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爲了抵抗北漢國可能發起的進攻,魏國清空了邊鎮二十九城,數十萬軍民,並且將魏國南線幾乎所有的軍隊漸漸北移。
現在,魏國皇帝冉閔才知道自己居然擺了一個大烏龍。
冉閔道:“至於數十萬無辜百姓舉家遷移,一路勞民傷財,都是朕的疏忽,朕要下罪已詔。”
冉閔的話音一落,魏國朝堂上的朝臣們沸騰了。這場緊壁清野,舉國之戰都是衆臣贊同的情況下實施的,怎麼可能讓皇帝背這個黑鍋呢。在君父爲天的時代,皇帝是不可能犯錯的,所有的錯都是大臣犯的,皇帝就算有責任,那也是受了矇蔽而已。
崔悅:“陛下,此事無須自責,若非臣一力堅持,陛下也不會被臣誤導。所以這個罪,應該臣也承擔。”
劉羣非常詫異,這個崔悅什麼時候轉性子了?
冉閔是一個敢作敢爲的人,他豈不明白下罪已詔的影響。有人願意背這個黑鍋,自然是好事,大不了,免除官職,從財物上進行補償。
劉羣道:“陛下,其實事情還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糟糕,我們還有一個辦法!”
“願聞其詳!”
劉羣道:“現在可以肯定,北漢國不會入侵我們大魏了,青、洛、豫都已經沒有了魏國防守,如果這個時候晉朝對我們大魏有了心思,豈不是可以……”
冉閔聽了劉羣的話,立即醒悟了。按說如此好的機會,晉朝應該是不會放過的。當初永興二年,冉閔被慕容俊、姚戈仲、石琨三方夾擊,首償敗績。晉朝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摘桃子。
封官的封官,許願的許願,拉攏分劃魏國州郡諸將。讓冉閔從此一蹶不振。對於晉朝這幫滿腹仁義道德,外鬥外行,內鬥內行的大臣,冉閔是再熟悉不過了。不用劉羣細說,冉閔已經明白了劉羣的主意。
假若晉朝有意借這次機會削弱魏國,他們肯定會再次興兵討伐魏國。冉閔就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算計晉朝一把。
在這次爲躲避北漢進攻,而不得不進行的堅壁清野所造成的損失,完全可以讓晉朝替代魏國承擔。一項針對晉朝的大網慢慢張開。
建康皇宮顯陽殿外的一個小亭子裡,晉穆帝司馬聃非常開心,不時發出一陣陣笑聲。太后褚蒜子看着司馬聃開心的樣子,一陣感嘆,司馬聃自從恢復健康以來,首次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
褚蒜子道:“皇兒,何事讓你如此開心?”
司馬聃手舞足蹈的道:“母后啊,你不知道,老天終於開眼了。北漢國遭遇了嚴重的雪災,他們肯定會傾兵南下寇邊,魏國僞帝冉閔爲了抵禦北漢國入侵,居然撤離了二十九邊鎮軍民,數十萬百姓冒着嚴寒南遷,一路南造是一路血淚,魏國的二十萬大軍,全部壓在了並、冀、幽沿邊,一場曠世大戰即將暴發。對於我們晉國來說,魏國是虎、北漢國就是狼,只要他們上演虎狼爭鬥,最終受益的還是我們晉國!”
褚蒜子搖搖頭,她並沒有司馬聃那麼樂觀。自從冉明在廉臺之戰打敗了燕國,魏國的國勢就開始蒸蒸日上,最強大的燕國滅亡了,氐秦也滅亡了,羌人姚氏也避其鋒芒,涼國張氏也亡了,天下間沒有再製衡魏國的軍事力量了。別看北漢國近百萬部衆,十數萬大軍,可惜那些裝備低劣的北漢軍隊,根本不是魏軍的對手。
雖然褚蒜子不通軍事,但是大勢還是看得出來,如果北漢國養精蓄銳,休整數年,或許還有與魏國一較長短的機會。但是北漢國若跟冉閔背水一戰,就算給魏國造成一點損失,那也是苟延殘喘而已。
胡人的長處在於騎射,如果採取他們的長處,只跟魏軍遊鬥,還有堅持一段時間。如果北漢國放棄他們的長處,與魏國拼攻城消耗,魏國北部的邊城,將會是北漢國的墳墓。在那裡無論是賀蘭部也好,獨孤部也罷,他們將流盡最後一滴血。
只要讓冉閔從容的收拾掉了北漢國,他肯定會調過頭來南下。晉國的滅亡也是時間問題。褚蒜子倒很想利用與魏國好不容易達成的平衡時間,發展晉國國力。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
光是南北士族那無休無止的爭鬥,就讓褚蒜子操碎了心,哪裡還有時間發展經濟,富國強兵?
