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灘,禿髮烏孤整整考慮了一天,他還沒有做出決定。可是他的那些都帥們都開始吵翻了天。
“大單于,這到底打還是不打!不打的話,我們就撤,我們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如果在漢人朝廷中,一個將軍敢用這種語氣跟皇帝說話,他肯定會冠上飛揚跋扈,目無尊上的大帽子。
可是在禿髮部,在遊牧民族眼中,這都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素利也出聲道:“要不然這樣,我們分兵。一部留在這裡監視秦王,其他精銳部隊圍攻福祿城!”
素利的話音剛剛落,就得到一陣響應之聲。
這支秦軍是一塊硬骨頭,不要啃。反正林狴已經試過了,啃骨頭哪裡有去城裡吃肉來得實在。
“愚蠢!”正在眯眼的禿髮烏孤,突然睜開眼睛喝道:“你們都不想攻秦軍,都想着如何到福祿城裡搶上一番。我告訴你們,你們如果有這種想法就是一個大笨蛋。秦王冉明爲什麼放着堅固而舒服的福祿城不守,而是憑藉着微弱的兵馬,苦守在這裡,還利用花城湖,紮了一個背水一戰的大營,跟我們決以死戰?”
禿髮烏孤像一頭憤怒的獅子衝衆都帥們咆哮起來:“你們還想攻打福祿,福祿這座城被謝艾經營了兩年之久,謝艾你們應該知道他是一個什麼人吧。現在的福祿就是一座銅牆鐵壁,別說你們嚷着要分兵,就算我們十萬兵馬一起攻打福祿,沒有傷亡兩萬人馬的狠心,都不可能攻下福祿城。居然還想着分兵。一旦我們分兵怎麼分?”
素利道:“大軍分成兩部,每部各五萬人馬,一部攻城,一部監視秦王。這是最穩妥的辦法了,我們兩路大軍相距六十里,可以爲倚角,無論哪一個方向我們都保持着絕對的兵力優勢,只要其中一路取得突破性進展,踏福祿,橫掃酒泉就指日可待!”
聽到素利的這話,禿髮烏孤還沒有什麼表示。不過一旁悠閒喝着茶水的趙振卻噗嗤一下吐了出來。接着,趙振不顧形象的大笑起來。趙振笑得肆無忌憚,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素利勃然大怒:“漢家兒,你居然敢嘲笑我?”
趙振沒有止住笑聲,禿髮烏孤卻道:“嘲笑你怎麼了,難道不應該嗎?如果我們合兵一處,無論是進攻古墩臺的秦軍大營,還是攻打福祿城,只要捨得把人命往裡填,總有攻下來的那一天。秦王冉明手中只有五千兵馬,縱然他們戰鬥強,也足夠兇悍,不過他卻打不過我們十數萬兵馬。別說他了,累也累死他們。可是一旦分兵,只要秦王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發起進攻,消滅我們其中一路並無可能。”
道理,禿髮烏孤是懂,不過他現在卻下不了狠心。這就是一場命運的賭博,一旦輸了,輸的就是禿髮部的未來和希望,還是十數萬族人的性命。
首先冉明的佈置非常刁鑽。看上去是不佔他的便宜,事實上卻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花城湖像一個坐東向西的大於號。偏偏這個大於號的開口朝着福祿城方向,也就是說,冉明和福祿城的守軍是左右夾擊他。如果他全力進攻冉明,就必須提防着從福祿城出來的援軍。攻打福祿城也是一樣。
偏偏,他手中沒有水軍,只能依靠騎兵,按照冉明的佈置來打。
素利自然不服氣,他衝禿髮烏孤道:“照這麼說我們禿髮部也打不過秦王,那就不用打了,直接投降多好,還建個什麼國!”
素利這話裡透着濃濃的不滿。其實也是變向說明,他對冉明的恐懼之心非常明顯了。接着,大帳內分成了兩派,一方贊成撤退,一方贊成攻打冉明。雙方吵得不可開交,大帳內亂得好像菜市場。
“啓稟大單于,我們在外圍的斥候,抓獲一名魏國信使!”
禿髮烏孤被道:“趙先生,你去看看吧,看看是不是有用的消息。”
“是!”趙振也非常反感這禿髮部動不動就吵,就鬧。他正好可以藉着這個機會,出去喘喘氣。
就在這時,大營裡數名士卒正在鞭打一名黑衣勁裝騎兵。皮鞭如雨點般落下,每一鞭子下去,都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儘管是打在別人身上,就連趙振也忍不住替他感覺疼。
讓人感覺奇怪的人,這名黑衣勁裝大漢既沒有求饒,也沒有掙扎。
趙振道:“都住手吧,再打就打死了!”
