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府衙!
陽光略微顯得刺眼,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燥熱,校武場上傳來了一陣陣低沉的呼喝之聲,順着那聲音看過去,不少赤裸着臂膀的番役們聚集在一起,呼喝成聲!
有人舞刀,有人練拳,還有人互相比拼,一教高下,那場景極爲的熱鬧。
此時此刻,蘇善則是面色淡然的坐在遠處的涼亭之中,看着這裡的一切,他手中端着茶杯,一邊輕輕的抿着,一邊微笑。
自從張驍帶着人在校武場大鬧過一次以後,東廠這些傢伙們,倒是比之前勤奮了許多,應該這心裡都憋着一股氣,想要發泄出來吧?
這張驍所鬧,倒是也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處。
“督主!”
就在蘇善心中寬慰的時候,汪雲從校武場之中穿過,來到了蘇善的面前,他恭敬的拱了拱手,湊到蘇善身邊,小聲的道,
“不出您所料,張重山去了神威將軍府!”
“哦?結果如何?”
蘇善猛地擡起了頭來,那陰柔的面龐上露出了一絲期待,低聲問道。
“張重山大鬧神威將軍府,殺了幾十個將軍府的侍衛,連徐醜都被一刀砍成了兩半,血流成河,不過,他也是被弓弩手重傷,若不是張桐及時趕到,他可能都得死在將軍府!”
汪雲臉上有些掩飾不住的擔憂,沉聲道,
“不過索性,他沒死,現在被張桐帶回了統領府,正在努力治傷,張桐臨走前說,要和張驍勢不兩立,咱們的計劃,算是徹底成功了!”
“不錯,這張重山果然沒讓我失望,是個重情義的人!”
蘇善目光裡閃過淡淡的陰冷,略微沉吟了片刻,道,
“你去準備一下,咱家這就去一趟統領府,東廠千戶被神威將軍府給重傷,咱家這督主如果不出面的話,說不過去!”
“正好,還可以再給張桐煽煽風點點火!”
“另外,告訴趙如婉,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讓她做出投河自殺的樣子,從張重山面前消失吧,這樣一來,更能讓張重山不顧一切!”
“督主……”
汪雲頓了一下,那面龐上閃過了一絲不忍,低聲道,
“張重山畢竟是東廠千戶,又對您忠心耿耿,如今計劃已經成了,他也受了重傷,不如讓趙姑娘多多……”
“汪雲!”
不等他的話音落下,蘇善突然是擡起了頭,那眼神兒之中閃過了濃濃的森冷,陰聲道,
“咱家讓你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要干預,把你那些沒用的仁慈之心給咱家收起來,如果你壞了咱家的計劃,你知道後果!”
“是……督主恕罪!”
汪雲聽聞此言,臉色頓時有些惶恐,急忙是又低下了頭。
不過,他臉上的不忍,卻是依然濃郁,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
蘇善之前雖然殺人,心狠手辣,但汪雲除了不忍,並沒有過這種不滿的感覺,如今,蘇善竟然利用張重山,利用手下親信之人,這讓他有了一些糾結!
他不知道,蘇善有一天,會不會如此來利用自己?
“去吧!”
蘇善低頭看着汪雲這般模樣兒,眉頭也是微微的皺了一下,他大概猜到了汪雲的心思,那眼瞳之中也是閃過了一絲厲色。
汪雲,雖然目前掌控着十天干,忠心爲自己所用,但自始至終,蘇善對他都不是真正的完全放心。
此人心慈手軟,有些事情,會讓他心生反感!
尤其是如今利用張重山之事!
“呼……汪雲啊,希望你能老老實實的,把你那些沒用的心思收起來,咱家還不想動你,畢竟,掌控十天干,培養探子這些事情,還沒有人比你更合適!”
眼看着汪雲逐漸遠去,蘇善眉頭皺的更加凝重,心裡喃喃自語。
嘩啦啦!
不久之後,汪雲已經是將東廠督主的座駕準備好,蘇善在幾位東廠番役的陪同之下,離開的東廠府衙,前往統領府!