剛剛聽說冉閔撤走了南邊與晉朝對峙的軍隊,褚蒜子也想到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不過轉念一想,恐懼就從心底升起。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晉朝危險了。論軍隊,代國不如燕國,論勢力,現在的北漢國,更不如當初的代國。指望他們大敗冉閔,根本就沒有什麼可能。
此時,司馬聃的腦袋也活絡開了。既然魏國南線不設防,是不是可以動一下?雖然晉朝軍隊大部分都在桓溫的掌控中,司馬聃並沒有什麼嫡系軍隊,不過當初褚蒜子用他的皇后之位換了十萬大軍,這支軍隊被蔣幹打敗過,不過實力仍在。加上新招募的軍隊,二十萬兵馬晉朝拉不出來,可以動員十萬軍隊,他司馬聃還是有那個能奈的。用十萬兵馬趁機北上,伺機而動,就算奪不回洛陽,能把南陽攥在手中,哪怕奪回幾個小城,一雪多年以來連敗丟城失地的恥辱,豈不快哉!
只是北漢國的軍隊戰鬥力如何,能不能給魏國造成中創,一旦冉閔在極短的時間內安定北方,後顧無憂,到時候冉閔傾國之兵南下,場面就會失去控制!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司馬聃雖然是一國之君,可是晉國卻連年風雨飄搖,讓他心智成熟了不少。他顧忌也是這一點,朝堂上偶爾有人叫囂着要趁機北伐,也被褚蒜子以國力不繼,新軍待訓等理由壓了下去。司馬聃對魏國軍隊的戰鬥力感覺到了非常的恐懼。
當初桓溫就是趁着魏國北方有燕國牽制,舉國兵馬皆壓在北方,桓溫想趁冉閔內外交困之際,率領西府軍北伐,結果不僅沒有佔到便宜,反而損兵折將。桓溫北伐敗了,司馬晞也敗了,荀羨、張祚也同樣失敗,回顧以往連番的失敗,司馬聃的心慢慢冷了下來。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看着司馬聃滿臉潮紅,褚蒜子就知道自己的兒子,對北伐上了心。這可是牽扯到國運的大事,萬萬不能讓司馬聃意氣用事。
褚蒜子道:“皇兒莫不是有意趁機北伐?”
司馬聃道:“母后,兒臣年幼,這軍國大事,豈兒臣可以輕易沾手的?”
褚蒜子微微一笑道:“如此我大晉國事艱難,千萬不能輕率行事,萬事皆以穩重爲主,萬萬不可冒進。魏國如今羽翼已豐,想採取軍事手段打跨冉閔,已經不現實了。冉閔有侵吞天下之志,目前他力主安定國內。”
剛剛說到這裡,司馬聃打斷褚蒜子的話道:“母后,您是明白的,現在我們大晉與魏國相安無事,難道母后真的以爲,會一直這麼相安下去?”
司馬聃的目光炯炯有神,氣勢就像一頭不畏猛虎的初生牛犢。
褚蒜子嘆了一口氣,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司馬聃又道:“魏國僞帝冉閔的二十萬大軍都陷在並、幽,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一旦錯過,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褚蒜子內心也非常矛盾。魏國的地處北方,無論並、冀、洛、豫、雍、司,都是天下最繁榮最肥沃的地方。連年的征戰讓各地的田地都處於荒蕪的狀態,雖然荒蕪着,可是那些田地,卻有了積蓄地力的機會。魏國舉國都在開墾荒地,國力恢復遠非東晉可比。而且因爲戰亂,北方士族豪門也損失慘重,根本無力與冉魏朝廷抗衡。沒有內部捉襯,外敵也逐漸肅清,等魏國把北方最後一個敵人北漢國消滅,剩下來二十萬大軍就會調頭南下,晉朝無論如何也抵抗不住訓練有素,兇狠彪悍的魏軍。
冉閔已經得到了北方的民心,哪怕是面臨北漢國入侵,魏國的南方軍隊全部調往北方,剩下的豫洛各郡縣不僅沒有趁機南投,也沒有民不聊生的景象,從郡縣太守、縣令,到普通黎民百姓,都同心協力,積極修繕城池,整頓防務,反而視大晉爲仇寇。
人心……已經向北。
東晉立國以來,一直靠的並不是軍隊的兇悍,也不是依靠國力強盛。唯一的優勢,就是擁有大義之名。
別看那些儒士說得冠冕堂皇,褚蒜子卻知道,這不過是因爲晉朝皇室大權旁落,南北士族都在利用司馬氏這個皮囊爲自己謀利。士族一邊利用自身特權,瘋狂兼併土地,瘋狂斂財。可是那魏國呢,百姓安居樂業,勤勞本分,上下一心,反而一片繁榮。
就在這一瞬間,褚蒜子也動搖了。或許這是唯一改變晉國國運的機會。
褚蒜子道:“如今這大晉,就好比深陷泥沼,每遲一刻,自拔之力就弱一分。可這魏國則如初生虎崽。每過一日,爪牙就會強上一分,此消彼長,後果不堪設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