一名士卒上前查了一下道:“先生,晚上,現在已經死了!”
“什麼?”趙振道:“他招了什麼沒有?”
“沒有一句話也沒有說,不過在他身上搜到了這個!”
趙振不用打開,光看樣式就知道這是一封通過秦王下發的公文,既然是公文應該是求援之類的東西。趙振打開一後,僅僅看了一眼,就露出像見鬼一樣的表情。
這個公文其實正是冉明以秦王的名義下明發給各州郡、太守的政令。廣武趙氏趙振通敵叛國,命他捉拿廣武趙氏一族的命令。其實這就等於後世的通緝令。上了這個名單,基本上就等於死人了。
看到這裡,趙振的臉當時就白了。
趙振強自忍着吐血的衝動,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的蹦道:“冉明,你好狠的心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這次是斥候陰差陽錯截獲了這份公文,趙振可沒有天真的認爲,冉明只會一份公文。像他這樣的罪名,是需要經過地方官報備,經大理寺複審的,只要證據確鑿,加上口供,才能給他一刀。
廣武趙氏,雖然沒有亡族,但也不遠了。可是要逃,談何容易啊,天下之大,根本無處容身。恐怕沒有人敢收留他這樣的人。
趙振突然惡向膽邊生。你冉明不是想讓我死嗎?好,好,那我就先弄死你!
儘管趙振手裡沒有一兵一卒,不過他卻可以左右禿髮烏孤的立場決定。禿髮烏孤現在搖擺不定,趙振就可以讓禿髮烏孤下定決心。
趙振自然不知道,這正是冉明希望看到的。
趙振又不動聲色的返回了喧鬧的王帳。趙振悄悄的拉了一林狴都帥的前襟問道:“大單于怎麼說?”
“先生,大單于還是沒有拿定主意。主戰和主退的兩派吵得不可開交,就差動手打起來了!”林狴露出無奈的笑道:“有道是兵貴神速,而我們卻把這最寶貴的時間,消費在無休止的爭吵中。”
趙振自然清楚這主退的將領們是什麼打算。他們當然都不是禿髮烏孤的嫡系,如果出戰,他們肯定是第一批被派出去的。作爲炮灰消耗品,他們能不打,儘量不打。這些戰爭,即使勝了,得到好處的也只是禿髮烏孤和他的禿髮部,但是傷亡卻讓他們承受。
“大單于,我們漢人衡量一個統帥、一個領袖的是否合格的標準,能否讓部下有力一起使纔是一個關鍵的標準。”趙振接着道:“對於我們漢人皇帝來說,一個臣子的能力大小並不是非常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忠誠。如果沒有忠誠,一個有能力的臣子,所造成的破壞力是非常致命的。就像新朝時期的王莽、東漢的曹操。”
禿髮烏孤若有所思的道:“先生有什麼話不妨明說!”
趙振道:“誰都知道只要大傢伙同心協力,力氣往一個地方使往往就會創造奇蹟,可是迴歸到現實,能創造這種奇蹟的人並不多。秦始皇做到了,所以他統一了六國。匈奴的冒頓單于也做到了,所以他可以迫使漢朝和親、修書侮辱呂后。漢武帝也做到了,所以他兩徵漠北,把匈奴打得元氣大傷。偉大的鮮卑大單于檀石槐也做到了,所以他可以立汗帳於彈汗山,建立一個東西一萬四千裡,南北地跨七千裡的龐大帝國。”
如果再聽不出趙振的意思,禿髮烏孤就不是他了。他道:“若是有人不服從怎麼辦?”
趙振嘆了口氣,禿髮烏孤難道真不知道怎麼做嗎?答案是否定的。但是這一句話,說出來肯定會有不少人頭落地,當然這個惡名只有他趙振來背。趙振是一個爲了家族利益敢出賣國家利益的小人,他豈會害怕揹負這點惡名。
趙振道:“權力和暴力,就足以讓所有異樣的聲音閉嘴!”
禿髮烏孤滿意的點點頭。作爲一個奴隸制的部落首領,他不需要所謂的民主。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民主只是一個姿態,其實連姿態都算不上,因爲他自己並沒有拿定主意。禿髮烏孤有權力讓禿髮部形成一種聲音,所有的人馬都得聽他指揮。如果有人不聽他的指揮,他將會使用暴力,把這些異樣的聲音打服,然後再讓他們乖乖的聽他指揮。
禿髮烏孤還是有點遲疑,他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集結所有力量,跟冉明決戰。
就在這時,壓倒禿髮烏孤心中天平的那根稻草出現了。
一名斥候飛騎而來,衝進轅門。只見那斥候狼狽不堪,在禿髮烏孤心身前滾鞍落馬,單膝跪地,“大單于,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