兩者之間的距離並不是很遠,大概半個多時辰左右,馬車停在了統領府之前,有人將蘇善的令牌送進了府內,不過片刻,張桐便是親自出門來迎接。
“蘇督主!”
“張統領客氣,咱家聽說張重山大鬧神威將軍府,又被弓弩重傷,特地過來探望!”
蘇善急忙着從馬車上下來,恭敬的對着張桐拱了拱手,臉上滿是凝重和擔憂。
“蘇督主掛牽了!請!”
張桐此時的心情很不好,但也對蘇善能夠第一個過來探望張重山心中有些感激,拱了拱手,便是帶着他朝着後院走去。
不過片刻,兩人來到了張重山所在的住處,推門走了進去,裡面充斥着濃濃的刺鼻藥味兒,還有濃重的血腥味道,一名年邁的老者正在給掌中上包紮傷口!
而旁邊的水盆之中,三根斷掉的弩箭隨意擺放着,上面還沾着不少的血肉,顯得觸目驚心。
張重山沒有昏迷,赤裸着臂膀,嘴裡咬着布條,就那麼直挺挺的躺在牀榻上,目光猩紅的盯着屋頂,臉上的肌肉不斷的抽動着,汗水嘩啦啦的往下流淌!
那臉色已經蒼白無比,嘴脣兒上也沒有了多少血色。
“將軍,已經包紮好了,千戶大人沒有性命之憂,不過,這弓弩乃軍中勁弩,鋒銳異常,而且還生有倒刺,射在小腹之上的那一支弩箭……”
那名老大夫給張重山包紮好,面龐上帶着凝重還有些許的疲憊,來到了張桐面前,話音說了一半,又是有些糾結了下來。
“如實說,我都聽着。”
張桐面色變的格外的森冷,聲音裡的煞氣幾乎是可怕。
“那一根弩箭傷了小腸,日後怕是會留下一些後遺症,千戶大人,要注意飲食,還有……丹田受損,日後這修爲,怕是會逐漸消失,也無法再重新修煉了!”
老大夫低着頭,嘆息着說道。
嘎吱!
這句話落下,張桐的面色陡然變的猙獰,而那拳頭也是緊握了起來,發出低沉的骨骼碰撞之聲,他身上的煞氣,幾乎是讓人無法承受!
內力會漸漸消失,再無法重新修煉?
這意味着,張重山徹底的廢掉了!
張桐簡直無法接受!
而老大夫這一瞬間,也幾乎就被壓迫的跪下去。
“張統領!”
蘇善微微伸手,按在了張桐的手腕上,同時將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給不露痕跡的壓制了下去,然後微微搖了搖頭,道,
“稍安勿躁,先送老大夫下去!”
“呼……”
張桐知道此時非發怒的時刻,他強忍着心頭的怒氣和殺意,點了點頭,對着老大夫拱手道,
“辛苦陳大夫了。”
“來人,備馬,送陳大夫回去!”
“是!”
有將領將老大夫帶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了蘇善,張桐,以及近乎虛脫的張重山。
“重山,你放心,爲父就算是豁出一切,都會讓張驍父子付出代價,也會把你治好!”
張桐目光悲痛無比的來到了張重山的面前,聲音格外低沉的說道。
說話間,竟然又是眼睛發紅,眼淚都幾乎要流淌下來。
張重山,是他張桐的獨子,這些年,絕對算是張氏之中頂尖的小輩,前些日子在白虎嶺立下大功,更是光宗耀祖,閃耀門楣!
不難預料,日後絕對會是大梁朝內不可忽視的存在!
那成就甚至會超越自己!
而如今,竟然因爲張驍父子,廢掉了!
這也就代表着,張重山日後……前途有限了!
他心裡的悲涼和痛苦,又如何能化解?!
“父親,我都知道了!”
“廢了就廢了吧,我不在乎……我只是沒能殺了張星禮那個畜生……我……”
張重山眼神兒茫然,恍惚着,語氣呢喃。
有絕望,也有悲涼。
“張重山!”
