比上面小,血戰七百年,被打出了九線天,最後還是仙人退走,才重新回去。
辛卓站在山門前,目送戀戀不捨的三女離開,他忽然有種強烈的預感,好像將來再相見之時,已經是無盡歲月之後。
這種感覺,莫名奇妙,說不清道不明。
……
往後一個月,他一直在陪伴家人,和老孃姬九巍說說話,陪崔鶯兒幾人回憶一下伏龍山,指點一下趙飛雪和李鍋兒等人的修行……
趙飛雪自是不必多說,已經直逼準帝修爲。
李鍋兒這小丫頭,也是天資出衆,天賦極佳。
熊掌五女,本身天賦一般,只是這些年經過無數次生死歷練,加上望月井祭靈後的天賦,修爲進境也很快。
莫仙衣卻是後來者居上,修爲隱隱壓過了熊掌五女。
……
開春,萬物復甦,真武宮內外百花綻放,香氣撲鼻。
辛卓宣佈閉關三百年,傳檄天策宮和天下,令趙飛雪領着熊掌五女,死守自己閉關的偏殿。
他則是在偏殿內,佈下天羅地網一般的層層仙禁,將從天策宮敲竹槓弄來的一切天材地寶,煉化出一枚八層天道靈泉神紋符籙,放在殿中。
然後鑽入事先挖掘的萬里深坑,直奔最下方。
申公演和尺靈已經在下面等候多時了。
辛卓深吸一口氣:“和當年太虛秘境一樣,老規矩,魂魄前往?”
申公演道:“當然,你本體去了,九天山海不得瘋了?我是這麼打斷的……由尺靈用鴻蒙量天尺,刷去沿途一切三界規則,咱們一路順風,悄悄趕到天庭,到時你能感受到你的那縷殘魂在誰身上,那人不是仙武大戰也沒有死嗎?咱們仨一起出手,第一時間給他奪舍了,萬事大吉!”
辛卓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柄跟着他兩千多年,已經古老破舊的笛子:“帶上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