蘇善眉頭略微的皺了一下,來到了牀榻之前,他盯着後者那有些慘白的臉龐,低聲道,
“別這麼喪氣!”
“咱家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東廠千戶這麼廢掉的!”
“咱家回去之後,便會下令十天干,尋找天下奇藥,一定會治好你!”
“督主……”
張重山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臉上有感激,當更多的,依然是悲涼。
摯愛被辱,自己被廢,這雙重的打擊,讓他已經沒了什麼希望了!
“老爺,老爺,出事了!”
而就在這時,那門外又是傳來一個低沉而緊張的聲音,張桐眉頭皺了一下,讓那人走了進來,正是張府的老管家。
“老爺,趙如婉趙姑娘,投河了!”
老管家看了一眼張重山,小心的湊到了張桐的身邊,低聲說道。
“什麼?”
張桐面色陡然一變,愣住。
“婉兒……”
躺在牀榻上的張重山,那眼神兒陡然間猙獰,蹭的從牀榻上坐了起來。
老管家方纔說話已經很小聲了,就是不想讓張重山聽到,但是,張重山畢竟還是先天境界,他聽的清清楚楚,婉兒投河了?
是不是……
“噗……”
不等他說出話來,那小腹,肩膀等處的傷口砰然裂開,鮮血又是迅速的流淌了出來,他瞪大着眼睛,臉龐上也是瀰漫出了濃濃的痛苦之色,然後一口殷紅鮮血噴薄了出來。
“重山!”
張桐急忙湊到了牀榻前,張重山卻是面色慘白如紙,然後直挺挺的暈倒了過去。
“來人,快去請陳大夫回來!”
張桐面色緊張無比,聲嘶力竭的咆哮了起來!
……
大概是一個時辰之後,張重山的傷勢和情緒都是被穩定了下來,留下專人守護伺候着,張桐和蘇善一起離開了屋子,來到了前廳。
“督主請坐!”
張桐請蘇善坐下,又命人送上了茶水,不過,他自己卻根本沒心情喝茶,微微的嘆了口氣,竟然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張重山之事,對他打擊實在太大了!
“張統領。”
蘇善淡淡的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在張桐身上掃了掃,低聲道,
“張重山之事,您想怎麼辦?”
“哼,怎麼辦?張驍父子如此欺辱我兒,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我說過了,從此以後我張桐和他張驍勢不兩立,大梁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張桐面龐上的陰沉之色更濃,握着茶杯的手猛然加劇,砰的一聲,那茶杯便是被徹底的捏碎,茶水散落了滿地,而碎片則是飛濺了出來。
“張重山是東廠千戶,也是咱家好友,咱家也不會坐視不管!”
蘇善嘴角兒上的森冷越發濃郁,然後也是低聲道,
“咱家回去之後,便會上書陛下,革去張星禮千戶之職位,並徹底將其趕出東廠!”
“另外,咱家也會竭盡全力爲張重山討回公道!”
“張統領,咱家這東廠,有十天干爲眼線,可助你一臂之力,對付這位目中無人的神威將軍!”
“您有任何要求,儘管吩咐,東廠上下,定當全力以赴!”
“我東廠的人,絕對不能受這份屈辱!”
“蘇督主,張某心領了!”
張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龐上帶着濃濃的感激,道,
“張某也替重山謝過!日後如有需求,定會派人通知!”
“好!”
蘇善也不多說,拱手道,
“咱家回去便會派十天干盯着張驍,還有他手下的那些將領,打探所有的消息!”
說完,蘇善也是沒有多留,在張桐的陪同下,走出了統領府。
黑色的馬車緩緩行駛,逐漸遠去,張桐目光陰沉的回了府內,不久後,便是有一道格外森然的命令,傳了出來。
“傳我命令,十二衛禁軍統領,一個時辰之內,統領府集合!”
“我要與他們共商大事!”
“是!”
負責傳信的侍衛,飛快的離開了統領府,朝着各個方向呼嘯而去。
再說蘇善離開了統領府,緩緩的駛向東廠府衙,馬車碾壓在青石板道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他微微的閉着眼睛,臉上神色閃爍,有些莫名。
剛剛見到了張重山的情況,尤其是得知後者因爲此事徹底的廢掉,他心裡略微的生出了一絲不忍,尤其是,張重山可是真正的將自己當作朋友的!
而自己,卻這般暗中利用他,讓他……承受這麼多的痛苦!
“張重山啊,怪就怪你生在了張家!”
“咱家想要真正的權傾天下,把陛下扳倒,張桐和張驍這二人,是必須要解決掉的,所以,只能利用你了!”
啪!
心中自言自語的同時,蘇善手上的力量陡然加劇,那手中抓着的一件玉飾把玩件,直接是被洶涌而出的內氣給震碎,化作了無數的粉末,飄散了下去!
“我蘇善,要的就是天下!”
“萬人之上!”
“那這條路上,必定就是無數血腥,背叛,利用,白骨血肉堆積!”
“一將功成萬骨灰,有何憐憫?”
“哼……”
那森冷的聲音逐漸散去,無形的氣息從身上擴散,將那些玉碎都是震了出去,蘇善那陰柔的面龐,也是恢復了之前的冷靜,還有漠然。
不久後,黑色馬車回到了東廠府衙!
蘇善在幾名番役的恭迎之下,回到了府衙大殿,而過了沒多久,嚴沖和林松兩位千戶陸續從外面趕回來,出現在了蘇善的面前。
“卑職見過督主!”
兩人都是聽說了張重山大鬧神威將軍府的事情,也得知了其中的因果,那臉龐上的神色都是十分的凝重,還有一絲冷冽。
張重山雖然與二人交情不深,但畢竟同爲東廠千戶,如今遇到了這般事情,他們怎麼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更何況,這還干係着東廠的名譽!
“督主,張千戶情況如何?”
簡單行禮之後,這二人都是面色凝重的問道。
“他的情況不太好!”
蘇善簡單的將自己從統領府所見之事講給了二人,這二人的面色都是變的越發的凝重,還有難掩的憤怒!
他們原本就對那張星禮看不上,也對張驍極爲的反感,而如今,這對父子竟然將張重山害到了這般程度,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督主,這件事咱們絕對不能這麼算了!”
“必須得給張千戶主持公道!”
林松與嚴衝二人都是沉聲說道,那臉龐上的陰沉濃郁無比。
“放心吧,咱家不會不管的!”
蘇善冷冷的笑了笑,然後看向了二人,陰聲道,
“你們即刻帶人去稽查殿,將所有和張星禮關係密切的百戶,還有那些之前經過張星禮之手的文件,賬目等等,全都給咱家帶過來!”
“今夜,你們不要休息,把所有張星禮所做的不合規矩的事情,都給咱家一五一十的摘出來,咱家明日要去金鑾殿上,好好的將他一軍!”
“另外,你們再派手下之人,去長安城裡散播消息,把這件事,傳遍長安城大街小巷,讓所有人都知道,神威將軍父子,囂張跋扈,目無王法!”
“再搞起幾件事,煽動百姓轟亂,要求嚴懲神威將軍,還有張星禮!”
“這件事,要鬧的越大越好!”
“這樣,明日的金鑾殿,咱家還有張統領,才能更有把握。”
“卑職明白!”
林松與嚴衝二人都是目光凌然,然後深沉的拱了拱手,飛快的退出了大殿,很快,兩人的身影便是消失不見。
大殿裡只剩下了蘇善一人,他淡淡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又是揮手道,
“來人,送咱家回蘇府!”
“是,督主!”
幾名番役準備好了馬車,然後帶着蘇善離開了府衙,朝着蘇府的方向走去。
路上,蘇善微微的笑了笑,嘴角兒挑着,自言自語道,
“今晚,小玉兒會過來,還得跟她交代一些十二地支的事情,在文公公那邊兒煽風點火,讓樑帝也對張驍心存怨憤,這樣,明日的金鑾殿議事,才能給張驍的打擊最大!”
“一切,都在順利的進行了……”
“你們兩個,好好的鬥一鬥吧!”